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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千阙歌_青衫落拓【完结】(60)

  “小云,你非常聪明,可是如果你真的想在公司有所作为,就不能太天真。”

  她固执地重复着,“但这确实是猜测,对不对?”

  司霄汉叹了口气,“我不会做无端的猜测。以我对建宇的了解,我的判断肯定没错。我把这中间的利害关系都跟你讲清了,该怎么做,你应该有数吧。”

  “爸爸,您有没有想过,万一借壳上市不顺利……”

  “小云,你知道我是怎么白手起家做到今天这一步的吗?”

  她带了点挖苦地说:“您很幸运,比别人更善于抓住机会。”

  司霄汉哈哈笑了,“每个人面前都摆着机会,我只是比别人更豁得出去。当年我做电子产品代理,一年赚个几十万毫不费力,跟我一起做那行当的其他人安于现状,小日子过得很开心。只有我看好地产开发后,马上结束了现成赚钱的生意,把所有钱投到了房地产项目,当时还是福利分房时代,没几个人有买商品房的意识,根本没人看好我,都等着看我的笑话。结果你看看,谁笑到了最后。”

  司凌云扯着嘴角勉qiáng一笑,“好吧,除了幸运,您有远见。”

  “你呀,别不以为然。我要教你的另一件事你得听好了。”会议室静了下来,司霄汉吐出一口浓浓烟雾,待烟散开,他站起身,神qíng自若地看着女儿,“一旦定下目标以后,就得自断退路,下定清除所有障碍走下去的决心。不然不可能成大事。”

  司霄汉先离开了,司凌云独坐在会议室内,顺手拿起父亲忘记在桌上的香烟和打火机,抽出一根点上吸了一口。

  她最初抽烟只是青chūn期与同学们一起图好玩而已,香烟捏在手里,更多是一个叛逆的姿态,并无烟瘾,这几年再没抽过。看着袅袅青烟在眼前徐徐散开,她只觉得心底空空落落。

  她倒不为没有看出司建宇的用心难过。想到终有一天,她会和父亲一样看人看事,就算彼此之间亲如父子兄妹,也必须不带任何温qíng地权衡立场,分析动机,做出决定,她有些不寒而栗。

  司霄汉突然给了她这样一个明确的示意,表面上看,她离她母亲的期盼更近了一步。然而,她勉为其难进顶峰工作的初衷,只是为了让弟弟司凌峰得到解脱,如愿去加拿大留学。她跟母亲从来不算亲密,也不会把程玥的期望看得很重要,更不可能把她的意愿当成自己的人生目标。

  工作一年之后,她不得不承认,至少程玥采取的策略是对的,被母亲用尽心机拖着加入这个游戏以后,哪怕她起初再不qíng愿,现在也有些yù罢不能了。一方面,顶峰到底是她父亲的产业,其中出现的每一个问题都让她无法漠然置之,付出心力越多就越难以回到当初疏离的状态;另一方面,她的好胜心完全被激发起来,更高的职位、更大的权力,与张黎黎抗衡,与司建宇平起平坐,证明自己的能力,对她都是有吸引力的。

  这是所谓野心在暗暗滋长吗?

  从小到大,旁人对她的最大的负面评价无非就是任xing。对一个有资格任xing的女孩子来讲,野心这个词似乎具有更多刺激,能够激发她更多的潜力,也许她的父兄能做到的事qíng,她都能够胜任有余。可是这个念头只一掠而过,她坐在这里,一片茫然,并不兴奋。

  要得到父亲许诺的机会,就意味着更多付出——她问自己:你真有那么爱工作吗?真的愿意越陷越深吗?而她下意识回避的那个问题变得越来越清晰:你该怎么做?

  她把玩着那只俗气的金色Duport打火机,拇指轻轻一按,“叮”的一声清脆响声,小小的火苗摇曳不定。她关上再打开,正出神之间,一只修长的手从她身后伸过来,合上了打火机。她回头一看,傅轶则正站在她的身后。

  他将她另一手指间夹着的香烟取下来,按灭在烟灰缸内,“平时不抽烟的人,突然想起要抽烟,通常是因为压力。”

  “没有那么复杂的原因。”司凌云抬手掩住嘴,打了了呵欠,“不过是因为香烟跟打火机就在手边而已。”

  “既然这边的会议开完了,我现在打算跟你大哥谈方案,一起下去吧。”

  司建宇上午便打电话邀请她过去,她本来打算托辞避开,但她现在改了主意,站起身整理好文件,“走吧。”

  司凌云与司建宇几乎同时看完手里的计划书,抬起头来,jiāo换一个眼神,意识到对方眼里有跟自己一模一样的错愕与意外。她早就将司建宇做的那份计划书看得烂熟于心,也提前设想了傅轶则会提出的条件,但完全没想到拿到手的会是这样一份文件。

  傅轶则jiāo给他们的可以说是一个全新的方案,既不同于双方前度合作的模式,也跟司建宇做的项目计划书没有多少关联,而是要求顶峰也参与项目用地作为抵押取得借款,借款按项目进度分期给付,对于还款期限、项目运作有十分严格的要求。

  司凌云内心转过无数个念头,心想,她几乎找不到比这更顺理成章的拒绝时机了。她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这已经完全不是风险投资,而是披着融资外衣的借贷了。”

  傅轶则的平静则来得毫不费力,“你学法律,应该知道国内现行法律并不认可企业之间的借贷行为。所以这仍旧是一笔信托xing质的投资,不过,董事会研究了建宇兄的方案之后,希望以项目股权抵押的方式确保投资回报。”

  司凌云冷冷地看着他,“这个条件太苛刻,我们不可能……”

  然而这时司建宇打断了她,“凌云,我们可以再好好研究一下。”

  她正要说话,突然发现灯光照she之下,坐在她对面的司建宇脸色苍白,额头有亮晶晶的汗珠涌出,而傅轶则显然也留意到了,关切地问:“建宇兄,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司建宇勉qiáng一笑,司凌云抢先说:“大哥,你这办公室太闷了,我也觉得很热,是不是空调有问题?”

  司建宇反应已经略显迟缓,停了一下才点点头,“空调大概是得维修了。”

  “建宇兄想必也知道,信和的老沈最近一次又一次向我们公司提jiāo融资方案,甚至没被拿到董事会上去讨论就被否决了。对于同仁里这个项目,我们的兴趣要大得多。”

  司凌云也曾在土地市场的拍卖会上见过信和地产公司老板沈家兴,那是一个十分高调张扬的男人,以做服装起家,涉足房地产只两三年时间,用出乎众人意料的价格拿了一块郊区工业用地,没想到马上便遇到了资金瓶颈,甚至影响到公司其他在建项目的开发。不过她偷眼看到司建宇衬衫腋下汗迹变大,呼吸已经开始急促,眼神涣散,越来越难以撑住一个正常姿态了,不得不当机立断中止谈话。

  “轶则,你不是说要去机场接国外回来的朋友吗?”

  “对,”傅轶则抬腕看看手表,“时间来得及。”

  “你去吧,路上也许会堵车。”

  “晚上我订好了餐馆,你直接去那里,我介绍你们认识。”

  司凌云摇头,“今天算了,我还有一堆工作要做。”

  傅轶则看她一眼,没有坚持,起身告辞出去。门一关上,司建宇便站起来冲进了办公室附设的卫生间,司凌云清楚听到里面传来猛烈呕吐的声音,她已经不像第一次看到那样惊慌,可也没办法漠然置之。过一会儿,司建宇蹒跚走出来,靠倒在椅背上,拉松领带,大口喘息。司凌云将他的毛巾打湿拿出来,覆到他额头上面,然后再给他倒了一杯冰水,jiāo到他手里,“慢慢喝,休息一下,没事的。”

  办公室内十分安静,司凌云嘱咐司建宇的秘书不要再转电话进来,有公事jiāo给李元中处理。她随手拿起自己带来的卷宗文件看着,窗外暮色渐渐转浓,司建宇终于恢复了常态,走进更衣室,换了gān净衬衫出来。

  “凌云,谢谢你。”

  “何必跟我客气。大哥不要嫌我多事,我觉得你应该去看医生,做彻底的治疗。”

  “我并不讳疾忌医,凌云,相信我,我在看医生,而且在服药。”

  “放松一点儿,会好的。”

  “放松?谈何容易。”司建宇苦笑,“你不明白焦虑症的可笑之处,仅仅这个诊断本身,就会让人更加焦虑。如果没有药物帮助,我真的没法放松。”

  两度在她面前发作之后,他似乎不想再对她隐瞒病qíng了,她却感觉更加沉重,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才好。

  “今天幸好有你在场。要真在轶则面前出丑,这次合作就彻底没戏了。”

  “这种条款,还谈什么合作。”

  “我知道你不高兴,不过,没必要跟他赌气,等会儿还是去见见他的朋友,一起吃饭吧。”

  司凌云指指面前的大堆卷宗,“我确实有工作。”

  “轶则这人太聪明,你拿工作当借口挡他,我都看出来了,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不然我要怎么样?”她反问,“赔笑脸跟他周旋,一点一点磨一个更为有利的方案出来吗?”

  “凌云,我没有到要用妹妹换投资的地步。”

  司凌云也笑了,耸耸肩,用同样开玩笑的口吻说:“看看这个方案就知道,就算你有这个心,我也换不回来投资。”

  司建宇收敛了笑意,正色说:“你错了,如果没有你,轶则在不看好目前形势的前提下,连方案也不会拿出来。”

  “不用拿这话安慰我了,大哥,他这个方案,我粗粗估算一下,需要支付近30%的利息回报给他们,负担实在太重,不如试着再找别的融资渠道吧。”

  司建宇眉锋紧锁,“从其他渠道融资的可能xing我都研究过了,最近有传闻银监会可能会加qiáng调控,银根紧缩初露征兆。包括轶则刚刚说到的老沈在内,本地很有几家小地产公司年初兴冲冲举牌拿地哄抬地价,只几个月的时间,就陷入了没有资金开发的窘境。”

  “可是这个协议的条件实在……”她找寻着合适的形容词,还是只能像刚才一样下结论,“太苛刻了。万一项目出现拖延,我们要付出的代价会太惊人。”

  “项目进度是可控的,资金是一个高速运转的公司的命脉,突然断掉的代价才最可怕,地产行业这样的先例太多,谁也承受不起。”

  联想起司霄汉刚对她讲解的话,她再一次没来由地生出寒意,仿佛拳心也沁出了冷汗。司建宇仿佛看出了她的不安,放缓和声音,“公平地讲,生意就是生意,不存在谁占谁的便宜,这个方案虽然跟我们预想的不一样,但还是可以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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