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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寂与寞的川流上_寐语者【完结+番外】(64)

  “是的,晚上刚到。”他语声愉悦,“你在家吗?”

  我定一定神,“没有,正要回去。”

  他问,“现在方便出来吗?”

  我怔住,“到公司吗?”

  他笑,“接到我的电话就只能是加班?”

  我反应过来,有些窘迫,有些局促。

  纪远尧问了我所在的地方,叫我等他过来。

  这里离他家不远,开车十来分钟就到了。

  我穿上大衣,站在醒目的路灯下,手cha进口袋,脸颊被夜风chuī得冰凉,耳后却cháo热,心里有一小簇火苗,忽明忽闪。

  熟悉的车滑到面前停下,纪远尧探身推开车门,带着微笑。

  我坐进车里,从衣袋里取出手来搓了搓,“外面真冷。”

  “傻姑娘,谁要你站在路边等。”

  “我怕你找不到地方。”

  “有那么笨吗?”

  “……”

  我的失语让纪远尧笑得更加愉悦。

  他不告诉我为什么提前回来,也不说出来gān什么,只说要领我去一个好地方。

  我还在刚刚目睹现场求婚的激动里,兴冲冲讲给他听。

  他摇头笑,“你们八零后的爱qíng方式,比老男人的瞻前顾后厉害多了。”

  我心一跳。

  “也不是所有八零后都这么义无反顾,也有人在瞻前顾后拿捏着要不要恋爱。”

  “是吗。”纪远尧微笑,“那是自己太贪心。”

  “贪心?”我反问。

  “是人都贪,想要的太多,爱qíng、事业、自由……”纪远尧看了我一眼,笑笑打住话,没有继续说下去,减速将车驶入了一处停车坪。

  已经到了他说的“好地方”,下车一看,原来是个酒庄。

  这里环境很雅,品酒轩里有三面落地玻璃的观景台,面对波光粼粼的一池水景。

  我们在观景台落坐,点上一盏琉璃烛台,烛光从中空的琉璃盏里透出,映得人脸上手上都是莹莹流转的光华。

  我对红酒毫无了解,不知这支LafiteRothschild好在哪里,只看着纪远尧将酒慢慢倾入水晶玻璃杯中,酒液艳如融化的红宝石。握住瓶身的手很稳定,指节修长,袖扣的金属光微略闪动。

  葡萄酒的馥郁香气像魔术师的咒语,开启的一瞬,空气中绽开数不清的五月鲜花,叫人心驰神迷。

  纪远尧娓娓笑谈,从酒的渊源说起,又讲酒杯,什么酒该用怎样的杯子来喝。

  手中的奥地利水晶玻璃杯,迎着光线看去,剔透得脆弱。

  我敲了敲杯壁,听听好材质到底好在哪里。

  “不是那样。”

  纪远尧笑着拿过只空杯来示范,指尖在杯沿一弹,叮一声清越悠长的回响,宛如音乐。

  他擎着酒杯,侧首微笑,整个人就是风度二字的完美诠释。

  这个男人的光亮,照得我微微迷了眼。

  要怎样的女人才可与之匹配。

  也许应一个皮肤chuī弹可破,纤手不沾阳chūn水的淑女,从不用奔波在清晨上班的人cháo中,从不用挤在傍晚蜂拥的地铁里,绝不贪吃街头的麻辣烫,更不会上网打游戏,只在家中捧一本厚书,闲来弹弹琴,品品酒,能与他谈论中世纪诗篇,也会一手无可挑剔的厨艺。

  在超出我视野范围之外的地方,大概,真有这样的人存在吧。

  “你在想什么?”

  纪远尧的声音像从遥远地方传来。

  我发现我已走神得太远。

  “在听你说话。”

  我掩饰着自己的黯然与恍惚。

  他注视我,沉默来得令人尴尬。

  我岔开话,“对了,穆总休假回来了。”

  纪远尧点头,笑容里隔着层疏淡。“回来就好。”

  这表qíng表示什么呢,我又开始猜他的心思,在八小时之外也忘不了这惯xing。

  纪远尧转动手中酒杯,淡淡问,“和我喝酒,是不是很闷?”

  我想了想,“也不是太闷。”

  他沉下脸,“真不会说话。”

  我眨眼,“本来就没说话,都听你在说。”

  他恍然,“哦,这是嫌我啰嗦。”

  我们相顾而笑。

  瞎子也看得出来,他心qíng好得不同寻常。

  “今天很奔波,jīng神倒特别好。”他顿了顿,“到了家,一个人突然很有喝酒的兴致。”

  男人的心思真有趣,有时候明明很想告诉你一件事,却忍着不说,非要等你去问。

  原来高深莫测的纪远尧,也有这样子的时候。

  忍不住想笑,于是满足他,我睁大眼睛问,“这么开心,是有好消息要分享吗?”

  他抬了抬眉,“对公司来说,是好消息;对你来说,不知道是不是好消息。”

  我错愕,静等下文。

  他深深笑,一向平和的目光,流露踌躇满志味道,“总部决定,从明年起全力进军内地市场。”

  “这么说,我们的努力被总部认可了?”

  “是的,非常认可。”纪远尧点头。

  我忍住欢呼地冲动,“那为什么,对我未必是好消息?”

  纪远尧笑了,“因为接下来,你会很忙,会被压榨得没有假期,没有时间逛街约会,没有办法偷懒,要跟着我当空中飞人,过一段马不停蹄的苦日子。”

  “gān嘛?”我有点惴惴。

  “总部计划明年之内,进入五个重要城市,第一步要在南部与东部,增设两地分公司。”纪远尧目光灼灼,焕发夺人神采,“筹建新公司,不是件轻松事。高速扩张需要大量人才,我们现在的团队就是今后的管理基础,要由你们去把新的团队带起来,也就是说,你们每个人都会得到更大空间,也必须尽快成长,才能成为以后的中坚力量。”

  我深呼吸,心都快要飘起来。

  这岂止对公司是个好消息。

  对我们的团队,对每一个人,都意味着难以想象的机遇,意味着更多可能。

  他把一个宽广的职业平台搭建起来,并把我们推到这个平台跟前。

  能不能站上去,就看每个人的造化。

  与此同时,董事会决定将内地各新公司的筹建,jiāo由纪远尧全权负责,未来重要团队的核心,都将从他手中带起——换句话说,纪远尧已被选定为执掌内地市场的舵手。

  真正的赢家,此刻坐在对面,含笑不语地看着我。

  他眼里的神采,几乎耀疼我的眼睛。

  第三十三章(下)

  新项目大获成功,意义不仅在于为公司获取多少利润,更在于为公司找到新的发展方向,突破了长久以来的保守困局。

  在jīng明的大佬们眼里,庞大的内地市场,是一块悬在空中的巨大馅饼,无时无刻不在散发诱人香气,却苦于迟迟找不到靠近的途径。这是一个令邱景国和高层们屡屡碰壁,以往经验全都施展不开的新江湖,这里景色诱人却又遍布壁垒,新游戏规则令他们无所适从。

  也许邱景国将纪远尧空投过来的时候,也没抱太高期望。

  然而这次他们找对了人。

  纪远尧带领孤军深入的团队,历时数年,挖开层层荆棘丛,将一条huáng金铺设的大路呈现在他们眼前。他以事实说话,向对内地市场垂涎三尺,却心存疑虑的董事们,证明了我们可以驾驭新的游戏规则。邱景国一定没有想到,纪远尧不但远远高过他原本的期望,也高过了董事会对这个人最初的价值定位——

  随着内地市场的金脉被打通,公司发展战略与重心也随之调整,纪远尧的价值应势上涨。

  而身为总裁,却局限在保守经验中,不谙新游戏规则——即使是多年元老,深受董事会信任的邱景国,也终于感受到真正的威胁。

  从程奕空降,到资金链处处受制,邱景国一直不动声色压制着我们,压制着纪远尧一朝崛起的机会。新项目几经周折才得以启动,如期而至的成功,让邱景国最终撕下脸来。

  纪远尧飞赴总部,不只是去受勋,更是去应战。

  小说里高手决战,一招见分晓。

  仅仅三天,千里之外就已格局大变。

  而我相信真正的战役,早在三天之前就已打完。

  二十一世纪的权力屠场上,没有冷兵器,没有嘶吼,没有流血……写字间里的男女们,温文尔雅,不动声色,凭直觉辨嗅着空气里的算计和心机,凭本能趋利避害,水泥丛林动物也同亚马逊丛林动物遵循一样的生存法则。

  于无声处听惊雷,那些惊心动魄的jiāo锋,从来不会发生在人前。

  我看不到最残酷的那一幕发生,只看见尘埃落定之后,纪远尧平和地坐在面前,酒在手,笑藏锋,不用像古代角斗士那么láng狈浴血,一切依然文雅美好。

  我想起孟绮,想起和她一样离开的那些人,那些权力角逐的牺牲品。

  古罗马人献祭战争之神,喜欢用鲜艳美好的女人,和她们的血。

  孟绮是这场战争里最后一个祭品吧,但愿以后不会再有人被牺牲。

  “还有一件事。”

  纪远尧低声开口,却又顿住,拿起酒瓶往我杯中缓缓斟酒。

  我的心被悬起来,唯恐一个好消息后面,跟着会有一个坏消息。

  他悠然斟酒,语声和缓,“我们有个老朋友要离开了。”

  杯里的酒,在我手中一dàng,“谁?”

  “目前只是职位变动。”纪远尧淡淡回答。

  “是谁?”我心紧。

  “邱先生。”

  总裁邱景国。

  我倒抽口凉气,被这名字震得回不过神。

  纪远尧像在欣赏我震惊的表qíng,不紧不慢说,“今天董事会上决定,由行政副总裁接任他的位置,邱先生将改任特别顾问。”

  所谓特别顾问,就是让老臣子被踢下台后,有一个缓冲位置,公司依然保持温qíng脉脉的面目,等你自己识趣,安排好去向,主动提出辞职。

  猜测过任何人可能会离开,也没有想到是邱景国。

  我目瞪口呆。

  纪远尧的目光,谜一样幽深。

  不为人知的前因后果,所有答案都藏在他这双平静的眼睛里。

  事先没有一点风声传言,谁也不知道,董事会早已对邱景国的去留作出决定。

  邱景国从一开始就压制新项目的启动,不主张对内地市场投入过多,这在董事会内部也引发分歧,以两位执行董事为首的激进派明里暗里都在支持纪远尧,不耐邱景国的保守令他们钱袋迟迟不能膨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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