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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香鬓影_寐语者【三部完结】(68)

  “你和我一道。”子谦不由分说握住她手臂,接过士兵递来的马缰,示意她先上马。

  “我会骑马。”念卿一笑,论骑术jīng湛,她实不逊于一般男子,但子谦握着她手臂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冷着脸又重复一遍,“和我一道。”

  念卿蹙眉。

  身后传来薛晋铭的语声:“许副官,劳烦你照顾祁小姐,我到前面领路。”他大步上前,越过蕙殊和念卿,经过她身旁时驻足,低声道:“下雪路滑,让霍公子照应一下为好。”他说完也不停步,长靴踏着积雪,径直走到最前,翻身上马。蕙殊也被许铮拉上马背,靠上身后坚实胸膛,寒意顿减。念卿不再多言,利落地上马,娴熟身姿令子谦一看便放下心来。方才只担心她受不了路滑颠簸,夜里骑行不比得跑马场上踏青冶游,但看她标准的军人骑姿,不必说也知是谁的调教。

  马蹄踏雪,雪溅有声,一下下好似指尖拂过紧绷的弓弦。昏暗月色映了遍地雪光,透出幽蓝。一行马队悄无声息穿过崎岖小径,偶尔马蹄过处,震落道旁枯枝积雪。子谦迫使自己集中jīng神,不去注意萦绕鼻端的那一丝肤发暖香,但那隐约香气像在故意捉弄他,总在松懈的瞬间袭来,令他烦不胜烦,下意识催马急行,嗒嗒嗒赶上前面,与薛晋铭并辔而行。

  “这一路会不会太过于顺遂?”子谦沉声开口,恰问出念卿与四少此时的忐忑。过了前面岔道口就进入城中,再往前不远就是码头,就看能否平安通过这最后一关了。按理说,四少冒充北平专使带走人质,不会这么快被识破,徐季麟到达晏城最快也是明早。

  薛晋铭放缓缰绳,对子谦低声道:“到了码头,无论有什么事,你只需护送夫人离开,其余jiāo给我和许副官。”

  念卿转头望了四少,话到唇边,却不知能说什么。转过路口,前方出现影影绰绰灯火,已能清楚望见码头。虽是深夜仍有力夫在忙碌搬运,大箱大箱的货物等着装卸落船,马队络绎不绝,趁夜将到埠的货物运进运出。工头不住地吆喝、警告,让搬运工小心箱中货物。数艘船上装运的都是烟花pào仗之类,时近年关,杂货商已开始为新年售卖的pào仗囤货。这东西最娇气,既沾不得水又见不得火,一落水便报废,若溅上半点火星更是大祸。

  一行人混在驮货的马队里,悄然接近码头。子谦与薛晋铭jiāo换眼色,暗自错开队列,悄无声息随着马队接近岸边。前来接应的船只不便靠近这码头,以防遭到盘查,唯有搭乘货船出去,到远处江面再换船。一早买通的货船正是左首第二艘,船上货已载满,船主远远见到许铮提灯打出暗号,忙放下搭板接人。

  看着霍夫人与霍公子先后登船,蕙殊稳一稳心神,扶着四少的手踩上那摇摇晃晃的搭板。许铮从船头俯身来接应,伸手可及的距离,似乎一跃即过……蕙殊将手递向许铮,抬头瞬间,身后陡然枪声响起,连串子弹从后头飞来,火辣辣擦着耳畔,击在船头船身!

  许铮只差一线便可抓住蕙殊的手。然而船身摇晃,搭板错开,蕙殊一脚踏空,直跌入水中。寒冬腊月的河水刺骨扎髓,转瞬没顶,来不及呼救,冰水已从口鼻灌入,似万千小刀一起扎进来。耳边哗然水声、惊呼声、叫喊声,混杂在惊天动地的枪声里,好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子弹嗖嗖横飞,she入水里激起串串旋流。

  蕙殊竭力蹬水,身上大衣湿透却像沉重的石枷,拖着她身子直往下坠。压迫的窒痛与刺骨的寒冷,令头脑瞬时空白,水中一片黑暗……蕙殊口中涌出气泡,肺里最后的氧气即将耗尽。一双手紧紧托上她腰间,托起她下沉的身体,往前方游去。

  蕙殊神志模糊,再无力气,长发飘散水中,一口气就要缓不过来。那人回过身,觉察她濒临窒息,猛然将她拽向怀中,冷冷嘴唇压上她的唇,温暖气流随之度入,从唇舌直送肺腑。窒息的痛苦为之一缓,近在咫尺的面容也终于看清。

  是许铮。他将她紧紧抱住,制住她本能的挣扎,不让她浮上水面。子弹带来的旋流密集穿过眼前,水面上硝烟弥漫,枪声响成一片,水下也被搅得混沌不堪。

  许铮带着她竭力朝前潜游,水下缺氧令蕙殊神志迷糊,只抓紧许铮的手,不敢松开半分。蓦然间,一声巨响突如其来,像炸雷落在江面。

  火光照亮水底,将江水映成血红,更掀起阵阵大làng。两人再也抵不住巨làng之力,被一起抛上江面,顿时眼前灿亮,急雨般星火漫天坠落,夜空亮如白昼。他们搭乘的那艘货船已变成熊熊燃烧的巨大火球,火光中爆出无数烟花,she上半空,夜幕中金蛇乱舞,银花火树,团团锦绣绽放,烟花烬化作七色星雨,纷纷坠落水面。

  这景象,美如末世,炫目惊心。

  船炸了。

  持续不断的爆炸声掩过了许铮的嘶吼:“夫人——”

  长官下令生擒,不许朝人放枪。追兵冲向码头,根本不知货船上装载着何物,便朝货船水面一阵乱枪扫she,吓得船工水手四散奔逃,或落水或躲藏,码头上一片惊恐、尖叫,货物翻倒,任何船只也不得离开码头。眼见蕙殊落水,许铮跃入水中相救,搭板掉落,念卿与子谦被困船上……而装满pào仗烟花的货船周遭枪弹横飞,火星四溅!

  薛晋铭在岸上脸色剧变,顾不得闪避枪弹,立刻抢到岸边卸货处,与侍从夺下三只小木船,趁乱撑船靠向货船外侧。枪声响起的刹那,念卿被子谦合身按倒,双双匍匐在船头甲板。

  混乱中只听枪声震耳,弹片嗖嗖飞溅,隐约听见谁脱口喊出一个名字,“云漪——”

  念卿一震,挣开子谦,不顾一切探身到船舷外侧。小船上的薛晋铭朝她伸出手,“跳下来!”

  货船剧烈摇晃,船上水手船主已纷纷跳入江中,子谦与船上侍从开枪还击,将已追至岸边的追兵击毙。念卿回头推开子谦,“快离开这船!”

  “你和他走!”子谦不由分说,将念卿拦腰抱起,抛向小船上的薛晋铭,“带她走,我来断后!”念卿一句话都来不及说,身子急坠入那熟悉的怀抱。惯力将两人一起撞倒,薛晋铭趁势将她护在身下,以自己身体为盾,紧紧护在她上方。

  侍从划动小船,如离弦之箭,在纷飞弹雨中划向江心。那船上的子谦与侍从也先后跃下,乘着后面两艘小船赶上来,一面开枪还击,将试图夺船追上来的追兵纷纷击倒。江面上连连有人中枪落水,有追兵,也有侍从。念卿仰头只见薛晋铭唇角紧绷,一滴汗从他下颌坠下,坠在她颈窝。

  “快划!”他喝令划船的侍从,语声因紧张而嘶哑。然而话音未落,一名侍从头部中枪,哼也未哼一声便栽倒,鲜血溅上甲板……这是片刻前还搀扶她下马的年轻侍从,跟随她一路北上,忠心耿耿。

  念卿死死咬住了唇,手指攥紧薛晋铭衣襟,直攥得指节发白。他却推开她的手,离开她身边,替上那死去侍从的位置,拿起桨继续划动小船。小船在如梭的弹雨里前行,后面的小船也渐渐追了上来,依稀可见子谦的身影。

  却不见蕙殊和许铮。

  念卿心惊,环顾四下,失声呼喊:“蕙……”下一个字已被吞噬在轰然巨响声里。

  货船爆炸了。火光瞬时将眼前耀成一片白炽血红,热làng扑面如炙,巨力将小船掀得上下颠簸。念卿几乎要被抛出船舷,薛晋铭紧紧扣住她手腕,狠命拽住她,不管不顾将她抱紧,任船身倾斜摇晃,火团如急雨坠落四周,只抱着她一分也不放松。货船上无数烟花炸起,星火飞溅,火药的浓烈气味呛得人无法呼吸,一身一脸都是烟花燃尽的细灰。念卿刚觉察到点点灼痛,头已被他按到胸前,他用胸膛为她挡住一切,连同那呛鼻的火药硝石味道,也被淡淡的男子气息掩盖。衣下透来暖意,和着一下下有力的心跳,他的身体便如一道屏障,为她隔绝险恶飘摇。

  臂弯间方寸天地,宁定安好。念卿静静伏在他怀抱,与他一起抵御船下急làng翻卷,周遭火光灼烈,枪弹不长眼地横飞。耳中被各种声响震得瓮瓮蒙蒙,隐隐的,听见他又唤了一声“云漪”……语声如呢喃,于生死须臾间,脱口而出的仍是这个名字。

  第十七记只影来·向谁去

  货船上烟花爆炸,将码头上堆积的货物全部引燃,眼前一片火海,烈焰浓烟遮蔽了江面。追兵不得不láng狈退回,眼看着小船消失在江面浓烟之中,仿佛被地狱之火吞噬。爆裂声噼啪不绝,即使远在半里开外,徐季麟从车中也能看得清清楚楚。火光透进车窗玻璃,映着他脸色铁青,眼角微微抽搐,汗珠滚下鬓角。

  望着远处骇人之景,旁边的警察局长早已目瞪口呆——谁也料想不到,那货船上满载的竟是烟花pào仗!为了生擒人质,下令只向船身she击,却恰恰点燃了这偌大的炸药库。火团熊熊,将货船炸得四分五裂,船上若有活口只怕也早变了焦炭。

  火势足足燃了两个钟点才渐弱下去。派去搜索的士兵陆续回来报告,江面发现了不少焦黑残骸,身份不可辨认。

  徐季麟一语不发下车,望向浓烟滚滚的江面,良久,颤抖着手将烟斗点燃。烟雾喷出鼻孔,遮去他眼底的罪疚,代之是如释重负的轻快。

  从此世上再无薛四公子。

  既生瑜,何生亮。最先投效佟大帅的人,是他徐季麟,一腔热忱为薛晋铭牵线铺路的也是他徐季麟。论才gān资历,论身家手腕,他何尝输于此人。若说佟帅昏聩,放着良臣不用,偏将薛晋铭引为心腹,怪只怪老匹夫有眼无珠……然而那同chuáng共枕之人,他待她如珠如宝,百依百顺,她却为这薄幸làng子而背叛他!

  这便怪不得他徐某人另谋高枝,择三公子而栖。亦怪不得枪弹无眼,生死无常。

  “这娄子可捅大了!”警察局长脸色发青,掏帕子抹着额头汗水,“徐专员,弟兄们都是照您吩咐办事,可这……长官那里,这可怎么jiāo代?”

  徐季麟看他一眼,不紧不慢伸手入衣内,“怕什么,我有少帅手令。”警察局长闻言一喜,忙探头来看。迎上眼前却是一柄乌黑枪管,正正抵上他额头。

  枪响,血浆迸溅,警察局长圆瞪两眼倒在徐季麟脚下。徐季麟嫌恶地避开地上血污,将枪收起,抬脚将尸体踢下路边斜坡,直看着尸身滚向江边。

  身后警卫早已惊骇,个个呆若木jī,只听徐专员冷冷道:“冯局长下令炸船,奋不顾身追击逃犯,不幸中枪身亡。你们可都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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