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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名字,你的姓氏_青衫落拓【完结】(51)

  现在看胡姐过来,先是择菜炖汤,然后收拾屋子,她自然既没有那份硬气,也没有那份矫qíng,并不打算一定要胡姐回去,留自己一个人自生自灭。

  甘璐到了周一准时去上班,新学期正式开始。再怎么不适,也不能不工作。可是有一份工作要忙,身体上的不适倒变得可以忍受了。她仍然觉得累,却反而没有头一天在房间里睡着一动不动,却疲乏到绝望的感觉了。

  到了下班时间,她走出学校,尚修文迎了上来,一手接过她拎的包,一手扶住她。她只木然地随他上车。

  “今天早上有没有恶心的感觉?”

  “有一点儿。”

  “又流了鼻血没有?”

  “没有。”

  “我去咨询了医生,她说也许是天气变化引起毛细血管收缩,如果持续流的话,最好还是去五官科看看。”

  “嗯。”

  “学校食堂的午餐吃得有胃口吗?不然改天叫胡姐中午给你送饭。”

  “没那个必要。”

  谈话再没办法继续,两人一路沉默着。回到家时,胡姐已经把饭做好了,桌上放的全是她平时爱吃的菜。尽管食yù不振,她也勉qiáng喝了点儿汤,吃了半碗饭。吃完饭后,她正要依习惯收拾餐桌,尚修文拦住她,“我来吧。”

  尚修文以前从来不做家事,不过她也不想与他客气,马上洗手回了卧室。

  这间卧室已经被胡姐收拾得整整齐齐,只是chuáng上用品是尚修文仓促之间买来的,尽管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但跟装修风格以及窗帘、墙纸都不大搭配,更增加了一点儿在别人家寄居的感觉。

  甘璐将一盏落地灯移到飘窗那里,坐在窗台上,打开教科书、教案,和往常一样做着备课笔记,准备这一周的讲课内容。她一向不能容忍没有准备,仅凭过去的经验上课,哪怕是讲得烂熟的内容,她也会结合目前的进度和学生的程度,全部重新准备一次。更何况课程改革在即,教研组分配了一部分试讲内容给她,她需要在学期中间提jiāo一篇论文上去,更不想马虎了事。

  过了一会儿,尚修文走了进来,“璐璐,去书房吧,这样坐着很容易疲劳。”

  她把备课本摊在弓起的腿上,的确算不上一个舒适的姿势。不等她说什么,尚修文已经走过来收拾了她摊在一边的书,伸手去扶她。

  她只得苦笑,“我还没到行动不便的地步。”

  这几天她根本没有进这套房子的其他房间去参观的yù望,现在随着尚修文走进书房,才发现这里连接着一个阳台,装修得十分简洁,靠墙的书架空着,书桌上放着她的笔记本电脑和常用的书,想必是尚修文给她搬过来的。

  “谢谢你。”她确实正在发愁,匆忙之间有几部工具书没拿过来,正在盘算要不要再去买。

  尚修文脸上也浮起一个苦笑,“别客气。”

  她继续备课。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尚修文重新走进来,“我带你出去散会儿步,别这样久坐不动。”

  他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让她颇有点儿不是滋味。她低头默然片刻,还是穿了外套,随他一起下楼。

  这栋公寓旁边有一个小小的湖泊。本地虽然一向以江河纵横、湖泊众多出名,可闹市区的湖泊到底还是稀有的,再配上一个绿化广场,不但是周围林立的楼房的重要卖点,也是市民聚集休憩的好场所。现在正当残冬时节,天气仍然寒冷,广场上只有一些半老太太随着音乐在兴致勃勃地跳舞,给孩子们玩的小电瓶车等游乐设施冷冷清清地闲置在一边。

  尚修文与甘璐顺着湖边小径慢慢走着。湖面的粼粼波光上映着四周高楼的通明灯火,被寒风chuī得摇曳不定。出来散步的人并不多,相隔不远的大道上车水马龙的噪声传来,更衬得这边安静得近乎奇怪。

  尚修文握住甘璐的手,她微微缩了一下,也就任由他掌心的温度包裹住她冰凉的手指。他们都穿着慢步鞋,踩在防腐木铺就的小道上,脚步声响得轻而一致。

  “关于过去的事,我想我应该跟你讲得更清楚一些。”

  “修文,我当初接到师大历史系的录取通知书时,很不开心,总以为好不容易摆脱了高考的威胁,结果以后还是得不停去死记硬背。”

  尚修文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说到这件事,可是这是几天来她头一次心平气和跟他讲话,他当然不想打断她。

  “真正开始学了以后,我才知道,历史最麻烦的地方不是需要去背,而是它充满了不确定xing。中国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注重修史,史学很发达,各种史料浩如烟海,可是中国历史一样还是充满谜团,各种史料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不管从哪一种角度解读,都会有不同说法。”

  “所以你才真正对历史有了兴趣,对吗?”

  他开口一问,甘璐似乎有点儿吃惊,侧头想了想,嘴角牵动一下,却终于没有笑出来,“我想说什么来着,唉,我废话扯得太远。其实我想说的只是,时间让历史变得模糊,再怎么研究,大概也不可能完全还原。具体到每个人的历史,那就更纯粹是很私人的事,谁对谁都不可能完全没有保留。至于你,你已经错过了对我讲你过去的最佳时间,现在我对你的历史没有研究的兴致了。”

  “璐璐,既然你不想再听到道歉、解释,”尚修文的声音低沉,带着点儿涩然,“那么,就当这个孩子给我们一个全新的开始,我们好好生活下去吧。”

  “恐怕一个孩子给不了一个充满疑问的婚姻全新的开始。我也讲点儿我的过去吧。”甘璐踌躇一下,“我以前对你讲过我小时候的事,不过我很少提到我妈妈对不对?”

  “因为他们的离婚吗?”

  “离婚?不,我不恨他们离婚。从我记事起,我爸和我妈的感qíng就不好。离婚以前,他们吵得很厉害,也很频繁。他们不想当着我的面吵,总是在我睡着以后,关了他们房间的门,尽量压低声音。不过吵架这件事,根本就没法悄悄进行。”甘璐看着远方,苦笑一下,“我不止一次站在他们房门外听,吓得发抖,可是完全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们不吵。”

  她惘然看着前方,记得那个小女孩站在紧闭的房门外,听着里面隐约传出吵闹和摔东西的声音。一点清冷的明月光从窗外投she进来,照出一个狭长变形的光圈,而她站在那个光圈内,手指只能紧紧抓住自己睡衣的衣襟,孤独而无助地呆呆站着。

  似乎正是从那时起,她再怎么长大,再怎么学会了对着意外保持镇定的姿态,也保留了在紧张时抓住衣襟这个本能的动作。

  尚修文以前曾一边看甘璐旧时的照片,一边听她讲童年时的趣事,诸如父亲怎么带她转几趟公汽去郊区抓蝴蝶做标本,怎么在错过末班车后一路走回家……她几乎从来不提母亲,说到父母的离婚,她十分轻描淡写,一带而过,看不出任何qíng绪。他没想到她还有如此不愉快的记忆,他知道她现在并不需要他的安慰,只能怜惜地握紧她的手。

  “他们为什么吵,我不大有印象了,可是我记得最清楚的一句话是妈妈说的。她对我爸说:你别指望用女儿拖住我,如果不是有璐璐,我还会站在这里跟你废话吗?”她转回头,看着尚修文,“前天我似乎也跟你说了类似的话。”

  尚修文能感觉到两人紧握的掌心沁出了一点儿冷汗,“生气时急不择言是常事,你有充足的理由生我的气,我不介意那句话,你也不要总把那些不愉快的事放在心上。”

  甘璐不置可否,再度看向前方,“我一直以为我很理智,比别的小孩来得通qíng达理,可以平静地接受父母的离婚,接受妈妈对她的生活有别的安排。毕竟她跟我爸不是一路人,勉qiáng在一起相看两厌憎没什么意思。可是前天对你一说完那话,我突然发现,我从来没忘了我妈对我的嫌弃,一直耿耿于怀。”

  “你母亲对你是很关心的。那次你带我去见她以后,她给我打过电话,告诉我,如果生意上有需要,只管去找她。她希望我能让你生活得好一点儿。”

  甘璐一怔,随即笑了,“我妈一向看人眼光狠,居然跟我一样被你瞒过了,以为你做小本生意,需要人提携,看来我也没什么好介意的。”

  “璐璐——”

  甘璐不理会他,继续说下去,“是呀,她很关心我,其实她对什么都放得下,唯独就是没彻底放下我。要不是有了我,她说得上无牵无挂,活得会更洒脱一些。当年她本来有机会跟一个条件不错、年龄相当的男人移民去国外,可她想来想去,说只怕一走,就跟我更没感qíng了,结果还是留下来了。我明知道她对我很好,有时甚至说得上是在讨好我,可我就是不肯跟她亲近。不知道是真为我爸爸不值呢,还是小时候那点儿恐惧和恨留在心里了。”

  她声音娓娓,一如平时般不疾不徐,似乎在平和地回忆旧事,然而尚修文已经了她话里的意思。

  “璐璐,我们和你父母的qíng况并不一样,我是爱你的。”

  “我爸还很爱我妈呢,我妈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不过有什么用?”她苦笑一声,“他给的她不要,她要的嘛,他又给不了。爱这个东西,只有当给的人和接受的人同样理解、同样重视的时候,才算得上有意义。你的爱……很特别,我既理解不了,大概也要不起了。”

  这个直截了当的断言让尚修文一下站住了脚步。他执起甘璐的手,深深看向她,“我知道,我那样坦白以后,你只会更疑惑。现在你该理解我选择有些事不说的苦衷了吧?”

  甘璐似笑非笑摇头,“你大概吃定了我做一个一无所知的傻瓜更快乐吧?”

  尚修文无可奈何,“以你一向的聪明,璐璐,你会愿意跟一个有这么多往事的男人搅在一起吗?恐怕当初我一坦白,你就会离我远远的。”

  “我得承认,你了解我所有可能的反应,修文。如果不是你亲爱的前女友突然这样跳出来,我大概就一直生活在你的安排之下了。”

  “是我不对,我只是,”尚修文踌躇一下,声音低沉,“我只是不想错过你,更怕失去你。”

  “呀,如果现在还说这个话,你可真是侮rǔ我的智商了。你会怕什么?一切尽在你的掌控之中,我根本从来没脱离过你的计划。现在回想一下,我真是觉得既害怕又荣幸。想我何德何能,值得你这样花心思。”甘璐无声地笑了,直笑得肩膀抖动,可是没有一丝愉悦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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