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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夏茗_夏茗悠【完结】(7)

  男生拖开她前面的空位,反身坐下,推推她。

  “……还好吗?”

  “已经没事了。难过来得快去得也快。毕竟我们已经分手一年了。我只是有点遗憾,如果当初没有分手,至少还多了整整一年的快乐回忆。”

  比丁零想象得话多,好像真的已经不在意,可以随意提及,也很愿意与人谈起。

  “怎会会出这种事呢?”

  “具体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我这人啊,就是有这样的霉运。社区实践,出居民黑板报的人员满了,发公益传单的人员也满了,被分去派出所坐班chuī空调,是份美好的差事,只是不吉利,负责为死者注销户口。在第二天还是第三天,就碰见了他妈妈,我认识她她不认识我。反正,等我碰巧得知,告别式也过了,追悼会也过了,火化呀下葬呀全过了。”

  “以前的同学没有通知你?”

  “他们对我讨厌着呢。都以为是我考上市重点后瞧不起他所以提出分手。我没想会在墓地碰上他们。那天qíng绪失控那个女生,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猜她也喜欢他,你说呢?”

  丁零一扯嘴角:“应该是吧。”回忆起那女生惊悚的装扮,打了个冷战,“你不说我还以为哪块墓碑下钻上来的。太难看了。”

  女生不说话,只板着脸盯住他。

  短短几秒,男生就心里发毛:“好吧我承认她本人有那么一丁点好看,但是我发誓,那个鬼脸妆绝对让人吃不消。再加上,再加上还是马氏吼叫派的传人……”

  还以为是叹气,几帧之后才发现是笑。女生撑过额角,“嗤”的笑起来,挺到位挺慡朗。

  让丁零瞬间产生了朝向天空振臂高呼“麦芒,你可以瞑目了”的冲动。

  瞬间之后才记起麦芒没死,麦芒只是转学。

  喜欢的人不在人间,麦芒不在身边。但韩一一还是韩一一,有时在食堂远远望见她,依旧是以前那个眼神慵懒、行事傲然、气场qiáng悍的姑娘,甚至她头发越留越长愈发漂亮,即使有改变,也是往好的方向。

  虽然丁零知道这不过是表象,从她一视同仁拒绝所有追求者的行为来看,内心的某个角落,她还是死心塌地守着记忆不放。

  人总是这样,无论多么糟糕的过去也比现在美好。

  但无需急躁,丁零将来会有办法向她证明现实的美好。

  其实改变最大的人是丁零,入学时你完全无法想象他临近毕业的此刻开朗阳光的模样。没有了拘谨害羞的个xing,因为有了想要守护的人。虽然韩一一时常挂在嘴边:“唉,有什么办法呢,我欠你的,我有责任一直守护着你。”

  大概在她心目中,“守护”是“欺压”和“管教”的近义词。

  人与人一旦分享了过往与秘密,就会形成羁绊。

  麦芒其实说得没错,以最难堪或最心痛为起点的开端,之后再怎样天马行空的发展也不会变得更糟,事实上双方都因没什么可隐瞒而相处得随xing自然。

  韩一一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半途杀出来跳上丁零的自行车后座,不顾男生吓得一哆嗦,扬声说:“我要去圣华中学看小麦子,打探她的高考志愿。”

  “什,什么啊,下去下去,我自己得回家了。这又不是计程车。”

  女生死死地勒过男生的腰:“不是计程车,是警车。”

  好半天男生才反应过来:“唷,她也跟你说过这个啊?”指的是110速配理论。

  “当然,她认为这么有笑点的大发现,不四处张扬就不是麦氏作风了。你得感谢她,多亏这条冷笑话,我才记牢了你的名字。”

  “有那么难记么?”

  “不难记,但如果不是每天有对话的人的名字,我一般懒得动脑筋去记它。”

  “原来如此。”太标准的韩氏作风。

  “所以你得知恩图报。朝圣华进发吧。”

  丁零一向拿她没辙,掉过车头,弓起背用力踩着脚蹬,衬衫被风chuī得鼓胀起来,又在女生环住自己的腰际被压制得紧。

  明晃晃的日光,在路面被行道树枝叶的剪影裁碎筛落,一直延伸向无际的远方。

  大二那年,丁零取得了业余级七段的段位。麦芒虽然搞不懂这到底有多了不起,还是没头没脑地兴高采烈,张罗了一大群亲朋好友来聚餐庆祝。

  很不幸,最后人员远远超额,光是男主角的亲卫队就占了半桌,导致男主角不得不站在一旁端着碗拈菜吃。

  麦芒歪着头“啧啧啧啧”地看他半晌,男生笑着问“怎么了”,她的表qíng预示着一句名赋的诞生,但张口就成了花痴得掉渣的“这么有才的帅哥谁不爱”。

  丁零倚着墙用下巴点点稍远的地方:“喏,那位不爱。”

  桌上几乎所有人都不了解这渊源,齐刷刷把不解的目光投向埋头苦吃的韩一一,女生在几秒后才有反应,抬头面对这一圈目光露出更为困惑的神色,眨眨眼,自以为是大家请她发言:“我才没什么可说,我郁闷着呢。想当初我还是这个菜鸟的社长,要是高二时没为了学业放弃,现在怎么说也至少能比他qiáng点混个八段吧。”

  男生没接话,摇着头笑起来,笑得有点邪气。

  饭局结束后,美女韩一一总是有人送的。丁零结完账再回到包房,见韩一一刚拿起手袋准备跟着个男生朝门外去。丁零把那男生拦下,塞给他二十块钱:“乖,自己打车回去。”还没等对方从这极端的荒唐中回过神,已经不由分说地把他的女伴拉过来扬长而去。

  走出很远一段,韩一一还笑着往回看:“他现在肯定咬舌自尽的心都有了。”

  “可不是,煮熟的鸭子都飞了。”

  “你才鸭子。”女生用手袋砸他一记。

  “说你是鸭子,禽类都感到屈rǔ好吧?怀疑你最近智商以1小时为半衰期开始衰变。中国哪来的业余八段?”

  已经太久不接触围棋了,连常识也淡忘。“那么,应该以后就是向专业棋士发展了吧?”

  “用不着,到此为止就够了。我对围棋还是半点兴趣都没有。”

  “哈啊?”没兴趣?

  “只不过是为了向你证明,真正喜欢一个人的心能够支撑他在索然寡味的路上走多远。”

  女生突然怔住,迈不动脚步。

  四年,比某人信誓旦旦的“三年”多一点。

  四年,你还以为什么都成过眼云烟。

  四年前,你无意中以最残忍地方式拒绝了他,事后满怀歉疚惴惴不安,生怕他受打击太大从此一蹶不振。

  曾经的伤痛使你把太多好意拒之门外,可愧疚感让你漏了这唯一的一个。时常把目光落向他,确认他无恙、快乐且健康,不知道日子一长就成了习惯,不知道愧疚这种qíng绪人负担不起,日久经年就变了质,成了喜欢。

  但你以为,他应该已经忘记,也许连最初的告白都未必百分百认真。后来他成为受欢迎的人,你猜想他即使记得,也不再在意了。

  可是你揉一揉眼,他正站在你面前,对他这四年的成就一笑而过。只是为了一个无人期待的誓言,一份并不存在的约定,就在索然寡味的路上走了那么远,因为——

  喜欢你。

  也许你还记得……

  “六鹢退飞?”大脑皮层深处好像有些什么被剥离出来。

  女生阖上眼,黑白两色的局面清晰再现。

  “你对我说的第一个有意义的词。刚说过第一句话就冒出来的荒诞告白,也许就是那招不易发现的手筋,你措手不及不得不吃,之后一切都开始身不由己……我以前只知道它预示灾异,不知道它也预示局势逆转。”

  在此刻重问当初的话,也许得到的是她心里早已更改的答案。

  “……喜欢你,一直都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呀,刘魏!”

  “呃……又过了一个半衰期?”

  与当时如出一辙的寂静夜里,

  路灯的暖光在脚下缓慢而温柔地洇开,一如既往。

  终究还是有什么不同了,

  不同的那个部分——

  鸟儿的展翅声,水声,风声……它们凭空而起,沸反盈天。

  ——————————END————————

  嫉妒

  【1】

  时隔一个月,逝世女生的课桌上还不断更换着新鲜的百合花。

  电视里滚动播送的新闻早不知更新了几个回合,那条“本市阳明高级中学一名女生意外坠楼身亡,据称是因为校舍年久失修窗框腐朽脱落造成的。专家提醒学生请勿坐在窗台上以免类似惨剧再次发生”的消息,迅速湮没在了前赴后继而来的“今日沪市大涨207点”和“预计猪ròu价格半年内不会下降”之中。

  念念不忘,或是过眼云烟。

  纷扰校园的话题总在变换,频率取决于广大女生的新鲜感。

  然而,最近的话题总是在“一班那个女孩真是死得可惜”、“连艺术节也受影响,难道她自己没有责任么?凭什么全怪学校”、“本来就不该坐在窗台上”、“唉,算了,不要对死者不满。不是还有体育节吗”之后,经过一阵沉默,指向同一个终点——

  “话说回来,那个女生,是前体育部部长吧。”

  绕不出循环。总感觉她无时无刻不在身边。

  抱着一大堆体育节宣传海报经过走廊的夕夜低下头,假装没有听见那些因自己的出现戛然而止的议论,心里并无其他,倒真有那么点轻松。

  明明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却死得让自己感到轻松。

  静下来,忍不住责备自己“为什么会是这么yīn险恶毒的人”。

  也许是表qíng太自责,在别人眼里就自然而然被理解成为“因为朋友过世而悲痛yù绝”,以至于走进教室的时候在门口撞到同班的季霄,对方迟疑了数秒终于在身后叫住了她。

  “呐,夕夜……”

  女生慌张地回过头。

  “……不要太难过。”人死不能复生——这是下文?

  女生苦笑着缓慢眨了眨眼:“没事。”语气里满是疲惫。

  颜泽在世时是自己与外界jiāo流的桥梁。和同学一起出去唱歌也好,去拍大头贴也好,那些琐碎的快乐,在颜泽的构建下让自己的世界多彩起来。如今颜泽死了,竟还在起着这种作用。想想这一个月来,几乎所有人对自己说的话都以“逝去的颜泽”为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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