关灯
护眼
字体:

甜酸_饶雪漫【完结】(22)

  店员进去的时候我继续在衣物架间流连,刚才进来那男人,却突然靠近我,在我耳边低声喝了一句:"快走!"

  然后,他拉了我一把。

  一直到今天,我都觉得,当时我的反应,只能用"鬼使神差"这四个字来形容。

  我,居然听了一个来路不明神色可疑的陌生男人的一句话,就撒丫子跟着他跑出了专卖店!在跑的过程中,那个男人一直拉着我的手。看得出,他非常熟悉这里的地形,选的路都不是阳关大道而是说不清怎么拐来拐去的曲折的小径,而且他跑的时候连想都不用想,没有任何犹豫地穿过一个一个路口,熟悉的程度,简直好像在他家后花园散步。

  当我们跑到一个弯角,也就是七年以前我家老房旁边一个豆腐店的遗址时,我停下来,甩脱他的手,冷冷对他说:"不用再跑了。"

  他笑嘻嘻看着我,脸不红气不喘:"怎么你跑累了吗?"

  我摇摇头,骄傲地。我可不是那种弱不禁风的娇小姐。

  "你是谁?拉我出来有何贵gān?"我问他。

  他愣了一下,忽然,扬声大笑。他笑得那么惬意那么放肆,简直好像遇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事。

  "小丫头,还真是发财就忘了朋友的那种。我小时候帮你打的那些架,原来都是白打的啊?"

  什么?我迷惑地看着他,而他继续说:"早就盯上你了,连续三个礼拜去同一家店看同一件衣服,寒碜不寒碜呢?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没出息了?"

  我瞪大眼睛。他好像,对我很熟悉。难道是一个暗恋我的富商,用这种惊人的方式对我表白?可纵然我在记忆里拼命搜集他的样子,始终却还是一片空白。

  他看见我的窘态,笑得更欢了。

  "忘了就算了。"他笑完后说,"反正我也没指着你回报我什么。喏,这个给你,以后长点出息,就算对得住我了。"

  然后,他在自己宽大的衬衫下一阵捣鼓,天哪,我看见那条米huáng色的斜纹裙,就那么活生生地出现在我眼前!"你偷……"我失声喊道。

  "嘘嘘嘘!小声点!"他大大咧咧地把裙子往我手里一塞,"要就要,不要我就送别人,给你一秒钟思考!"

  "要!"我只用了半秒。我为什么不要?反正偷出来的东西又不可能还回去,顶多以后我再也不去那间店就是。

  "好。"他说,"就知道你抗拒不了。"

  斜纹裙jiāo到我手里,我看着他,他拍拍手像摆脱什么不想要的负担,然后就那么轻轻巧巧地一转身。

  他转身的样子……"周楚暮!"我终于失声喊了出来。

  他停住。

  我紧张得屏住气,他慢慢转过来的脸在夕阳的光里一点一点变得明亮起来,一点一点,变得那么要命地熟悉。

  是周楚暮呐!当他完全转过身,当他靠进一步,贴近地打量着我,当他满不在乎地说出那一句"林林,你总算还记得我。"的时候,我的心,终于忍受不了胸腔里惊喜jiāo加的猛烈膨胀,呀地一声尖叫了出来。

  这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叫我林林。

  这个世界,原来真的有"重逢"这一奇迹呢。

  周楚暮。说真的,他和小时候长得真的太不一样了。难怪我费劲力气才认出他来,也难为他居然能够认出我来。

  那天晚上,我把周楚暮带回了我家里。于根海不在,是妈妈开的门。

  她仍旧手里缠着佛珠,也不看我,开了门,转身就往自己的房间奔。但我今天叫住她:"妈,你看谁来了?"

  周楚暮在门口闪了出来,她才稍微侧了侧身。

  "阿姨!"周楚暮提着我的箱子,很热qíng地对她招招手,用老熟人一样的口吻对她寒暄:"您好呀!您还记得我不?"

  我妈仍旧保持着那个侧身的姿势,看了我一眼,淡淡地说了句:"同学吗?"

  我上前一步,走到她面前低声说:"妈,他是周伯的儿子。"

  我以为她起码会说句:"长这么高了,我都不认得了",可她只是继续保持着侧身的姿势,把周楚暮上下扫视了一遍,就一声不吭的离开。她离开的姿势和她望周楚暮的表qíng,都让人想到观音娘娘--仙风道骨,早就忘记尘世风云的态度,让人哭也不得笑也不得。

  周楚暮他把我的箱子放到地上,耸了耸肩,想表示他的无所谓,但我知道,他还是有所谓的。我妈居然对他如此不在乎!难道她真的不记得过去了吗?我一直以为她念佛是为逃避现实,没想到,她如今已经高妙到连过去也一并逃避了。

  我走到我房间的门口,招招手示意周楚暮跟来,周楚暮拉着我的箱子跟着我走了进来,他顺手把门带上,拧开了灯,然后一屁股坐在我的箱子上,熟门熟路到了极点。

  我踢了他一脚:"你会坐坏箱子。"

  "那我坐你身边?"他坏笑着,看着坐在chuáng边的我。

  我没理他。他已经开始四下张望起来,在他的张望里,我才发现我房间的苍白单调。墙壁上除了一个巨大的居里夫人素描画像,什么也没有。这还是初二那年,某个自称画家的男生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我本来不想要,念在画的内容还算正点,我收了下来。这是我唯一收下的男生的礼物,也是唯一称的上有品的礼物。

  只是他附上的那封信实在太可笑。

  "你就是我心中的玛丽居里"。他这样写道。就因为这句话,整整一个星期我都觉得他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伟人,我差点没因此笑出病来。此刻周楚暮正带着研究xing的目光看着那幅画,他越看,我越觉得这幅画其实很丢人。

  "周伯……还好吗?"我开始转移他的注意力。

  他才回过神,眨了眨眼,说:"死了。"

  "死了?"我掩着嘴惊叫,"为什么?"

  "他脾气太大,动不动就要抽人,中风了,就死了。"他仍然说得面无表qíng,好像在说一个连续剧中的人物命运。

  "你爸是好人。"我提醒他。

  "那是。他对你那是没得说。小时候我老怀疑,咱俩是不是在医院里换错了?"周楚暮又坏笑着看我。我仔细打量他的眼睛,果然是没有一丝的疼意,也许从那一刻开始我就应该明白不应该对这样一个冷血的男生陷入qíng网,可是,我说过了,这是命中注定。

  我命中注定重新遇见周楚暮,也就命中注定了,万劫不复。

  "你傻了,居里夫人?"周楚暮伸出手来在我眼前晃了一晃。我吃了一惊,他居然认得居里夫人!"这些年,你都在哪里?"

  "他死了我就是一个人。"周楚暮说,"你明白什么叫一个人吗?"

  我点点头,我当然明白,就算他们没死,其实我也感觉同样是一个人。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走路,一个人怀旧,一个人唱歌,一个人苦读,一个人伤心。

  "你没有女朋友吗?"我问他。

  "你想我有吗?"他反问我。

  他看着我的眼睛,让我不敢与他对视,于是我低下了头。这对骄傲的林枳来说,真是不可思议的事qíng。

  "对了,换上那条裙子给我看看。我为了你,可是连命都豁出去了。"说完,他把那条裙子往我肩膀上一拍,下了命令。

  我乖乖拿着裙子,走到卫生间去,换好,再推门进去。屋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前的一小片月光,美得正正好。我狐疑的伸手去摸墙上的开关,忽然我的额头上像被一个软软的小垫子碰了一下,灯在我摸上开关前一秒打开。

  周楚暮就站在我面前,高大的身影在我面前制造出一片yīn影。

  我想,刚才,他是吻了我。

  就在我惊讶无比的时候,他退后一步,用挑剔而冷漠的眼神将我上下打量一遍,忽然满脸爆发笑容:"美呆了。"

  在他满眼的欣赏里,我就是再能装,也笑出了声。

  但我回头想要关上门时,却忽然看到于根海,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回来了。他抱着臂,靠在门上,污浊的眼珠看着我和周楚暮,像在看两只偷qíng的猫。

  他用食指勾着MINICOOPER狗牌般的车钥匙,仿佛在向周楚暮宣战。

  我想跟他解释什么,又觉得没有必要。--我为什么要对他解释呢?他算什么?可是就在我的头脑中还没有挣扎出答案之前,他已经推开我走进了屋子,指着周楚暮问:"你是谁,到我家来gān什么?"

  周楚暮微笑,朝他弯腰,用礼貌无比的声音答:"叔叔,我是周天义的儿子,你不记得我了吗?"

  于根海一直想一直想,但是肯定没想得起来,周天义是谁。

  "我爸曾是你的qíng敌。哈哈哈。"周楚暮一面说,一面笑着往大门外退去,"不过,他死了,您老却活得这么jīng神,当年您赢了,靠的看来不只是钱噢。"

  "你这个小流氓!"于根海上前一步,"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周楚暮在门口对我喊:"再见,林林!"

  说完,他扬长而去!"有两把刷子!"在大门关上之后,于根海走到愣在原地的我面前,竖起他肥厚的大拇指,对我由衷地赞叹了一声。

  我不知他究竟是叹我什么:能勾引男人了?乐于助人?还是别的?我还未来得及思考这个问题,厨房里就传来我妈十年如一日没有声调没有节奏没有韵律没有感qíng的声音:"吃饭了。"

  难道,她真的有特异功能,把过去统统从脑子里洗掉了?

  (2)

  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但我从来都没有猜透过,我为什么会叫林枳。估计不会有人,愿意把这样一个意思为永远也长不大的又苦又涩的青橘的名字扣在自己的女儿身上。我的父亲死得早,我的母亲对我名字的来源绝口不提,所以,我至今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给我起这样一个名字。

  唯一不叫我林枳的人,就是周楚暮。

  他叫我林林。

  七岁前,我的人生处处和周楚暮有关。那时候的他,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他曾经是整条街上最苦命也最qiáng悍的小孩。他的妈妈死于产褥热--这种二十世纪几乎绝迹的病症。一岁以前的周楚暮几乎是喝风为生,他那因为丧妻而垂头丧气的老爹经常一个人去外面喝酒到深更半夜,只在想得起来的时候冲一瓶牛奶把奶瓶嘴塞到他的嘴里--所以周楚暮从没有记忆的时候就开始从老天手里抢生存,所以长大以后,只要一点点水米就能活得如此这般地茁壮。


小贴士: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vip/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好书推荐 | 饶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