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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在时间的彼岸_青衫落拓【完结】(69)

  她神不守舍地坐着,突然闻到一股怪昧,才发现她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一个戴毛线帽、穿皮夹克的拉美裔男人,而这节车厢竟然只剩下了三个人,提得异样的空空dàngdàng,他与她显然贴近得不正常。

  她起身向另一节车厢走去,站到车门边,等进站后,马上下车。

  与她上车的地方相比,这个地铁站光线昏暗,显得陈旧而bī仄,月台上没什么人,地面和铁轨上扔着垃圾,看上去十分肮脏。她正准备去找线路图,突然呆住,两只肥顽的老鼠竟一前一后从她面前快速穿行而过,跑进了隧道,这qíng景恍如她经常做的噩梦再现眼前,她吓得连连后退,一时不知道身在哪里。

  突然一只胳膊从她身后绕过来,扼住了她的脖子,她刚尖叫出来,那只胳膊狠狠收紧,一个声音在她耳边恶狠狠地说:“别叫,把钱包jiāo出来。”

  她再度闻到了恶臭,呼吸困难,胡乱摸自己的口袋,记不起来钱包放在哪里,被掐到接近窒息的那一刻,终于摸到钱包丢到地上,这时月台上有个女人大叫:“嘿,gān什么?放开她!”

  那人松手,将她推到一边,捡起钱包一声不响跑了出去。她蹲下喘息着,一个胖胖的黑人女士走过来扶住她:“宝贝儿,别怕,我已经报警了,你没事吧?”

  她讲不出话来,只能勉qiáng点了点头。

  警察很快赶到,那位热心的黑人女士滔滔不绝地跟他们讲着事发经过,加上大量惊叹:“天哪,一切发生得实在是太快了,他们站在那边,我根本没注意到,还以为他们认识,后来才发现不对劲;我实在是气坏了,就大叫出来,那个家伙捡了钱色就跑了;居然在圣诞节这一天抢劫,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一定是个嗑药嗑疯了的浑蛋,我要是有枪,我一定……”

  左恩安站在一边,一直没有说话,警察只当她吓呆了,扶她坐下,其实她除了qiáng烈的不洁感觉,并没感觉到多少恐惧,倒是在想,在纽约只大半天时间就被抢劫,足够让她妈妈更加认定她坚持要到这个城市来读书有多可笑了。

  一个女警察问左思安有没有受伤,是否需要去医院检查,她的脖子上被勒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痛,但听到医院便马上摇头:“不需要,我没事。”她随后被带到警察局做笔录,时值节日,警察局内电话铃声还是不断响起,警察不时带着各色人等进进出出,看上去十分忙碌。左思安坐在一边,近乎机械地回答者警察的提问,不过她除了告诉警察钱包里大致有些什么东西以外ia,根本没法儿讲出比那位女士更多的信息。袭击来自她的身后,前后大概不到一分钟时间而已,她根本没看清楚袭击者的长相穿着,而她站立的位置刚好是摄像头拍摄不到的死角。案底录完之后,警察问她住在哪里,说可以送她回去,她身无分文,也没有其他选择,将酒店地址告诉了警察。警察开车送她,一边友善地告诫她:“尽管这几年纽约治安有了大幅好转,但地铁抢劫案仍时有发生,以后切记,独自走在某些偏僻的区域,一定不要逗留。”

  她点头答应。

  到了酒店,左思安谢过警察,去前台查到Peter预订的房间,上去敲门。于佳开门,她早等得焦急,正与Peter商量该怎么办,看到女儿回来,明显检了口气:“跑到哪里去了?”

  “就在附近。”

  “小安,我们一起出去吃饭……”

  她摇头:“你们去吃吧,我累了,妈妈,把我房间的钥匙给我。”

  她的房间就在于佳隔壁,她进去,锁上门,一口气将所有衣服脱掉,冲去浴室洗头洗澡,可是在热水冲刷之下,她的身体仍旧绷紧到了僵痛的地步,无法放松下来。

  你真的做好了心理准备来面对这一切吗?母亲的责问在左恩安耳边响起。她不得不承认,高翔突然出现在波特兰,带给她的狂喜淹没了她.其他一切都被她刻意忽略了。

  地穿上睡衣,正在擦gān头发,房门被敲响,她不想理睬,但门外的人显然也不肯放弃,停了一会儿,有耐心,有节奏地再次敲着。她无可奈何,只得出来,透过猫眼一看,于佳站在外面,她一边打开房门,一边恼怒她说:“妈妈,放过我吧,我不想吃饭……”

  她顿住,门外除了她母亲,还站着高翔’于佳冷冷地对他说:“你看到了,小安没事,请你离开吧。”

  “于老师,我要和小安谈谈。”

  于佳显然不赞成他们谈话,可是看看女儿扶着门默然无语,并无拒绝的意思,只得摇摇头:“小安,我和Peter出去吃饭,你们谈吧。”她转向高翔,“我还是那句话,高翔,请保持理智。”

  高翔进来:“你去了哪里?”

  “随便转了转。”

  他突然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这是怎么了?”她试图摆脱他的手,然而他一手按住她,一手拨开她的睡衣衣领,对着灯光仔细审视,那里是一圈青紫瘀血的痕迹,“怎么会伤成这样,到底出了什么事?”

  “遇上了抢劫,不过没事。”

  “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不是14岁,也不是16岁,我今年18岁了,不能一边口口声声讲自己已经长大,能够处理好自己的事qíng,一边又碰上一点儿事就打电话求救。”

  她态度平静,他有异样的心疼,轻轻触摸伤处:“我带你去看医生。”

  “不用,我真的没事。”

  “对不起,小安。”

  “不关你的事,我不该在那一站下车逗留的。”

  “小安,你在医院看到的那个孩子……”

  她的脸痛苦地扭曲了一下,打断他:“我不想知道关于他的事。”

  “听我说完,小安。他是我儿子。”左思安怔住,高翔握住她的手,凝视着她,肯定地说,“他小名叫宝宝,学名叫高飞,是个很聪明可爱的孩子,从一学会说话,就叫我爸爸,我很疼爱他。”

  左恩安的手在他手里微微颤抖着,讲不出活来。

  “他一出生就有很严重的先天心脏病,在国内已经做过两次手术,现在刚刚在长老会医院动完第三次手术,还必须接受特别护理,出院之后也要定期复查。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纽约陪着他。”

  左思安愤怒地说:“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事,我不想听”

  “小安,我很抱歉今天让你用这样措手不及的方式知道这件事qíng。可是我必须跟你解释清楚,如果我们决定在一起,有些事qíng,是必须共同面对的。”

  左思安沉默良久,突然举手脱去套头式睡衣的上衣丢到一边。离翔怔住,只见她没穿内衣,直直站在他的面前,半湿的长发披散着,纤细的身体有蛟好起伏的曲线,肌肤细腻白暂,然而肚脐下方正中有一个竖直的瘪癯,一直延伸到整个小腹,看上去十分醒目。这是她做剖腹产留下的疤痕。

  当初左思安jīng神濒临崩溃,急yù摆脱肚子里的胎儿,主动摔倒导致大出血,生产时qíng况紧急,为了快速进入骨盆腔,医生采取了直切的方式剖腹,这样处理的伤口张力本身就大于横切,而她一出产房就勉qiáng挣扎,又导致了刚fèng合的伤口迸裂,医生不得不重新fèng合。再加上她当时不到l5岁,正处于青chūn发育期,组织生长旺盛,创伤后反应xingqiáng,皮肤张力远比成年人大,所以伤口在愈合过程中出现了严重的疤痕增生,最终来得远比一般人剖腹产留下的伤疤要狰狞得多。

  于佳本人是顺产,又避讳谈及女儿的生产,根本没有考虑过女儿会出现这个问题。而左思安耻于想到疤痕的存在,每一次洗澡部是匆匆完成,竭力避免触摸到那里,一洗完马上便穿好衣服,从未细看疤痕。这还是她头一次将它展示在别人面前。

  左思安清晰地看到高翔眼里的震惊,她也低下头去,bī迫自己正视着腹部。四年过去,那条疤痕丝毫没有消退,与周围平滑雪白的皮肤相比,增生的组织扭曲突出,肌理纹路杂乱,起伏纠结,盘踞在光洁的身体上,看上去异样突兀而刺眼。

  她抬起头:“很多事qíng,我本来下决心想忘掉。可是你看到了,有这样一个疤在我身体上,我怎么可能忘记。我也根本不需要提醒,一直都知道那个孩子是存在的。请不要在我面前提到他,或者要求我去面对他,高翱,我做不到。”

  房间里一片死寂,高翔突然半跪下来,环住左思安的腰,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他的面孔已经贴到她的小腹上。她大骇,用力推他的肩膀,想挣

  扎出来。然而他牢牢抱着,嘴唇温热地吻她。

  她急得,几乎要哭了出来:“你放开我,放开我。”

  他没有放开她,仰头看着她:“小安,这道疤没你想的那样可怕。”

  她果呆地看他,惨淡地笑:“我差点儿忘了,你心理qiáng大,在刘湾还看到过我发疯挺着大肚子照镜子的样子,那个时候我不堪入目得把自己都快吓死

  了,难得你一点儿没被吓到。”

  他站起来,拿起上衣替她穿上,抱她坐到chuáng边:“小安,这并不代表你脆弱或者我qiáng大,伤害发生在你身上,你承受过来了,我没资格替你轻描淡写,或者qiáng迫你面对任何你不愿意面对的事qíng。”

  她黯然盯着前方:“高翔,我不想再谈这件事了。我妈妈浼得没错,我确实遗传了我父亲的某种xing格,凡是不想面对的事qíng,下意识地就想逃避。”

  “我并不是要你跟我一样接纳他并且生活在一起,但是他确实是我生活的一部分。已经发生的事qíng没法儿改变,我们的亲人也是我们没法儿选择的。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选择以后的生活。不管怎么样,我想和你在一起,小安。”

  他扳过她的面孔,看着她,清晰地说:“我只想告诉你,我爱你。”

  8

  宝宝在睡午觉,陈子惠百无聊赖地翻看着中文杂志打发时间,不由得想到,圣诞节一过完,马上就是新年,接下来又是农历chūn节,恐怕都要在美国度过了。

  她不喜欢纽约这个城市,远离家人,没有朋友,语言不通,中餐不地道,中央公园居然会出现紧追不舍的流làng汉,吓得她连散个步都要疑神疑鬼。最重要的是,她不能确定宝宝熬过这次手术后能否彻底康复……她既不能跟老迈的父亲诉苦,又已经跟丈夫冷战了两年之久,不可能去他那里找安慰,任她再怎么个xingqiáng悍,也不免愁肠百结,没法儿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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