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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千阙歌_青衫落拓【完结】(80)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维护公司的利益。”

  “不要说得你毫无私心,大哥。我的标准并不严格,能够接受自私的目的、不够光明的手段,也不计较别人当我天真好骗。可是要送爸爸去坐牢,就真的太过分了。”

  司建宇霍地站起身,“谁说的?是老侯那个马屁jīng吗?”

  “请你坦白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另外找律师和私家侦探调查爸爸跟刘邦林之间的往来qíng况?你是不是已经找到了张黎黎的下落,存心隐瞒不说?”

  司建宇张一张嘴,说不出话来。

  “看来老侯并没有诬陷你。他在法律上也许能力有限,可是人脉广,消息灵通,你能瞒得过我,可未必瞒得过他。”

  “更何况他还想把他的女儿嫁给你弟弟,跟爸爸做亲家,当然就更不遗力对付我了。”

  司凌云生气地说:“这跟我弟弟有什么关系?他远在加拿大,从来都对顶峰没有任何兴趣,请你不要把他拉扯进来。”

  “你有没有想过,我如果认真搞了小动作,董事长怎么可能这么快从审查中脱身出来,回到公司指手画脚。”

  “算了,如果你坚持认为你做得对,我不想再说什么了。”

  司建宇面无表qíng地看着她,“我确实找到了王军藏身的地方,也知道张黎黎从香港潜回来与他会合。更重要的是,我手头还有爸爸贿赂刘邦林和另一个官员的证据,足以坐实对他的指控。”

  她一怔,马上明白他并不是虚言恫吓,顿时吓得倒吸一口冷气,“大哥,你……”

  “是的,我请的律师和调查人员拿到了证据,我矛盾了很久,也没有jiāo出去。我到底狠不下心来送他去坐牢,只想他再在那里待上一段时间,让我顺利完成同仁里这个项目。他看穿了这一点,才这么肆无忌惮对待我,把我踢出公司。”

  话一说完,司建宇颓然靠到椅背上,大口喘息着,仿佛缺氧一般,脸色透出死灰,司凌云拿纸杯倒了水,放到司建宇面前,“大哥,记住医生的嘱咐,不要激动。”

  司建宇手指哆嗦着从口袋里取出一个药瓶,倒出两粒药,就着水喝了下去。过了好一会,他才稍微平静一点,“你不用陪着我了,凌云,我没事。”

  司凌云没法放下心来,“我找司机过来送你回家休息吧。”

  他摇摇头,“不必。我坐一下就走。”

  兄妹两人无言地坐着,各自想着心事。司建宇突然问:“凌云,你会恨我吗?”

  她一怔,也摇头,“不,大哥,我说过,我们这个家庭就是这样,我们没法苛求彼此,只能接受这样的关系。”

  “你比我豁达。我还记得第一次在爸爸的办公室见到你的时候,你才十来岁,是个很叛逆很尖锐的小姑娘。”司凌云忆及她因为逃学、不服妈妈的管教,被爸爸叫去教训,又被他完全忘到了一边的往事,苦笑了一下,“那一年我十四岁,其实是一个犟得离谱的傻姑娘,如果不是你不计较我的来历,把我带出去吃饭,我不知道会跟爸爸赌那种没用的气赌多久。”

  司建宇呆呆看关前方,仿佛沉浸进回忆之中,但司凌云知道,他回忆的恐怕是他从大学毕业便在父亲公司工作、一路走到这个位置的职业生涯,而不是跟异母妹妹的首次jiāo集。

  “当时我跟你说过,我讨厌他这么自私的父亲。你劝我说,他就是那样冷漠的一个人,用不着妄想去向他索要永远要不到的东西。我一直很感激你的这句话,让我解脱出来,不再去跟他较真,一直不停地为难自己。现在我也要拿这句话劝一下你,不要再恨他了。”

  “我只恨自己恨他恨得并不够深刻,否则怎么可能是现在这个结果。”

  她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心里有深深的无能为力之感,“我会劝劝爸爸,你并没有真正做出损害他的事qíng,他没必要这样对你。”

  “不必。我哪怕只存了要挟他的念头,他就不会原谅我了。就算你讲给他听,他也只会认为我是妇人之仁,不会感激我。昨天从他家里出来后,我开车去了同仁里项目现场,一个人待了很久。我已经有了预感,他肯定会下决心让我永远出局。你看,我猜得一点也没错,这一切再跟我没关系了。”

  “大哥,别这么悲观。”

  “我没法不悲观,不仅仅是对自己,我对你、对他、对顶峰的前途都觉得悲观。不要以为他会真心疼爱你,凌云。他不爱任何人,也不信任谁,他只是想利用你,如果必要,他一样会牺牲你。他最爱的人始终是他自己。”

  她没法再找到合适有力的说辞来安慰他的愤怒与绝望了,她内心深处也有着浓重难以驱散的疑云,只能涩然一笑,“我们是他的儿女,都学会好好爱自己吧,大哥。不要担心我,我不会为了让他满意而牺牲自己。你趁这段时间好好休息,多陪陪大嫂和冬冬。以后的时间还很长。”

  司凌云的心qíng完全无法放松下来,她不知道该把满心的烦躁归结于公司让人担忧的现状,还是她与家人、与傅轶则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

  下班之后,她开车回家,将车驶入地下车库的固定车位,却赫然发现司霄汉那辆黑色奔驰就停在前方不远处。她低落的qíng绪越发跌到谷底,顿时没有了下车上楼的想法,重新cha入钥匙发动汽车出来,漫无目的地开了一阵,想不起来有什么地方可以不受打扰地消磨一个晚上,突然记起司建宇临离开时说到的同仁里项目,打方向盘拐过两条街道,远远便看到顶峰同仁里广场的大型广告牌,她驶过去,在工地旁边停下了车。

  这里不复昔日热闹的街市排档,也没有拆迁时尘土飞扬的喧哗,只是一个巨大而过分安静的工地。一阵秋风chuī来,带着寒意,枯huáng的树叶簌簌作响,她裹紧风衣,凝视围墙上的宣传广告,高耸的大厦下是西装革履、jīng英模样的男人踌躇满志地对着娇媚的女孩子指点江山,“城市中心”、“核心价值”、“可以传世的财富”、“至尊首选”……这些喧嚣浮夸的字样撞入她的眼帘,几乎带着嘲讽的意味。广告牌上方投she下来的灯光明亮炫目,将她的身影拖得长长的,映照得这条街道异样安静冷落。往来车辆从她身后马路上飞快驶过,她听不到工地里面有任何声音,不远处施工活动房内也看不到灯光,高高的桩机蛰伏在夜色之中,投下巨大的yīn影,一阵带着寒意的秋风刮过,卷得人行道上枯huáng的落叶盘旋飞舞,带着几份蛮荒萧条感。

  上一次她站在这里看着拆迁进行,还是明朗的chūn天,现在已经进入初冬。这里与她见过的施工中的建筑工地完全不同,更重要的是,几乎不像是地处繁华闹市,让人不由自主生出悲凉。她完全能想象司建宇昨晚带着什么心qíng伫立在此。拒绝与丰华的合作,该怎么样向傅轶则jiāo代;司霄汉真能像他保证的那样解决迫在眉睫的资金问题吗?这些问题如同飘飞的落叶一样,在她脑海中纠结起伏。

  她不知道站了多久,只到感到发冷,才拢紧风衣,顺着围墙慢慢走着,转过一个拐角,眼前是一条狭窄却热闹得很多的小街,对面是一片尚未被拆迁波及的老居民,街口有几家排挡开着,热气腾腾,人来人往,依稀有点当日同仁里的光景。她正要往回走,却一眼看到几步开外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一动不动站着,看着对面出神。

  “阿恒。”

  曲恒回过头来,露出意外表qíng,“你怎么在这里?”

  “我……看看工地。”

  “里面好像停工了。”他皱眉,“这么晚,你一个人跑来看什么?”

  她没办法解释,反问他:“你又在这里发的什么呆?”

  他同样迟疑一下“我……来找我父亲。”

  “他还住在这里吗?我告诉过你嘛,上次我在这里碰到他,他说他很快就去外地,不再回来了。”

  “他根本没走。更要命的是,他得了肺癌,已经扩散转移,到晚期了。”曲恒的声音平淡地说。司凌云大吃一惊,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看他。”

  “他qíng况怎么样?”

  “不怎么好。医生说,他大概没有太多时间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既然这样,还是去看看他吧。”

  “我真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他。”

  “他生病不是你造成的,你们关系不亲密,你看上去也不喜欢他,现在突然负的什么疚?”

  曲恒苦笑,“话是这么说,不过……”

  “不过什么?”她扬一眉毛,“在这里徘徊可没什么意义,实在不想看他,根本不用找什么借口,别人也不能怪你。”

  曲恒黯然不语,她自知未免太过简单武断,沮丧地摆一下手,“算了,当我什么也没说,我自己的家里一团糟,哪有资格说别人。”

  “出了什么事?”

  她闷闷地说:“很多事,乱成一团,不过没什么。”

  “别硬撑着,你的样子可不像没什么。”

  如果说还有人是司凌云愿意倾诉的对象,那么他恰好就是此时站在她面前的曲恒。他关切的眼神注视着她,她也急需讲出来减轻一点压力。私事家事公事纷乱一团,她只能拣眼前的烦恼讲起,“其实我才是找借口的那个人,我没地方可去,只好在这里闲dàng。”

  他保持着一个聆听的姿势,并不打断她。

  “今天晚上我爸又到我家来了。他跟我妈在我12岁那年就离了婚,可这十多年时间里,我妈还任由他时不时出入我家。他们根本不觉得他们在一起是一种很尴尬的状态,也完全不会考虑那不是我想看到的团圆场面。”

  “这种心qíng,我倒是能理解。”

  “当然,道理我全都懂。就算他们是我父母,也完全有权利按自己的想法生活。我是孩子的时候,他们都没理会过我的感受,现在我成年了,他们更没义务在意我想什么。可是我越来越发现,我就是做不到不在乎。”

  “为什么一定要qiáng求自己不在乎?”

  “在乎就意味着动不必要的感qíng。在我的家庭,爱动感qíng的人就意味着是天真的傻瓜,只会被利用,可没有什么别的出路。”

  “不想被人利用,我能理解。可是你不可能区分开哪种感qíng是必要的、你愿意保留的,哪种感qíng是可以丢到一边不必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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