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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爱1·异客逢欢_施定柔【完结】(64)

  她想说,贺兰,你不要生气也不要疑心,我只是想来求你帮个忙。想了想,鉴于自己一周前的表现,这样说肯定打动不了他。

  因此,她张开口,踌躇了一卜,又闭上了。

  所幸他并没有让她说下去。他仲手摸了摸她的脸,摸到湿湿的眼泪,用手指替她擦了擦,问道:“人在哪里?"

  她怔怔地盯着他,过了片刻,说:“在出租车上。”

  “我需要三十天的时间。”他淡淡地吩咐,“好了我会给你打电话。三十天内,你不要来这里,也不要找我。”

  说罢,他去开了出租车的后门,将昏迷中的家麟从后座抱了出来。尽管是重症,全身浮肿的家麟并不轻,而贺兰抱着他却显得不费力气。他大步流星地走进门内,将门关上。

  皮皮连忙用力捶门,又将他叫了出来。

  “还有什么吩咐吗?”

  她听见自己的心狂跳,听见自己因紧张而唯唯地喘息。她急切地说:“贺兰,你自己不会有事吧?听我说,我不是让你一命换一命。只是想请你帮他一下,如果……你能够的话。我……我不想你受伤。你……你会受伤吗?"

  他审视着她,半晌,他忽然间笑了。

  “哪有那么严重?”,他说,“一命换一命?我会那么大方吗?对了,我问你,为什么我给你的银行卡从来不用?你缺钱为什么不来找我?”原来他还为田欣的话耿耿于怀。皮皮的脸一阵发灰,生怕不小心说错了话触怒了他,葬送了家麟的xing命,于是她结结巴巴地解释:“不是我,是我妈妈找家麟要的钱。我不知道有这事儿,后来知道了,把钱还给他了,估计己经晚了。”怕他多心,她赶紧又说,“上个月我自己去了趟华泰珠宝,看中了一款戒指,翡翠的,货号是三一七二七。我不敢买,怕是假货,想等你来一起看。还有,你看过厨房没?”

  他眉头一皱:“厨房?厨房怎么了?"

  “我买了好多碗,两套碟子,还有一个电饭煲,都放到柜子里啦。我还试好了婚纱,拍了照放在书桌的抽屉里。还有,我和吉祥鸟影楼说好了拍全套婚照,他愿意给我们九折,我非要八五折,磨了老板一下午才答应。”

  这些当然都是真的。考完试后,皮皮的确兴奋地张罗过自己的婚事,没事儿就逛商场,买这买那,一连下了儿笔订单,把自己攒的钱花得差不多了。可是这事儿不能在这个时候提,一提越发显得心中有鬼、yù盖弥彰。

  果然,贺兰静霆双眉一挑,不以为然:“你是怕我不给家麟治病才这么说的吧?"

  “不是的!”,她大声申辩,“我只是想告诉你,我——"

  她想说,“我爱你!”可是话没出口忽然停顿,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讲的不全是真话。她也能隐隐猜到贺兰治疗家麟的代价会是什么。在这种时候向他表白,非但显得可笑,而且还很无耻。

  “我——”

  捕捉到她口吻间的犹疑,贺兰静霆的眼睛眯了起来。

  皮皮羞愧的心思当然经不起这样严厉的打量,她惶恐地看了他一眼,咽了咽口水,努力纠正自己的窘态,想让这表白显得既宏人又庄严:“我是说……我真的很……”

  就在这一瞬间,她忽然意识到,在语文里,并不是所有的形容词加卜了一个“很”字就会升级,有些qíng况恰恰相反,比如,在“爱你”的前面加上了“很”字,不但不升级还要降一级。因为这“很”字里己充满了辩解。

  所以皮皮“我”了半天,没下文了,脸上的表qíng,挣扎得僵硬了。

  “别说了。”贺兰静霆一笑,拍了拍她的脸,“我都明白,你放心吧。”

  红漆的大门又关上了。

  古铜色的门环在震动中“当嘟”地响了一下,仿佛敲动了她心灵深处一只沉睡已久的钟。

  ——我都明白。

  贺兰静霆,你明白什么啊?你什么也不明白……

  初晨的阳光透过稀稀朗朗的梧桐叶照到她脸上,

  沉重的汗水滑落额间。她征怔地看着紧闭的大门,焦虑不安的心,因为刚才那句话,忽然间轻松下来。

  整整二十天,皮皮既没见到贺兰,也没见到家麟。她花了很多时间陪家麟的父母,安慰他们,告诉他们家麟正被一位“气功大师”收治。毕竞在新闻单位混过,皮皮编起故事来活灵活现。她说这位大师曾经救过多位绝症患者,求他的人太多,不得不行踪隐秘。

  到了第二十三天,皮皮突然收到贺兰静霆的电话。

  “嘿,皮皮。”那边传来的声音有点嘶哑。

  “贺兰?”

  “是我。地说,“你们报社附近有家上岛咖啡你知道吧?”

  “知道啊。”

  “我己经把家麟送到那个咖啡馆里了,你去接一下好吗?”

  他自己不去吗?

  皮皮的心抨抨乱跳:“贺兰,你没事吧?”

  那边停顿了一下,说:“嗯,我有一点事,是狐族的内部事务。我需要离开这里一段时间。你放心,家麟己经没事了,可能还需要休养几个月,但他已经完全康复了。”

  他的口气越放松,皮皮反而越是有了不祥的预感,她立即说:“贺兰,我要见你。”

  “办完了事我会来找你的。”

  “要办多长时间?"

  “两周左右吧。”他顿了顿,又说,“皮皮,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什么事?”她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

  “我会来找你。但你千万不要来找我,不要给我打电话,更不要来闲庭街,好吗?"

  “为什么?出了什么事?"

  “你能答应我吗?"

  “我答应你,可是——"

  她还想问,那边电话却突然挂了。她拎起小包,飞奔去了咖啡馆。

  上岛咖啡在一幢灰色高楼的二层。楼下是本市最大的一家新华书店,皮皮以前经常来这里帮家麟买书。到了咖啡馆的门口,她有些迟疑。站在门边,身子一阵发软,半天迈不动步子。她开始莫名其妙地担心起了贺兰静霆。

  “小姐是要进来喝咖啡吗?”门口的服务员七来招呼。

  她笑了笑说:“是啊。”一径走进去,就在屏风的后面看见了坐在绒布沙发上的家麟。他还穿着去闲庭街时的那件蓝格子衬衣,瘦得露出了锁骨,连胳膊也是细的,脸丰满了一些,但双眸仍然像病时那样呕喽着,只怕是要养几个月才会现出一点ròu色吧。他一直默默地看着那道绣花屏风。桌上有一杯茶,茶袋的绳子掉出来,还是满满的,没有喝。

  “嘿,家麟。”她走过去,到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

  他的笑容有点空dòng,目光像极了贺兰静霆白天的样子。皮皮在心底微微纳罕。家麟果然长得像贺兰,尤其在笑的时候。甚至连骨架看上去都相似。

  他们的身材也是一般高,

  唯一不同的是贺兰长得比家麟要jīng致,在所有的细节上都要jīng致三分。鼻子更挺,眉毛更浓,唇峰更满,腮线更硬。他是一幅经得起挑剔的工笔画,意态浑然、细节到位。可是,打起jiāo道来,这人就不像他的外貌那样清晰明朗了,叫神神秘秘,难以捉摸,心思谁也猜不透。

  相比之下,家麟是写意山水,该浓的浓,该淡的谈,也许不是很完美很xing感,却有一股说不出的清纯和安静。像月下的湖弯,像远山的晨雾,自然而然地给人以亲切和信赖。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能爱上贺兰是因为自己无法定义这个人,无法定义就没有安全感。她拒绝相信他的本质是只狐狸,拒绝接受这个与她完全不同的异类。一直以来家麟都是她自己的一部分,是她yù望和尊严的延伸。可是当她发现家麟与田欣相爱的那天晚上,顷刻间,家麟不也成了一个让她切齿痛恨的异类吗?

  念头瞬间闪过,家麟远了,贺兰近了。工笔的还是工笔,写意的却失了意,成了一团胡乱涂鸦的墨迹。

  “你喝咖啡吗?”家麟问。

  “一份奶,不加糖,谢谢。”

  他站起来去要了咖啡,给她端过来。见他身手敏捷,步伐有力,皮皮知道他的身体真的恢复了。

  “最近我的脑子有点乱。他指了指自己的头,“我明明记得我躺在医院里,一醉来,却发现自己坐在一个陌生的咖啡馆里。皮皮,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是这样……你病得很重。”她眨眨眼,“我正好认识一位神奇的气功大师。是他治好了你的病,但找他的人实在太多,所以你不要追问他的个人资料。”

  “他救了我,我总要谢谢他啊!"

  “该打点的我已经打点了,你不欠他任何人qíng。”

  他看了她一眼,思索片刻,笑着说:“皮皮,你变了很多。以前你说话做事从没这么果断。”

  “怎么没有?我果断地打断过你的鼻梁。”

  就这么一句调侃,令他一时变色,以为是故意挖苦,细细观察,明白不过是个笑话。

  伤心的往事,肝肠寸断的痛,现在终于能一声轻笑了之。

  笑的还有她的眼神,她渐渐远离的心qíng和关注。

  “对不起,忘了恭喜你。”他迷惑了,第一次发现皮皮的目光竞也难以捉摸,“我不知道你己经结婚了,那位贺兰先生——他是做什么的?"

  “他在博物馆工作。”

  家麟的目光在她脸上扫来扫去,以前她的话很多,他说半句,她会讲一箩筐,现在她也知道了保留,知道了含蓄。他不禁呆住了,半晌无言。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皮皮,将来你的生活若有不如意,我会等着你。你病了,如果没人照顾你,我会照顾你。”

  说这话时他有点激动,声音都是颤抖的。看得出他有很多话要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用力地握住她的手。

  “好啊。”皮皮笑着说,随即假装要喝咖啡,将手抽开了。

  他的脸僵了僵,为了掩饰自己,看了看手表,起身说:“我得去看看我的父母。”

  “那是当然。快去吧,你爸妈可着急了。”皮皮说着,却没有站起来。正要离开,他的身了忽然一顿,仿佛下了什么决心,回头对她说:“皮皮……我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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