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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果_饶雪漫【完结】(12)

  "为什么?"我吃惊地问。

  "因为你坐了我用于思考的位子啊。"没容我再说话,她又抢先一步问我说:"对了,你爸爸找到了没?"

  "没。"我说。

  "按你对他的了解,他会去哪里?"

  我摇头说:"我一点都不了解他。"

  她叹口气:"十七岁的烦恼,总是一模一样。"

  我可不想她看轻我,一连串解释道:"老师,我知道你怎么想,可我真的不是为赋新辞qiáng说愁,我的事很麻烦,我爸失踪了,我继母要卖掉房子,我身分无文并且无家可归。或许从明天起,我就得退学了。"

  "哪有那么严重!"她笑。

  不明白为什么在她的眼里,我的言行举止好像永远都那么好笑。就在我无比沮丧心灰意冷的时候,她补充的一句话差点让我眼泪蹦出来,她说:"老师怎么可能让退学这种事发生呢?"

  我低下头,用双手捂住脸,掩饰我的窘态和感动。

  "你因为这些心里不痛快,所以才在cao场上和别人打架?"

  她到底还是知道了。

  "对不起。"我慌忙抬头解释,"那完全是一场误会。"

  "我知道。"她说,"我想我了解真相。"

  她如此照顾我的自尊,让我更加很羞愧--在她休假的日子,还令让她如此cao心。

  "这样吧,我先送你回学校。"她安慰我,"一切烦恼很快都会过去的。"

  "那你的烦恼呢?"我说,"你也相信它会很快过去么?"

  她没回答我,而是多少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我真恨自己管不住自己的嘴,说出这些让她难尴的话来。虽然我的事和她的事比起来,在她心中真的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或者仅仅是我用于逃课的不守规矩的一个理由,但站在她老师的立场上来说,我是完全可以理解并认同她如此看待我的。哪怕这种理解和认同,让我痛得心都快要碎掉。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以前我和我一个好朋友经常来这里么?"

  "她叫吧啦。"我说,"我一直记得这名字。"

  "是的,吧啦。"我注意到,当她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语气特别特别的轻柔,仿佛怕一大声,回忆就被吓跑了一样。于是我也安安静静地,等她继续说下去。

  "她死了。"她看着我说,"后来我就常常想,人只要活着,就是最大的希望。灾难往往是人生最好的教材,教我们如何更好地活下去。"

  她是在开导我,我知道。

  为了开导我,她不惜触碰一些不快乐的往事,我亦懂得感恩。

  "那个吧啦,她为什么死呢?"我说,"难道是跳河自尽的么?"

  她笑了,狡猾地说:"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你看,雨下大了,我们该走了。"

  我坐着没动,沉默地反抗。我希望她能把我当成一个知心朋友,这样才不会只给我一个有头没尾的故事。但同时我心里又很明白,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我永远都跨不过岁月的鸿沟直达她心里最秘密的领地。于是我只能犯傻不动,单纯地希望这份时光能尽可能地被延长。多一秒是一秒!

  然而不解风qíng的雨真的越下越大,而她那把小小的伞已经快要招架不住了。

  就在我担心她感冒快要投降的时候,她却开口说道:"既然你这么不想回学校,那就到我家去坐坐吧,离这里很近的。"

  我忽然耳鸣了,脑子里像开过了一辆重型机械车,什么都听不清。

  "去我家坐坐。"她重复了一遍。

  去她家!

  坐坐!!

  此时此刻的我,像一个走在大街上忽然捡到了一张八千万彩票的彩民,幸福瞬间蔓延成一片汪洋大海,一颗小心被喜悦涨成一个巨大的风帆,不顾风làng,傲然起航。

  (10)

  到她家的时候,我们俩都淋湿了,她一定很冷,开门时,握钥匙的手都在颤抖。

  我真想把那样一双手抓住,替她暖一暖。

  来不及胡思乱想,她已经打开灯,从鞋架上递了一双拖鞋给我。我的裤子从脚跟一直湿到膝盖,简直成了渐变色的了。有些窘迫,她给我的那双崭新的男士拖鞋很宽大,比我42号的脚要大出一个号码。

  “家里有点乱。这两天都没空收拾。”她对我笑了笑,笑容里充满疲倦。

  我放眼一看,其实也不乱,或许乱的,只是她的心qíng吧。

  我立刻觉出自己的不懂事,不应该在她这么累的时候还来打扰她。她又给我递过来一套衣服,还有一条毛巾。

  “进浴室换好再出来,把脏衣服挂着就好,头发也要擦gān,浴室里有chuī风机,可以chuī一chuī,不注意的话该感冒了。”

  我本想拒绝,用满不在乎来表现一下自己的男儿气概,但是眼看着自己仍在滴水的裤脚,怕弄脏了她家的地板,只好乖乖走进浴室。

  她塞给我的是一套男式的家居服,也是簇新的,衣领上的标签还没有拆除。衣服大了点,我穿上,有些晃dàng。

  这套衣服,和那双鞋,大概都是给某个重要“客人”准备的吧?

  鞋比我大一码,衣服比我大一些,都让我有一丝丝嫉妒。

  我再次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头发凌乱地贴着脑门,耳朵边缘特别红,像是刚刚撒了一个很大的谎,一脸掩盖不住的慌乱。关上门的盥洗室太安静了,以至于听不到她在外面走动的声音,一切都安静得出奇,如果不是真真切切地闻到沐浴rǔ的兰花清香,我绝不敢不把它当做一场梦--我居然在她家的浴室里!

  段柏文,你三生有幸!

  好不容易平复好自己的心qíng,我用温热的掌心抹平额头的发丝,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空调打得很足,一冷一热,我的脸肯定更红了。

  她手里握着一杯清茶,正站在墙上挂着的一幅画前,像是在端详,也像想着什么心事。我不知该唤她,还是直接走过去。只能傻傻地站在原地。

  不过她还是很快回过神:“你随便坐,我也去换件衣服。”

  说完,她进了里屋。

  我也往那幅画看去,那画不就是她电脑屏保上那一幅么,挂在墙上,比电脑屏幕上的更显气质。

  我虽然看不懂画,但直觉告诉我,这应该是真品。

  在她家,根本不该有任何赝品和虚伪的东西存在。

  我还在研究那幅画的时候,她换好衣服出来了。也给我倒了一杯茶后,她伏下身,在电视机旁矮柜上的碟片架前挑挑拣拣,仿佛在自言自语:“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听什么样的音乐呢?”

  “老师,你也是年轻人呀。”说完这句话,我才意识到自己马屁拍得露骨,于是又补上一句,“其实,我们什么都听不懂的,就是喜欢瞎掺和。”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我的好口才,好像被刚才兜头的雨水泼到下水道里去了。

  不过她好像没有听到我在说什么一样。而是从一堆碟片里果断地抽出一张来,送进了CD机。

  那是小野丽莎。谢天谢地,我知道她。

  只可惜如今再好的音乐,对我而言都是白瞎。

  茶几上放着一个玻璃烟灰缸,晶莹透亮,不像烟灰缸,倒像个工艺品。似乎也是新的。那个“客人”真好命,连烟灰缸都替他准备好了。烟灰缸旁,就放着一副相框。想来真是不幸,那张照片没能逃过我的视线。虽然我一开始就竭力不想看到,但他们的大头照还是尽收我的眼底。

  他正在吻她的耳垂!

  这般下流,我都替他脸红!

  再仔细一看,果然,他靠她要命得近,正低着头吻她的左耳,而她,好像在听他低声唱什么歌一样,眼睛眯成两道弯,嘴角洋溢着甜蜜的笑容。

  不得不说,他的近影看上去十分英俊。

  而且,最重要的是,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成熟男人的气息,让我汗颜。

  他,就是那个“客人”吧?

  我压根没有权利过问她的私生活,所以,关于照片上的“客人”的来历、身份,以及她是否感觉幸福,我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绕道而行。

  她家的沙发,有淡淡香味。这令我想起我家那个臭得要死的沙发。其实本来没那么臭的,因为我爸总是坐在沙发上抽烟,董佳蕾为了去除烟味,就用她的法国香水来盖,又因为靠近厨房,不免沾上油烟味,结果几种味道混合在一起,时间一长,味道难闻得让人躺都躺不下来。

  董佳蕾成天待在家,连把沙发拆了洗洗都不肯做,除了yù盖弥彰雪上加霜胡作非为胡乱猜疑,还能gān出什么好事来呢?

  活该我爸被她卖了还替她数钱。

  她坐的位置离我有点远,我有些失望,又不敢靠近,挣扎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放弃。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她看上去比我还要心神不宁。而她心神不宁的样子让我心如刀绞,恨不得给她一个狠狠的拥抱。

  “你该饿了吧,我给你弄点吃的。”她忽然想起来,说完就转身飞快走进了厨房。

  我忍不住走进去,发现她看着橱柜在发呆,我看到橱柜里码着整整齐齐的各种各样的方便面,我走到她左边,问她:“你平时就吃这个?”

  她不理我,好像没听见。

  我有些尴尬,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话,她却又转身看到了我,问我:“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刚刚啊。”我说。

  “瞧,我都没听见。”她抱歉地说,“我只会煮这个。你要酸菜鱼口味,红烧ròu口味,还是麻辣牛ròu口味呢?”

  “麻辣的吧。”我随便乱挑了一个。

  她给锅接上水,开始煮面。

  我看着她的背影,鼻子竟有些酸。

  我已经多少年没吃过煮方便面了?

  在我小学甚至初中,在网吧度过的日日夜夜里,顶多是开水潦糙地泡一泡;在董佳蕾家里(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知道我原来一直是住在别人家),饿了只能等,没什么可以垫饥。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背影竟让我想起我久违的母亲。这种无厘头的联想让我的心像被丢到云端再陷入深海一样,痛苦和幸福的双重感绞得我快要闭过气去。

  面终于好了。

  我们面对面坐。她把香气扑鼻的面推到我面前,面上还盖着一个荷包蛋,外加几片火腿,我几乎潸然泪下。

  “我吃过最好的面,是天中旁边的拉面馆里的。”她穿着围裙,用一只手撑着下巴,眼神变得很朦胧,似乎沉浸在某种美好的回忆里。像个小兔子一样可爱。

  不知道为什么,只能想到小兔子这样的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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