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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一年让一生改变_姬流觞【完结】(59)

  “等一下!”小乔追了过来,声音有几分哽咽,拦住糙糙的去路,倔qiáng的说,“无论如何,我今天一定要同你谈谈。”

  糙糙见她此时完全是惊慌的小女孩,心里也有些不忍,不过即使是小女孩也不等于没有爪子。她道:“说什么?说你多爱沈备?说你陪着他这么多年有多么辛苦?说我不应该介入?唉!”糙糙叹口气,脑子里想起一句话“缘灭如风,四散东西”,人怎能留得住风呢?

  小乔道:“就算你知道我也要和你谈。”

  “那就在这里谈,三分钟,把你要说的告诉我。”糙糙索xing站在那里。

  国贸由两个塔楼一个裙楼组成,裙楼前面有个正门,离地铁口最近。在裙楼大门前面并不是一望无际的空旷,或者马路。而是有个宽大的走廊。秋冬的时候,楼与楼之间本就qiáng烈的风从这里打着旋儿的刮过,凭空加qiáng了两级。这个门口多半是为展会服务,有展会的时候,门口长长的排了一大溜车,卸货卸人,热闹非凡。平常的时候,国贸里的以地铁为主要jiāo通工具的人也会从这里走。但是,这条路为了方便车辆往来,安了矮墩墩红白相间的隔离桩,人们来来去去颇为不方便。

  糙糙正站在一个隔离桩旁边,两个隔离桩之间的黑色铁链软嗒嗒的垂下来,在空中画出一道冰冷的弧线。

  小乔一笑,扭头看看来来往往的车,以及在专用车道上等候的出租车说:“你不会这么没风度吧?在这里?”

  糙糙掠起鬓边chuī散的头发,知道自己失言了,可是也不觉得能和她有什么好谈的,笑了笑,指着不远处地铁口卖玉米的大婶说:“或者,我们可以在那儿边吃边谈?”

  小乔勃然变色:“邓糙糙,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和你谈是看得起你,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糙糙等了一下才说:“抱歉,我饿了,说话有些不顾后果。不过,放到十年后我或许愿意和你谈。而现在,我不想。”

  “你笃定沈备一定会选你吗?你们还没有结婚,随时都有变的可能。”小乔大声的说,旁边的出租车司机感兴趣的低头从车里往这边看。

  糙糙看着卖玉米的,好像是和小乔说,又好像是和自己说:“对啊,他也许会变呢!”

  小乔一愣,这个邓糙糙魔怔了吗?

  糙糙顿了一下,转过头来看着小乔说:“他当然可能会变。但是我已经选择他了,不是吗?我当然知道!”糙糙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重重的点了一下头,夜色在她面前也骤然减淡。周身泛着显而易见的快乐气息。

  小乔不知道糙糙想起什么,对她近乎神经质的反应有些不耐烦:“你不怕他不要你?”

  “怕!”糙糙道,“当然怕。可是这些事不是怕就能不来的,不是不怕就可以得到的。小乔,如果沈备有一天真的选择你,我尊重他的选择。但是作为一个过来人,我可以告诉你,最重要的是自己的选择,是自己的态度。”说到这里糙糙停了一下,忽而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道,“你是不会知道的。对你来说,这一切都是刚刚开始,有大把的憧憬和梦想,怎么会像我这么消沉呢?”

  糙糙简直是在自言自语了。她原想告诉小乔,重要的是自己的选择,抓住是爱,放手也是爱。话到嘴边却意识到,以小乔的经历和现在的状态不仅未必能明白自己的意思,恐怕还要曲解。索xing一声长叹,结束一段即兴独白!有点败兴的挥手离开。

  小乔被这个女人忽而高昂,忽而低落的qíng绪搞得神经紧张,沈备怎么会喜欢这样的女子?还说什么拯救了他,难道所谓的善良就是这种毫不掩饰的qíng绪和神经质的说话方式?小乔一点脾气也没有。糙糙拒绝的意思非常明显,她很清楚即使自己qiáng制要求,这个疯癫的女人不定能想出什么花招让自己颜面尽失。既然如此,她也没必要和她谈了。

  以后的事还说不准的呢!

  小乔双手cha进衣里,jiāo错在身前,在冷风中瑟缩了一下,转身走进黑暗狭长的走廊里……

  糙糙钻进地铁,呵了呵手,人流像洪水一样灌进来,刹那间的功夫,便人贴人人挨人了。糙糙站在座位前面,地铁窗户外面是黑黢黢的隧道墙壁,随着前进的节奏,地铁里的人像脸盆里的水左右摇晃。糙糙看着窗户里自己的映像,深绿色的软檐帽子下面是一张苍白的小脸,至少比旁边那位大姐的脸小。窗户大概是双层的,一张脸被拉成上下两层,又重叠在一起,比平日的长一些。上面长了一条长长的鼻子,四只眼睛,两个嘴巴,每个耳朵垂儿下边还摞着一个耳朵垂儿。

  这才是真正的双面人吧?

  糙糙好像看到另外一个自己正从身体里慢慢分出来,在头顶上冒出一半,用一摸一样的表qíng回视自己。听说有一种镜子,可以看出内心的yù望;还有一种镜子可以实现你的愿望;但是它们都是神话或者童话里的东西,从来没有人在现实中拥有过。

  那么,现在,这扇地铁的窗户又是一扇什么样的镜子?

  糙糙四处看看,人们面无表qíng的站着。即使大家紧密的挤在一起,男人并没有因为身边贴着女人就一柱擎天,女人也没有因为靠着男人的大腿大惊小怪的哭泣,没有表qíng的站着,或者昏昏yù睡的坐着。xing这东西,真的必须先有yù望,才有行动。连yù望都没有,行动力可以完全消失。

  糙糙动了动眉毛,百无聊赖的转回头,继续观察镜子里的自己。咧咧嘴巴,向上拉拉,向下抽抽,然后她吃惊的发现,这两张脸的动作频率是不一样的。好像只有一个在动,而另一个却是百般不qíng愿的样子!

  糙糙咧开嘴做了个笑容,里面的两张嘴一个在笑,一个却抿的紧紧的,好像两张不同人的脸!

  一股冷汗从糙糙的后脊背悄悄的爬上来,绕过汗毛,漫过毛孔,曲曲折折的爬到糙糙的后脖颈子,见了风,冻在那里,凉飕飕的激起一身jī皮疙瘩!

  “建国门站到了,有在建国门站下车的乘客请准备下车。建国门是换乘站……”地铁单调呆板的报站声一字一顿的吞吐着,糙糙几乎踉跄着跑下车。下了车还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那个窗子,透明的,里面是灰黑朦胧的人群,哪里有什么影子!

  糙糙摸摸脸,有点不敢坐车了。好在周围人很多,几乎拥着糙糙转进了二号线。

  这一次,糙糙手疾眼快的为自己找了个座位,不去看身后的镜子。尽管如此,那两张诡异的脸还是留在她心里,挥之不去!

  她记得自己在做那个表qíng时心里想什么!正是因为想到了,所以才会笑;正是因为笑,所以才看到一张不笑的脸半隐在笑脸后面,诡异无比!

  她想到了今天晚上一定要做一件事,这件事不一定会成功,但是失败的原因只能有一个!糙糙的手有点发抖的捂在脸上,到现在为止,她还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她也不知道该不该埋掉这个想法。

  就好像那个笑脸,是真的开心的的笑脸;但是总有一张不笑的严肃的冷漠的脸藏在笑脸的后面注视着她!

  她不喜欢那张脸,很多人都说她笑的时候最好看。沈备说,眼角的皱纹是笑纹,会活动的笑纹。轻轻一动,她就会年轻十岁!

  糙糙下意识的揪着嘴角向上轻轻的提了一下,似乎这样就能盖住那张不笑的脸!

  其实,那张不笑的脸糙糙也很熟悉。

  在离婚后生死不如的一年多的时间里,糙糙天天从镜子里看见这张脸。那时候她天天对着这张脸说话,哭闹,颓废的陪着这张脸在城市里游dàng。在生死边缘徘徊。直到有一天,她走在小区里,阳光暖暖的照在她身上。于是她抬起头,展开胸膛站在花园里深深的吸了口气。

  一个顽皮的小男孩,大概只有两三岁,“咚”的一下没头没脑的撞到糙糙身上。孩子也不哭,抬头看着糙糙,好像吓傻了似的立在那里。糙糙看着孩子,想起自己的博博,慢慢弯下腰。小男孩儿的妈妈追过来,抱起孩子,连声向糙糙道歉。

  “哇!”孩子爆出哭声,好像受到莫大的委屈,又好像被什么吓到,拼命的向后推着妈妈的肩膀。年轻的母亲不知道怎么回事,抱歉的笑了笑带着孩子离开。

  糙糙却听清了孩子哭闹的声音中,隐约的话语:“妖怪、妖怪、妖怪……呜呜呜……”

  东直门站到了。再次换乘时,糙糙已经没了坐车的勇气,走出车站上了出租车。

  五彩缤纷耸入夜空的大楼从路两边闪过,汇成一条流动的活动光影长河,生机勃勃。

  收音机里传来主持人念短信的声音,多半都是祝福,生日快乐的,新婚快乐的,乔迁之喜的,升学考试的,还有预祝司法考试通过的,喜洋洋的声音透过电波一点点慰平糙糙布满褶皱的心。

  “我们这里一条短信,诶,挺奇怪哈,”女主持的声音亮丽轻快,糙糙侧耳倾听,“他说啊,今天是一个很平凡的日子,他因为有应酬要去见客户不能回家吃饭。他的老婆坐地铁回家未必能听到这个短信。但是他就想说,老婆,我爱你,你是一个好女人,碰见你是我的福气。落款是一个好男人?”主持人笑着读出落款,似乎“好男人”这个说法很好笑。

  糙糙“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司机也乐了:“您说这男的忙活什么呢?该听得听不到,这不làng费吗?”

  糙糙看着破旧的收音机说:“怎么会白说呢?爱一个人本来就是自己的事。想说就说了,不会去管对方听不听得见。爱与得,本来就是两回事啊!”

  司机看了糙糙一眼:“一看您就是大学老师,说话都和别人不一样。反正啊像我们这些俗人,什么爱不爱的都谈不上,您看我这杯茶,可不是一般的茶。里面是我老婆的独家秘方,每天中午我得开到她们超市那儿换一杯。诶!您别说这得损失多少钱啊……”司机摇了摇大杯子,里面各种黑乎乎的东西乌压压的装了半杯,“没这,我还真的坚持不下来!喝了就是舒服!”

  糙糙笑笑,“大哥真是好福气,嫂子是个贴心人。”

  司机很开心:“唉,啥贴心不贴心的,过日子呗。你说这么多人,光坐我车的每天都得几百上千,这么多年下来,我不就娶了她一个吗?还得说缘分。我不是迷信啊!这玩意儿不信不行。有时候我开车没人的时候就琢磨,你说怎么就两个人能碰上,怎么就那么对眼呢?我不是说您啊,但是我看那些明星好看是好看,就是没我老婆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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