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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之交_蓝淋【完结+番外】(37)

  今天得去杂志社一趟,过年前还有些事要做,庄维不想把这男人丢给别人照看,自己带了他出门。

  反正他很安静,裹在AlexanderMcQueen的深色外套里,也没有特别不合身,帽子压低一些,旁人顶多觉得他孤僻,也看不出来他的失常。

  庄维忙碌的时候,就让他在一边坐着,放一本杂志在他面前的桌上,给他一杯热茶,这样让他的安静看起来不至于太奇怪。

  等到可以休息的时间,庄维回头去看,却发现男人不见了。

  庄维略微惊慌地去找,所幸很快就看到陈列架后面露出的自己那件外套的小小一角。

  「曲同秋?」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架上拿到一个黑色长发的芭比娃娃,那是以前拍照用过的样品,早已过时了,男人却如获至宝,双手握着,坐在角落里,做梦一样的表qíng。

  「曲同秋。」男人没反应,梦游似的,在虚假的平和里安稳地待着,样子很幸福。

  庄维出了口气,在他身边坐下,搂着他,亲了他的脖子。男人被亲吻着,也还一心一意对着那娃娃,心满意足的。

  「想要就给你好了,我帮你拿个盒子装。」要把它从男人手里拿走,男人手指却抠得紧紧的,并不吭声,只死死抓着,有些惊惶。拉扯了半天也没能让男人松手,庄维咬了一下牙,骂道:「曲同秋,你别再傻了,这是假的。」曲同秋从始至终都没看他一眼,在那个世界里根本听不见他。

  对峙里庄维渐渐觉得身上有些凉,还是先放手,去替男人擦了脸上的汗:「我不管你看到的是什么,那都不是真的。」男人拿着娃娃就越发温顺,吃了定心丸一样,连那种无措的空虚都消失了,似乎被满满的幸福感涨着。庄维带他上了车,给他牢牢系好安全带,而后才发动车子。

  车子开到别墅外面,远远停着,门口站了个穿粉红色公主外套的黑头发小姑娘,正东张西望,等着什么似的庄维问身边的男人:「你看见了吗?

  」男人隔着车窗看看那小女孩,又看看自己手里的娃娃,然后再看看她,明显地混乱起来没等他看够,很快门里出来一个高大的男人,牵了小姑娘的手,把她领进去了庄维看着那之前还一脸幸福满足的男人,有了些不带恶意的残忍:「曲同秋。

  他把他从逃避的幻觉里硬生生拔了出来。那个灰暗模糊的,像影子一样淡薄的存在突然颤抖起来「曲同秋,这才是真实。」男人回来以后生病了,连日受凉引起的理所当然的发烧而已,但庄维知道他很痛苦,从麻木不仁到恢复痛觉只有一瞬间,离血淋淋的伤口愈合却还很遥远。虽然他什么苦也没说出口,终究是起了一嘴的水泡,连喝点水都痛得发抖。

  庄维托着盘子推门进来,在chuáng角缩着的男人受惊地动了一下,出声乞求道:「别、别开灯……」庄维在黑暗里走到他身边坐下,伸手去摸了他的脸,皮肤的触感还是烫的惊人。

  「又做恶梦了?」男人一头的汗,摸起来是冰凉的。

  「梦见什么,难受就说出来吧。」「……我自己……」「嗯?」「我梦到……读大学时候的我……他就坐在那里……」「……」「我有很多话要跟他说……」「……」「我想告诉他一些事qíng……」他曾经有过唯一一场认真的恋爱,有爱过他的妻子,有寄托了他所有父爱的小女儿,有任宁远。

  有着这些,无论什么样的生活,他都努力熬过去了。生活如此艰辛,但他因为它们而充满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

  而突然有个男声在他耳边轻轻说:「都是骗你的」他像做了跌落悬崖的恶梦一样,在一头冷汗和惊恐的心跳里惊醒过来。

  却发现现实就是恶梦。

  庄维摸了摸他的头,拨开他汗湿了的头发。

  「曲同秋,来不及的,没人能回到过去。但你的人生还没结束,你别想不开。」的确。才三十来岁,他还可以再活同样多的岁数,似乎还有无限的未来,有着无限的可能。

  只是他最好最重要的那些时间,都已经没有了。

  他在梦里想重新活过,想要回自己被谎言践踏了的十几年,想提醒那个愚钝的小胖子很多东西。醒来却只有高烧之下的一点眼泪。

  「喝粥吧,加了点荷叶,」庄维拿过冷毛巾给他擦了脸,缓了燥热,「要是敢碰荤腥了,跟我说一声。」曲同秋靠着chuáng头勉qiáng坐起来,像被人用烂了的抹布似的,皱而旧,全无价值。

  「就别逞qiáng拿碗了。你张嘴就好。」男人在沉默里咽了一些温热的粥下去,因为口腔的疼痛而显得动作迟缓,而后在含糊里轻声说:「谢谢。」庄维有些尴尬,他知道男人多少是记得被他亵玩的那些事的,两碗粥和一把药片跟赤身luǒ体的百般欺rǔ比起来,连半分仁慈也谈不上,但也只说:「我只是尽同窗之谊罢了。」男人又安静了一会儿,低声说:「我明天该走了。」庄维看着他:「去哪里?」男人没吭声,过了一阵子才说:「我……我回老家吧。」尽管他没说,庄维却也感受到了「只要不是这里就好」的虚弱信号。他在这里是待不下去,他像个只吃些糙梗即可裹腹的羊,这里却是食ròu的世界。他不是谁的朋友和亲人爱人,他只是食物。

  「你是要逃跑吗?」男人没回应。取笑他是懦夫,比起他正在承受的,根本算不上是刺激。

  「不向任宁远讨回公道也无所谓?」他对于「公道」,已经没有期待了。就算任宁远肯补偿他,也没法把毁了他的还回来。也许会有一些赔偿金,富人常常这样结帐。

  「把你女儿留给他也没关系?」男人轻微颤抖了一下:「不是我女儿……」「就算不是你生的,你真的舍得吗?」「……」男人两眼发红地忍耐着的模样看起来越发可怜,庄维扯松了一下领口的扣子,突然有些烦躁起来。

  「这么说吧,你女儿什么都不知道,还成天在那盼着你回去过年。如果你无所谓,那当我没说过。如果你舍不得她,那我倒是可以帮你的。」「……」「宁远那里,我替你去谈,实在不行就法庭上见,jiāo给我,你就用不着担心。」男人竭力克制着,但缩紧的肩膀还是有了动摇。

  庄维望着他后领里露出来的微红的脖颈:「你带着曲珂,不想留在T城,如果愿意的话,就来美国吧,我会让手续变得容易。」「……」「在美国你就能重新开始了,你不是想从头来过吗?住处我有的是,学校和工作我都会帮你们联络,生活不需要发愁。」「……」「你们安心过日子就好,不会有人再打扰你们。」男人胸口剧烈起伏着,庄维只看他手指颤抖的幅度,就知道这对他诱惑有多大明知道危险却还是在诱惑和恐惧之间徒劳挣扎着的弱小男人,看在眼里会让人心头发痒,呼吸加重庄维在轻微的卑劣感里,又说了一遍:「我只是尽同窗之谊罢了。

  」庄维推开门,带进一些雨气。声响很轻微,chuáng上面向内侧躺着的男人还是有了动静,在被窝里撑起身来,转过头,脸还烧得红通通的,眼睛在昏暗里有微弱的亮度。

  那屏息的期待让庄维在开口之前停顿了一下。

  「他没答应。」男人过了一会儿,发出了然的「啊」一声,又过了一会儿低声说:「辛苦你……」「你别泄气。没事的,还是能争取。」「……」只是谁都明白上了法庭事qíng就复杂且坎坷得多,没法不让曲珂面对大人的真实世界,她毕竟还只是个小孩子。

  「不过还有一件,你应该会觉得是好事,」庄维走到chuáng边坐下,「他想让曲珂来看你。怎么样?」男人一下子睁大眼睛,张开嘴喘息,却没有声音。

  庄维有些意外:「你不想见?慢慢想清楚,不想我明天就回绝他了。」曲同秋从喉咙里含糊地咕噜了一声,脸上憋红着,有了些微的扭曲。

  他答不出来。

  在重逢的欣喜之外还有很多其它的qíng绪。他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控制。

  恢复神智不是治愈,而只是最艰难的开始,他还在被那些伤口折磨,只靠庄维描述的渺茫的美好希望来镇痛。他甚至不敢往回看。

  把曲珂推到他面前来,他不知道他能用什么样的神qíng去面对。

  小女儿是他最珍惜的,唯一的财富。也是他被侮rǔ被损害的这一生最鲜活的证据。

  他一定会忍不住蹲下来紧紧抱住她,但那时候胸口也会被搂在怀里的尖刀刺穿。那一点父亲的幸福,也是夹着巨大的痛楚。

  而没有人知道。

  洗过澡,把男人换下来的汗湿的衣服连同自己的一起扔进洗衣篮,庄维拿了枕头和毛毯,睡在沙发上。

  两人有过那样一次经历,同chuáng共枕不止是尴尬,而是挑战了。但这对曲同秋来说是相当值得感激的体贴和慷慨,不由连声道谢。

  「因为你是病人,等你好了你就去睡浴缸。」「谢谢……」半夜里庄维看了夜光挂钟上的指针位置,在沙发上烦躁地翻了个身,叫他:「曲同秋。」「嗯……」「你还睡不着吗?」「嗯……」「你尽管睡吧,我不会把你怎么样,安心休息就是了。」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谢谢……」庄维望着天花板,过了许久仍然听得见男人被失眠煎熬的细小声响。

  「曲同秋。」「嗯。」「你觉得我是个坏人吗?」「……」「可能我不是你想的那样。」「……」「那次你借我的DVD影碟里面,有一张是同xing恋色qíng光盘。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把它借给我。」「……」「既然那次你不愿意,很抱歉侵犯了你。可能你也不是我想的那样。」男人没再有声音,似乎连呼吸也没有了,庄维在等待响应的寂静里终于渐渐睡了过去。

  不知为何醒来的时候,大概也只过了一个小时,依旧是夜半漆黑的时刻,庄维调转了一下视线,对面的大chuáng显得空旷,上面只剩下微乱的被褥。

  「曲同秋,曲同秋?!」浴室、客厅、厨房里,都没有人,外套和鞋子也被穿走了,庄维骂了声「FUCK」,套上衣服拿了伞就推门出去。到电梯门口的时候看见数字正显示到了一楼,庄维边骂边捶着墙上的向下键,而电梯照旧一如既往地迟缓运行。

  电梯上下二十几层的时间里那男人搞不好已经走远了,想到这个庄维就bào躁不堪。一到一楼大厅他就往外冲,却看见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个瘦削的黑影。

  庄维咬起了牙:「曲同秋!」男人脚踩在雨地里,人虽坐在屋檐下,半个身体也被打湿了,庄维见他这窝囊样子就一肚子火,骂道:「你发什么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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