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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寂与寞的川流上_寐语者【完结+番外】(32)

  纪远尧环视在座的人,语声沉缓,“正信能钻到这个空子,根源在于我们自身,如果没有这些内部分歧和消耗,今天我们不会坐在这里被动讨论这些问题。”

  会议室里静得鸦雀无声。

  我的手指敲击笔记本键盘的声音,即使尽力放轻,在这片安静中也显得突兀。

  突然在这安静中听见纪远尧叫我的名字。

  “安澜,以上的话不用记录。”

  “是。”我愣了下,抬起头,看见穆彦朝这边扫了一眼,那张英俊的脸因qíng绪克制而显得轮廓更加锐利,却不见平素一贯的冷漠傲气,难得地透着隐忍沉静。

  在他对面的程奕,低着目光,看不出什么神qíng,只觉得此刻低头的姿态,和以往显著的低调谦和有着说不出的不同。这两个人之间的暗涌,异于以往,像另一种xing质的涌动。

  纪远尧沉默地看了他们好一阵,缓缓开口,将话带回眼前局面的分析上。

  他的判断与穆彦相近,笃定正信的动作是在虚张声势,用意无非有二,一是造成舆论上的既成事实,一是bī迫我们仓促应战或临阵放弃。但他同样不主张立即反击,至少不是顺着正信早有准备的方向,对方既然敢这样挑衅,自然有后招准备着。

  纪远尧一针见血地指出,现在正信应该正期待着我们的回应,等着借我们的东风,把他们的产品和影响抬起来,他们从不介意这种影响是正面还是负面,只要够出位,只要博眼球,就正中小人下怀。

  现在这一团乱局已渐渐理出头绪。

  值得庆幸,qíng况不像之前预料的那么严重。

  冯海晨只是一个主管级职员,更多接触的是到市场层面的信息,产品核心层面不在他所知范围;真正构成威胁的是那位研发主管,他熟知前期研发过程,对我们的研发思路和产品理念了如指掌,但他没有介入后期深化设计,对这之后的环节只有泛泛了解。

  我一边记录着纪远尧的话,一边想起了那个梦。

  他站在风雨袭来的船头,脚下是这只航行中突然触礁的船,船身被恶礁撞出裂fèng。

  那竟像一个征兆,和今天的场景不谋而合。

  我停住键盘上敲击的手指,转头看去,恍惚觉得他的侧脸与梦中所见的“船长”惊人相似。可不正是如此吗,他现在就是我们的船长,如此镇定不迫,带领我们第一时间找到船身裂fèng所在,堵住海水继续从裂fèng灌进来,稳住向前航行的方向。

  从度假回程的途中赶到公司,我就没有停下来歇过一口气,一直在工作、工作、工作……他们也都一样。无数资料与讯息雪片般飞来,我要马不停蹄进行处理传达,如果说纪远尧是一颗恒星,我就是围绕他身边高速运转的许多行星之一。

  但这种压力,并不使人慌乱,反而令我越忙越冷静。

  公司自上而下的反应都显得迅疾而克制,没有làng费一点时间jīng力在无谓的责任推卸上,无论最傲慢的穆彦,还是最护短的技术部门,以往为了部门之间利益冲突可以刀来剑往,现在面临外敌,每个人无需多言,立刻站在一起,以背靠背的姿态,选择共同进退。

  和这些人在一起工作,才会明白什么叫团队。

  现在我开始庆幸,能够置身这样的公司、这样的团队是幸运的,比起这一刻的凝聚,其他纷争变得微不足道,这也许就是工作之所以值得我付出感qíng的地方。

  窗外已经夜色深沉,远近华灯照得城市夜空一片繁锦,而一道玻璃幕墙之隔的会议室内,却像另一个世界,风急霜寒,箭在弦上,弓弩尽张,只是这一箭将要she向哪里?

  时间已经很晚了,所有人从午后到现在还没有吃饭。

  但我知道,在会议没有讨论出实质xing结论之前,谁都不愿离开。

  纪远尧的脸色被会议室雪亮灯光照着,显得疲惫苍白。

  我试探地看了看表。

  他注意到了,淡淡看我一眼,终于说,“休会半个小时,大家调整一下思路,不能继续陷在这种僵局里,要跳出来想问题。”

  纪远尧离开会议室,回到他自己办公室去。

  员工餐厅的师傅这时间已下班,我只得叫前台从外面订餐,尽快送上来。

  穆彦沉着脸走到窗边,程奕主动走到他身旁,低声和他jiāo谈。

  会议桌旁的康杰等人,仍在与研发部门同事一起展开图纸,对比我们获得的对方产品信息,进行比较研究。

  我合起笔记本之前,又再浏览了一遍整个纪要,将其中几段话,用红色标注,然后起身离开会议室。推门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穆彦,想要问他的话,还是忍了回去,哪怕他是这时候唯一令我想到的人。

  是的,我想到一些话,一些事,却不知道能不能在这种时候,这种场合下讲。

  也没有人能告诉我该不该说。

  我只是一个负责上传下达的秘书,保持沉默是我的本分,不出声并不是错。

  在洗手间里用冷水拍了拍隐隐作痛的太阳xué,我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问自己心里在想什么,真正想做什么。从心底传回的答案,令我的迟疑淡去,勇气渐渐浮上。

  第二十章(下)

  我敲了敲掩上的办公室门,没有听到回应,却听见压低的咳嗽声。

  “纪总?”

  “进来。”

  推开门,一眼就见桌后的纪远尧低头又在咳嗽,脸色十分不好。

  度假在外这两天,看他状态都很好,一回来却遇上这件事,我忙过去帮他倒了杯温水,看着他刚把药片咽下去,又抬腕看时间。我忍不住说,“还早,刚刚给大家叫了餐,帮您也叫一份好吗?”

  “不用,我不饿。”他摇摇头,“帮我倒杯咖啡吧,浓一些。”

  “你从中午到现在都没吃东西。”我固执地站在他面前不走。

  “我不饿。”他的固执远甚于我。

  我不再坚持,转身离开,按他的要求泡好咖啡,再送进去的时候,带上了几颗费列罗巧克力,一起放到他手边。纪远尧看了一眼,诧异地笑了,“怎么还有巧克力?”

  难得看见他的笑容,我也笑道,“是我的。”

  他“哦”了声,“原来你经常躲在外面偷吃零食?”

  我急忙解释,“不是,我低血糖,只好随时带着巧克力……”

  他笑起来,然后认真看我,“低血糖要注意,你是太瘦了。”

  这种时候听他还有心qíng与我说巧克力与低血糖的话题,我有些啼笑皆非,心里却觉得异样踏实,有淡淡的感动和回暖。正想着这时候是不是适合说话,却听见苏雯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纪总?”她敲了敲敞开的门。

  我见她有事找纪远尧,忙要退出去。

  纪远尧却一边示意苏雯进来,一边叫我等着,似乎还有什么事qíng吩咐。

  我只好站在一旁。

  苏雯进来在桌前坐下,等纪远尧先吩咐我的事qíng,好让我离开,纪远尧却头也不抬地问她,“什么事?”

  苏雯怔了下,很快神色如常,向纪远尧提出是否应该让法务主管介入,同时向总部人事部门上报此事。我第一反应只是诧异她怎么gān涉起人事部门的工作,转念一想,明白了她的意图,后背倏然凉了一下——看上去都是出于工作考虑,毫无问题,真正用意却指向任亚丽的疏漏。

  都这时候了,她还惦记着扳倒任亚丽,不失时机地落井下石。

  难怪纪远尧会把我留在这里,他见苏雯进来大概已猜到她的来意,这么做或许就是暗示苏雯,不想这时候见到任何人再起事端。但苏雯太急于抓住一个攻击任亚丽的机会,连这么明显的暗示也没有放在心上。

  任亚丽作为人事经理,事前事后毫无觉察,连离职员工去了竞争对手公司这样重要的信息也没有及时反馈上来,未能及时发现内部异动,的确应对此次恶意跳槽事件承担责任。最起码我们对涉及核心层面的技术人员都有约束机制,劳动合同中的非竞争xing条款是如何限定的,为什么没能起到丝毫作用,由此带来的违约责任是否应该立即追究……这一系列问题是该任亚丽主动考虑的,但她的表现显然不够尽职,以致被苏雯发现纰漏。

  苏雯的反应之所以这么快,也许是怕任亚丽回过神来,将纰漏一一弥补,再发难就晚了。

  我却难以理解,像任亚丽这么jīng明老练的人,为什么此次表现如此不力。但是从她的处境想想,对冯海晨等人去向的一时疏忽,倒也正常;那位研发主管又是总部直接委派,在公司服务多年,一向以资历自傲,以嫡系自居,动辄要求向总部上报,很是个棘手人物。纪远尧要敷衍总部的面子,对这种人,只能采取不冷不热的搁置态度。

  现在出了这么一个状况,要怎么处理,已不由任亚丽说了算。

  任何人和事,只要牵涉到总部,就变得莫名复杂,就算纪远尧也一样为难。

  看着苏雯的落井下石,我并不意外,却依然心惊。

  如果不是纪远尧,而是遇到一个易怒多疑的上司,任亚丽可能就这样不声不响中了苏雯的招。

  但好在他是纪远尧。

  “现在不是忙这些事qíng的时候,自己还没弄清底细就上报总部,拿什么上报?”

  很少见到纪远尧用这种口气说话,语声很淡,话锋却冷。

  “法务可以做些工作,但起不到实质作用。”他正视面前脸色微变的苏雯,严厉地说,“正信做这种事,不是一次两次,他们很清楚怎么抹杀证据,不会留着把柄给你抓,否则告他们的人已经排成长队。至于追究个别人能挽回什么,实际意义在哪里,是帮正信抬轿还是引总部来打我们巴掌,你深想过吗?”

  苏雯脸色阵红阵白,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站在一旁,满心惴惴,既是被纪远尧的厉色吓到,也是尴尬于自己目睹了这一幕,只怕往后苏雯对我微妙的态度要完全转变为敌意了。这让我心底暗暗叫苦,趁着纪远尧因咳嗽而打住了话,我小心翼翼说,“纪总,我先出去看一下……”

  “你等着,这里还有事。”纪远尧一眼扫来,令我几乎冻住。

  我触了他的逆鳞。

  显然他对苏雯这个时候还忙于内斗的举动十分生气,可我不知道为什么故意要让我在场。

  以往在苏雯这个嫡系与空降的任亚丽之间,纪远尧总是偏向着苏雯,微妙压制着总部派下来的任亚丽。也许这让苏雯以为,终于有个扳倒任亚丽,替纪远尧拔掉身边一颗钉子的机会,却没想到纪远尧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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