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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你的天气_夏茗悠【完结】(18)

  捱到五点五十,终于来人通知她去525室开始面试。离下班还差十分钟,整栋大楼都人心涣散,面试人员自然也不例外,随便问了两个问题糙糙了事。

  夕夜没有天真到认为自己能被录用,现在面试基本上都是走个过场,最后录用的人总是“关系户”,尤其电视台这类热门单位。

  出了电视台正赶上下班高峰。预计高架路一定正悲剧xing的水泄不通,换了两次地铁,在空气混浊的车厢里耗去一个小时,出地铁口时已经七点多钟,鞋跟磨损得难以保持平衡,小腿以抽筋来抗议,回学校的一路走得极慢。脸颊被冻得麻痹,视界里密密匝匝挤满雪子,才想起早晨校园天气预报说有雨夹雪。看它们疾速下坠,觉得自己也要坠下去被锁进黑暗里。

  正准备推开寝室楼门,身后突然有男生在喊:“哎,请问一下……”

  夕夜停住手上动作,转过头,看见一个男生带着笑腔朝这边继续喊:“……去哪里能打胎啊?”随即和他身边另两个男生笑作一团,很快跑远。

  夕夜脸上没有任何表qíng,沉默的姿态好像在等待大雪停下。降下的已变成雪片,风势也更大些,使雪的下坠轨迹形成蕴蓄着狂野的螺旋形。

  她从口袋里翻出手机,待机画面中唯一闪烁的是时间栏小时与分钟数字间的冒号。

  没有新信息,没有未接来电。

  [八]

  风间与夏树分手的原因是--他妈妈整天不见儿子人影,感受到儿子被抢走的威胁,转而qiáng烈反对。

  不经意的一句话,像一粒种子被埋入心岫。

  谁能想到它衍化为嫉妒,悄无声息地拔节疯长。

  为什么你和夏树如此契合?

  为什么你对我却没有丝毫惦念与牵挂?

  [九]

  风间三天没联系上夕夜,不知出了什么状况,心急如焚地跑到寝室楼下让楼长在广播里喊话。

  过了一会儿夕夜安然无恙下楼来,一脸倦色地问:“什么事?”

  虽然样貌声调没变化,但风间瞬间觉得她不像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夕夜了。不再是那个不敢出声只爱用眼神说话,小心翼翼,愁肠百结,qíng感不外露的女生,换了个理直气壮又冷冰冰的女生,仿佛一夜间有了靠山,再不需要看人脸色行事。

  这变化让风间感到着实诧异。知道她最近工作找得不顺利,理应连原本那点骄傲也消磨殆尽,而此刻她失踪三天后居然生硬地反问自己“什么事”。

  风间压着怒气冷静地说:“你这几天上哪儿去了?”

  “就在寝室。”

  “那怎么不接电话?”

  “不想接。”夕夜坦然接过对方讶异的视线。

  风间这才意识到女生并不打算进行心平气和的友善谈话,反倒无法运用自己一贯玩世不恭的腔调语气,有点退缩:“怎么了?”

  “我们分手吧。”

  并不是毫无前兆,但也叫人刹那间哑然失语。

  虽然jiāo往的时间不算短,但风间早已觉察两人无论怎样努力也无法消除彼此间的陌生感。

  “我们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与其如此倒不如说是在两个平行宇宙里各自谈着恋爱。我知道你一直没有忘记夏树,对此我无能为力。你和她一起经历的事qíng我没有经历,你和她一起走过的路途中没有我,她是你第一个爱上的人我改变不了,当你看着我的时候,我不知道该拿什么去和你眼里的夏树竞争。我喜欢你,不想失去你,可我更不想和一个一点也不爱我的人过一生。我已经生活得足够艰难,不能再作茧自缚自找麻烦。对不起,我已经忍受到极限了。”

  夕夜不无凄凉意味地一口气说完,以一个尽显无奈的微笑作结。

  风间知道自己不能改变什么,淡然笑了笑:“始终想着一个人的只有你。我的感qíng和你的xing质不同。我和夏树在一起过,最后分开也没有遗憾,就像完成了一个青chūn祭,无论快乐悲伤都已是过去式。对这份感qíng将来我还是会怀念,但不是留恋。你却不一样,你没有得到过,没有对那个人失望过,没有被他伤过心,你对他只有美好的印象,和他在一起是你未了的心愿,不完成它你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前行。”

  夕夜屏息望着他,震惊于没有在他脸上找到一丝张皇。不管他说些什么,内心还是没有多在乎自己。正因为怀着极端失望的心qíng,所以才没留意他究竟说了些什么,也并不知道,风间比自己更了解自己的内心。

  虽说是和平分手,但夕夜不是没在内心反驳过:我也被贺新凉伤过心,对他也不止美好的印象,和他在一起确是我未了的心愿,但不可能因此就驻足不前。说到底,贺新凉在我心中的分量远远比不上夏树在你心中的分量,原因并不在我。

  没说出口的话流经过脑际,心态自然理直气壮起来,觉得自己是彻彻底底的受害者。

  [十]

  说不清是工作机会难得,还是为了逃出去一个人静一静。萎靡了一周后,夕夜去面试远在大理的一个职位,临行前没有和谁告别。但刚下飞机,就接到季霄的来电。

  夕夜qiáng打起jīng神告诉他自己没出事。

  “你和易风间的事我听说了,我也不好评论什么,只求你保持通讯畅通,在外照顾好自己,每天给我报个平安。”

  “我知道了。”

  女生这边刚想阖上手机,听见传出嘤嘤的说话声,又把它放回耳畔。

  “我说夕夜……”那边迟疑着,“你记不记得……高二那次辩论队集训你没按时报到。”

  女生一愣,揣摩不出季霄为什么要旧事重提:“嗯,那天是我妈妈的忌日。后来被带队老师狠狠说了一顿,怪我没及时联系。好像那次你也无故迟到……”

  “……我去找你了。”在两个人已经闹翻的qíng况下。

  “唉?”

  “当时我打电话给颜泽,她说你早就出发了,我想起你不久前才出过车祸……我们没法不担心……虽然没有合适的立场……但是夕夜,我不能想象从此和你天各一方,这个城市总有你留恋的东西,回来好么?”

  女生怔住,半晌没有回答。高中时代的一切像云层上倾泻而下的天光,“哗啦”一声杂乱地落在眼前,有些令人措手不及,它们毕竟已不可替代地成为了日后所有珍贵回忆的起始点。

  不再亲密的姐妹,也曾为你的安危担忧。失而复得的朋友,也仍为你的去留挂心。

  由琐碎的少女qíng怀密密匝匝织成的十七岁夏天。

  大雨时行,阅历薄浅,未来未明。

  真实的年华从不断剥落的釉质中脱颖而出。

  季节流失的音律,像骨骼拔节生长时发出的微妙声响一样清晰又动听。

  这个城市有许许多多的不美好,但你所经历的一切美好却又都与它有关,旅途再远,无法抛弃的回忆也会使行囊沉重,使你飞得再高也是一枚风筝,棉线连着故人。

  夕夜原想,既然来了大理,就当积累一次面试经验。谁知之后的几天连日bào雨,导致航班全部延误,滞留在大理,无法回学校参加期末考试。

  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最后狠下心决定坐长途汽车去昆明,再经由昆明回上海。然而,到了楚雄地界内,又被告知前方路段发生泥石流,所有车都停在了高速公路中间。

  夜幕渐渐降临。从行李中翻出带来的所有衣物裹在身上保暖,依然冷得直打寒颤。车窗外有投机分子以惊人的价格贩卖面包和水,却遭到疯抢,大家都不知道还要在这里被困多久,与家人的通话多半以诉苦和抱怨为主山脉坍塌在不远的前方,风声传递着比平日更真切的讯息,使人感到这坍弛带有深远的寓意。

  夕夜望着窗外茫然若失。如同一架被拔掉电源的机器,日复一日的焦躁繁忙与此刻的停顿形成鲜明对比,像山陵间断裂出峡谷,无法排遣的空虚与彷徨蕴于其中。

  如此滞留了三天,jiāo通依然没有疏通的迹象,乘客都不时心急如焚地下车张望。

  女生感到饿,翻找出最后一袋饼gān,发现昨晚和季霄无节制地通短信,已经把手机电池耗光,缓了四天的空虚和紧张翻上心头。

  食物的稀缺倒在其次,身边已经没有饮用水,嘴唇gān得开裂。

  又渴了两天,路段终于通了。

  给人一点希望。

  可行了不到半公里,车又陷在泥浆里打不着火,听说前方路段又因jiāo通事故再度拥堵。

  大部分乘客都响应司机号召下去推车。夕夜饿得全身无力动不了,又怕被人看见指责,只把整个身体蜷缩起来,往座位深处躲,突然发现前面座位底下滚着半瓶矿泉水,捡起来朝四周看看,没有人注意自己,赶紧拧开盖子,用衣袖潦糙地擦擦瓶口,偷喝几大口。

  正值此时,隐约听见车外有人在叫“顾夕夜”做贼似的哆嗦了一下,压低头往座位下方缩,接着又听见叫了一声,比刚才更真切。夕夜这才觉得好像确实有人在找自己,抬起头扒在车窗上往外望,没有发现异常,叫喊声也消失了。

  看来是又饿又渴产生了幻觉。

  自嘲着缩回原位。车外却真真切切地再传来一声喊叫。

  夕夜侧过头朝向窗外,看见从侧前方一辆车上下来的人竟是季霄,而对方也看见了她。

  还是无法判断是现实还是幻觉。

  想起自己已经一周没沾水,刘海都出了油黏在额头上,女生只是条件反she地离开窗边躲在椅背后。

  几秒内,男生一路喊着她的名字从车辆前门追过来,直到跑到她跟前,右手搭在前排座椅靠背上喘着气,才显露松口气的神qíng,眼里含泪似的,朝女生笑一点。

  天光的颜色在他身后微妙地变了。

  “……夕夜。”

  整个人缩在座位里的夕夜愣愣地看着他,发丝在眼前乱起来。

  抬手揉一揉眼睛,身影还是如此清晰。

  逐渐意识到这不是什么幻觉。知道自己应该张口,却没听见自己发出的声音。仿佛预感说的话会像不稳定的水蒸气,瞬间消散在空气里反倒是男生开口打破了僵局:"“打你电话,一直说‘不在服务区’。”

  夕夜想到自己此刻在他眼里的邋遢模样,想到刚才偷人家扔掉的半瓶水喝,想到赖着不下去推车的自己,在心里把自己贬低到底,又觉得委屈,突然嚎啕大哭起来:“手机……没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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