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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寂与寞的川流上_寐语者【完结+番外】(24)

  他说,安澜,我曾经对你非常失望。

  他问,难道那不是撒谎?

  于是一瞬间所有委屈都有了明白的来由,我终于知道了一个“为什么”。

  但是这还重要吗?

  只有彼此有过期望与承诺的人,才有理由说失望。

  穆彦有吗?他有的,只是最初我献予他脚下的那一点纯挚。

  看着他自视明月孤皎洁一样的神qíng,我心中也月光照耀一样的明白,在他眼里,我最大的特别之处,只是从前真心将他视为一轮明月——倘若明月有心照沟渠,沟渠就该有感激不尽的自觉。

  若是以前,我会抱着天真幻想,给自己寻找另一种更làng漫的理由。

  而现在我只能自嘲地笑笑。

  “是,我是想做总秘,想要这个职位。”

  我一口承认,不推脱解释,这样反而简单,省了啰嗦麻烦。

  解释没有意义,不用他说,我已没有这份矫qíng。

  如果一定需要道歉,那也无不可,我平静地看着他说,“穆总,我很抱歉。”

  他目光复杂地盯了我很久,淡淡地问,“是吗?”

  明明是他要我道歉,现在却又反问,不知是什么逻辑。

  我皱眉看他。

  自从裁员那天早晨开始,他就变得奇怪,到此刻站在天桥上的穆彦,更像一个陌生人。

  不仅一反常态,还无缘无故说了这么多话,完全不是他的风格。

  天桥上一男一女相对沉默,这样子实在尴尬,频频引来路人侧目,怕是将我们当成了争吵的qíng侣。我无可奈何,摸不清穆彦到底想做什么,这算兴师问罪,还是算示好?

  示好,似乎我又有点抬举自己了。

  他不是八面玲珑的程奕,程奕的笑脸迎人是不分对象的,我也好,前台也好,甚至孟绮也好,他都一视同仁地亲切;穆彦却是一向盛气凌人,只有莺莺燕燕围着他,没有他放下身段去哄谁的道理。

  即使发挥最大限度的自恋jīng神,我也觉得,幻想余地很少。

  “刚才吃饭的时候,你好像不太高兴。”我岔开了话,不想再在这件事上纠缠。

  他的目光闪了一下,漠然别过脸去,“没有。”

  我靠着天桥栏杆,望着远处霓虹,“这两天我总想起你以前最爱说的一句话,你说我们是同舟共济的一个团队,是共同进退的一个整体……大家一起共事这么久,在一起的时候不觉得可贵,突然一天,有些人说走就走了……”

  我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穆彦也沉默。

  过了好一阵,他却突兀地笑出声,“你觉得我该内疚是吗?”

  我摇头,“如果我是你,会很伤心。”

  他没有说话,久久沉默。

  一手带起来的团队,被自己亲手砍掉,人前还得泰定自若。

  再骄傲的男人也是会伤心失意的吧。

  不管他今晚出于什么原因,对我说了这些话,至少在这件事上,彼此心qíng是一样的。

  我低声说,“也许他们去别处会发展得更好。”

  “你在安慰我?”穆彦瞥我一眼,笑了笑,硬邦邦说了三个字,“用不着。”

  他像是一瞬间又恢复正常起来,语气冷淡qiáng硬,“那是一个正确的决定,用牺牲半个市场部做代价,不是为了某一个人,是为了整个公司。两害相较取其轻,现在的qíng形,远比你想象的复杂,如果不付出这种牺牲,公司会陷入真正的麻烦。”

  我看着他,知道或许不该问,或许他也不会说。

  但这真正的麻烦,隔着一层纱,终于呼之yù出。

  “你是说,会威胁到整个公司,包括所有人?”我试探地问。

  他点头,却将话又扯回我身上,叹了口气说,“安澜,跟叶静比起来,你真差得太远。”

  纵然对他的冷言冷语已经习惯到麻木,纵然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听见这句话,我还是被深深刺了一下。从来没当自己是天鹅,何必一再提醒我其实是个丑鸭子。

  他明明可以八面玲珑,一旦对我说话,却总这么刻薄。

  “你的xing格并不适合这个职位。”他继续打击我,“只是你有一个特点,恰恰是纪总看重的。”

  我努力克制着说不清的qíng绪,静静等他说下文。

  “你认人。”穆彦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跟着谁,就认谁,换句话说,你还很不职业,不懂六亲不认那一套,就算懂了也做不出来,至少现在做不出来。”

  这算是贬我,但他的口气听着,却像是在夸。

  我的确很不够职业,只是听他单刀直入地说出来,毫不留颜面,仍觉得难堪。

  穆彦却嘲讽似的笑了笑,“所谓职业,是认事不认人,只做正确有利的事,没感qíng可讲——所以说,我和你,都是不够职业的人。”

  对于落在自己头上的判断,我无话可说——然而穆彦,他是这样的吗?

  我感到怀疑。

  “高度职业是好的,但有时候,身边也需要一两个不那么职业的人。”穆彦看着我说,“这个人只要不是太笨,笨到分不清明枪暗箭,安置在身边总比聪明人来得放心。”

  我终于听明白他真正要说的意思,只得苦笑。

  明枪已经看到了,暗箭在哪里,我不知道,笨到分不清。

  既然话已说到这个份上,他也暗示得很明确了——纪远尧身边有施放暗箭的人,我得警觉识趣,不被这人利用,安分守己待在BOSS身边,不要有权衡钻营的念头。

  我不想再猜谜,索xing挑明了问他,“这么说,这次的事不是针对你,是针对纪总?”

  穆彦也没回避,冷冷一笑,算是承认。

  可是一个空降的程奕又能对纪远尧做什么,他毕竟只是个副手。

  “新项目被推迟,也是他造成的?”

  穆彦笑了,仿佛听见很好笑的笑话,“不,他们更希望bī纪总提前启动项目,越快越好。”

  “他们?”我惊诧莫名,“为什么?”

  “有句俗话叫做,推瞎子跳崖。”穆彦露出一个带着凉意的笑容。

  这笑容即使隔了一夜,再想起来,也令我惕然有种后背发冷的感觉。

  夏日清晨的阳光已照在身上,明灿灿晃着眼睛,将纷乱的念头照得如露水般蒸发一空。

  我活动了一下趴在露台栏杆上已经发麻的手臂,不知自己一动不动发呆了多久。

  连屋里的威震天都已睡醒了,跟着踱来露台,安静地趴在我身旁。

  我抚着它背脊上柔软厚密的毛,又想起昨夜的梦。

  是因为听了穆彦那些话,才做了这样古怪的梦吧。

  穆彦说,有人想“推瞎子跳崖”;

  那天纪远尧说,“这样下去真要出问题。”

  穆彦若有所指,又十分保留的话,让人一知半解,因而越想越多,越多越乱。

  在浮冰挤压下艰难航行的船,弃船而去的人,伫立船头坚定不动的背影……弗洛伊德先生告诉我们,梦是用来解析的,一切符号都是潜意识,梦就是出卖内心世界的犹大。

  “小威,你说佛洛依德是不是太夸张了?”我走回房间,一边从衣橱里挑选衣服,一边对蹭在脚边的猫说,“不用这么敏感的,对吧?”

  威震天打了个呵欠。

  我也跟着打了个呵欠,喃喃自语,“工作啊工作,就只是工作。”

  第十五章(下)

  一夜没睡好的恶果在九点半的会议桌上体现出来了。

  各路人马都在桌旁正襟危坐,我随纪远尧走进去,刚落了座,就感到困意袭来。

  我得拼命忍住打呵欠的冲动,提起jīng神聆听各路大佬说话,记下他们的发言。

  穆彦就坐在斜对面,焕然一新的神采代替了昨晚倦色,眉梢眼角还是刀锋一样锐利。感觉到我在看他,他斜了斜目光,面无表qíng,伸手正了下自己的领带,倨傲的下巴如果会说话,估计会对我说,“你看什么看。”

  耳边听见低低的咳嗽声,拉回我的注意力。

  纪远尧习惯xing清了清嗓子,让程奕先说说营销系统的工作调整思路。

  新项目的推迟,在我看来是一件困惑不安的事,但此刻从会议桌上大多数人的反应看来,他们对此是深深地松了口气。程奕的态度,看上去也和大家一致。他尤其qiáng调了部门调整之后,营销团队面临的诸多难题,最迫切的问题,是要解决人力的紧张。

  我从这角落里无声无息打量他。

  他不说话的时候,不露出洁白牙齿和隐约笑涡的时候,会有种冷静严谨的气质。

  说起话来,语速平缓适中,略微透着克制。

  不知是因为中文表达的习惯问题,还是思维使然,他平时谈吐随和,一旦在工作场合发言,遣词用句总像是从词典里硬搬下来,逻辑文法都无可挑剔,反而有种不真实的违和感。

  也许这就是我对他一直难以产生亲切感的原因。

  按程奕所拟的进度计划,我们与BR的合作将在下个月终止,新的合作方已初步圈定,只等完成与合同审计部门、财务部门的联合评估,就能最后选定接替BR的新合作方。

  原本让程奕以一个副总的身份亲自cao持这件事,已经不合适,穆彦又有避嫌的理由,现在部门兼并之后,市场人员自顾不暇,对新合作方的联合评估审查是相当琐碎的事,仅仅内部流程就足够令人头疼。

  市场部门被砍去一半人手,面临巨大压力,不但有新项目的前期工作亟待完成,还有之前几个项目的后期工作堆积案头。以前企划和市场是全公司最令人羡慕的部门,工作qiáng度大的时候虽然也通宵加班,持续出差,但完成一个阶段任务,却可以悠哉好一阵。

  如今这种好日子是一去不复返了。

  程奕提出需要增调人手协助他。

  徐青立刻说了企划部门面临的一大堆压力,听上去比市场部更苦不堪言。

  穆彦拧着眉心,像在焦虑思索,只是一声不吭。

  对这种反应,程奕似乎早就有数,也不跟徐青为难,转头看康杰,“这么看起来,还是销售部相对压力小一点,人手还充裕吧?”

  康杰点点头,目光盯着桌面,一板一眼地说:“这个问题,目前来讲,销售部这边面临的是短期任务和长期任务两方面的问题,从长期任务来说,首先是从去年就提出的销控制度调整,其次是全年销售计划的阶段xing调整,再次是今年初总部下达的定期培训计划。按短期任务来讲,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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