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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一诺_皎皎【完结+番外】(78)

  我想一想:“大概业余三四段吧。”

  老师拍拍我的肩膀笑起来:“很不错。jīng神可嘉。苏措,你可让着他点。”

  诧异看向苏措,她但笑不语,将钥匙攥于手心,拐入了走廊深处。

  我半晌后才如梦初醒,跟着她的背影追过去。

  诺大一间棋室幽暗不明,窗帘闭合得严严实实,一张张浅色的棋盘幽幽反着深蓝色的光芒,那是属于安静的颜色;苏措弯下腰,以熟悉的姿态从木架底层捧出一盒棋子,然后小心翼翼伸手出去,仔细地拂掉棋盒上那看不见的灰尘。

  我对这一幕都印象颇深。

  对棋子的爱惜,那是一个爱棋者的才具有的认真态度。那个时候我,绝对想不到在今后的数年里,她跟围棋完全断绝了关系。我从来都没有要求过她在我离开后不再下棋。

  对待感qíng,她永远都是那个笨拙的女孩。选择如此自nüè的方式折磨自己,我能理解,这,大概是她对我感qíng的唯一回应方式。

  我深深感激。

  但是,我更心疼。

  [五]

  窗帘早已拉开,阳光直直照she进这个房间。因为太过明亮宽敞的房间变得寂静起来,连棋子敲击期盼的声音都柔软的消失在光芒中。

  只容纳了我们两个人的空间。恍惚觉得这里是无时间、无声响、无距离的圣地。

  平生第一次知道,寂静不仅仅属于黑夜。

  过于寂静和温暖让人沉溺其中,浑然忘记时间流逝。

  意识到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赢过苏措,已经是半小时后的事qíng。

  不过没有关系,我跟她下棋,为的并不是输赢。

  她下棋时候用食指和中指捏着棋子,她皮肤白皙,白色棋子和她肌肤的颜色相差无几,

  苏措下棋的认真,只从她看着棋盘棋子的热切目光和浑身散发出来的专注就能感觉到。我熟悉那种光芒,我弹钢琴的模样,应该也是那样。

  大约是我棋艺太糟,她应对极快,甚至都不思考棋子为什么在这里不再哪里,我刚刚一落子,她的棋子也立刻贴在了棋盘上。

  总让她久等不太礼貌,我不及细想,就把棋子贴上去。

  “错了。”

  “嗯?”

  “下错了,”苏措手指点在我刚刚落下的黑子旁边,“把你自己的退路都堵死了,这子一下,满盘皆输。”

  我才发现还有这一层深意,定睛一看,真的,辛苦做成的眼被自己堵死了。只好无奈的摊手一笑:“再来一盘吧。”

  苏措却摆手:“没事,这一步你重新下过。”

  “落子无悔,”我不以为然,“不改了。输了就是输了。”

  “不是输赢的事qíng,”苏措抬起清澈的眼睛,“我对现在黑白的格局有兴趣,我想看看你正常发挥,我们两对下到最后是会变成什么局势。再下一局的话,就不是这个局势了。”

  她态度坚决,我争不过,只得依从。

  现在想来,认识她大半年,我从来都没有赢过她。我们总是这样,她进我退,我进她更进一步,说到底最后还是我退。在从来没想到我为了一个女孩改变成这样。有句老话说恋爱让女人变得漂亮,让男人变得愚蠢,的确适合我的表现。

  既然输赢已定,对战起来我也放松很多,只要是跟她下棋,输了也无所谓。

  阳光从她指尖和发际滑过,我心驰神dàng,克制住复杂的思绪,问她:“你跟老师很熟,她以前教过你吗?”

  “教过的,”苏措答了句,“江为止,小心说话分神,再输了呢。”

  “跟你下没可能赢,不过是早输晚输的问题,”我摁了颗棋子下去,“虽然我棋艺不好,但别人的水准如何总能看出来。”

  苏措默了片刻:“让你陪我下棋,làng费了你的时间?”

  “没有的事,”我qiáng调,“跟你坐在这里下棋,我真的很开心很开心。”

  “是吗。”

  我认真地接话,“因为我,想多了解你。”

  她吃惊:“了解我?”

  反问之后,她手指尖不动了,表qíng也有了微妙的变化。我觉得她很困惑,但其实我自己比她更困惑。以前没有跟女孩子打jiāo道的经历,犯错了完全不知道怎么补救。只觉得血都挤到了脸上。

  于是红着脸再qiáng调一次:“苏措,这是,这是真心话,我没有别的意思。”

  她眸光一闪,放慢了落子的速度,转而说起旧事来。

  “我下围棋,机缘的话要说也是有的。大概是四岁的时候,跟爸爸去亲戚家拜访,在院子里看到有人下围棋,就迷住了。我清晰的记得,他们的棋盘是用牛皮纸画出来的,棋子呢,是黑白色扣子。我在那里站了一个下午,都不觉得腿软。

  “那时候我跟哥哥一起什么坏事都gān,淘气得像个男孩子。爸爸认为围棋磨练心xing,恰好我又喜欢,送我来少年宫学了围棋,嗯,就是在这个教室,我是最小的学员,那时候觉得这间教室大得惊人,”她边说边伸手一指,“我下棋喜欢坐靠窗的位子,因为明亮,棋子的任何细微变化都在我眼里”

  她娓娓道来,在舒缓的叙述中,她小时候淘气的样子在我脑子一闪而过,想必她小时候是个像洋娃娃一样可爱的女孩把。没来由的微笑起来,“后来?你学到了什么份上?”

  她彻底的沉默下来。风chuī得窗帘晃动,光影jiāo错。

  “我刚刚开始学棋的时候,父母非常支持;等到我经常参加比赛的时候,他们不在了。”

  仿佛被凉水浇到了头,我倏然一惊。

  “不在了?你……”

  “你没有猜错。就是你想的那样,”她盯着虚空中并不存在的东西,极慢的开口,“所有可能xing中最坏的那一种。

  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看着她隐忍而痛楚眼神,居然连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除了那毫无疑义而有廉价的“对不起”。我怔怔的,失去了语言。

  几秒钟后苏措比我更快的振奋起来,她转着手里的两颗棋子,问我:“好了,我的故事听完了,你的呢?怎么开始学棋的?”

  “我?”

  一愣之后,大脑开始回想,是因为什么开始学围棋的呢?又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我学棋的原因和你不一样,理由你听了或许会觉得很可笑吧,”我伸手抚上太阳xué,“初三的时候,有段时间总是睡不着觉,就用下棋打发时间。”

  “失眠?”

  “jīng神压力太大了。”我回答。

  那时候第一次知道父亲不是自己的生父。

  爸爸个子不高,长相非常平凡,跟漂亮高挑的妈妈走在一起,世人都说不般配;我跟爸爸走在一起,不熟悉的人压根不相信我们是父子。他们说,哎呀哎呀,眉眼,笑容,嘴唇,五官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吗。

  不过,熟悉的人们就不一样了。他们感慨外表的差异后会加一句“不过”,例如,不过,江教授很有才气,所谓的郎才女貌吧。江为止这孩子继承了父母的优点,样子像妈妈,那聪明劲像他爸爸。难得难得。

  我以前也这样想。

  直到生物课上,老师讲遗传因子,显xing基因,隐形基因,我父母都是单眼皮,唯有我是双眼皮;又背着父母去查了自己血型,拿着化验单,双手发抖——A型血和AB型血的父母怎么可能生出O型血的孩子?

  “昭然若揭,”我说,“李迫大梦二十年,尘世外已过二十年。我就是是那种感觉。”

  苏措看着我。从未见到女孩子这样毕直的眼神,我时常想起她那双眼睛,想起那双眼睛里流露出来的一切qíng绪,可绕是我想象力再丰富,还是没想到,那双灵气bī人的眼睛里,轻轻流淌着的是世界上最完美的温柔和最动人的美丽。

  “这些话你不用对我说也没关系,因为我告诉你关于我父母的事qíng,你觉得歉疚,于是用你的方式安慰我吗?”

  她轻轻叹息。

  “我怎能在别人的苦难面前转过脸去?江为止……你就是这种人。”

  有时候也恨自己不能背过脸去。

  看到那个女人跳江的时候,如果当时狠心一点,如果当时再自私一点,如果当时再犹豫一点,哪怕再犹豫几秒钟,我和她都不会沦落成现在这样,yīn阳永隔,永不相见。

  死了一个人算什么,哪怕几十个几百个人几千个在我面前死掉又算什么,只要能到你身边去,别人的死活关我屁事?踩着堆积如山的尸骨朝你走过去又有什么要紧?

  很想疯狂的像这样大叫。

  只是,放任在面前消逝的生命不管,绝对的,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如果当时真的眼睁睁看着那个女人去死,下半辈子都不能安眠了。

  只是没想到代价那么大。生命的冷酷,现实的无qíng,活着的时候就已经领教过了,现在不过是再失望一次。

  然而身体没有了,所谓的失望也只是笑话。唯一能做的,就是独自坐在这间空旷的棋室,等着时间流逝,等待一切的一切归于沉寂。

  [六]

  “为止,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啊?”

  妈妈问出这句话时,我正在收拾书架,浑身的神经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拉长,“噼哩啪啦”,手里的书掉了一地,砸得脚背硬生生的疼。

  勉qiáng笑了两声,我说:“妈,你听谁说的啊,哈,哈。”

  妈妈靠在门口,指着桌子上我刚从大学图书馆抱回来的七八本书:“不然,那你桌上的书是给谁借的?”

  放弃了争辩的想法,佩服得五体投地。不愧是我妈,还跟以前一样明察秋毫。一般的母亲做不到这么细致,从小到大我妈都有这种一眼看穿我的本领。

  讷讷回答:“是帮一个同学借的。”

  妈妈笑眯眯的看着我:“有时间的话,把那个女孩带回来让我见见。”

  她的语气像婆婆看媳妇,我再怎么镇定,可还是能感觉到血在身体里翻滚的声音,如果对面有面镜子,我应该会看到,我的脸红了。

  书自然是给苏措带的。她喜欢看一些稀奇古怪的书,然而她很郁闷的抱怨说“但我没那么钱去买,而且市图书馆又太远”,她那幅郁结的样子让我十分不忍,于是说“我可以帮你去大学图书馆借。”

  苏措大喜过望,连客气都没客气,随即列了个单子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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