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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失如来_皎皎【完结】(15)

  她一个哆嗦,眼瞅着四下无人,冲过去拉开车门,坐进去,然后说:“开车吧。”

  李又维笑着发动汽车。他开车和萧正宇完全判若两人,前者动作又快又狠,萧正宇则是谨慎得多。坐在他的车子里,虽然谈不上提心吊胆,但总觉得有地方放不下心来。

  几分钟后薛苑发现道路不对,忍不住皱眉:“你去哪里?”

  “山上。”

  结果他们上了高速出了城,真的来到了城市边缘的小山上。二十年来,这座城市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发展,城外的小山也开辟出来,各种度假村和别墅星罗密布。上山的一路,也不枯燥。

  在半山腰时李又维停下车,拉开车门请她下车,仿佛学过外jiāo礼仪般,姿势态度彬彬有礼无懈可击。薛苑想着这个人居然还知道“礼貌”两个字怎么写实在太不容易了,不免一愣,摇摇头苦笑着下了车。

  李又维站在山腰上突出的一块小空地上,仿佛古代帝王指点江山那样一挥手:“请。”

  往下俯瞰,整个市区尽收眼底;略一仰头,夕阳已经到来了。

  散漫着的光铺满了大地。西边的天空云彩翻滚,急匆匆地漂亮着。没有人知道它从哪里飘来,也不知道飘向哪里。天空很亮,云彩一层一层的,但并不能遮住光线。光线从云彩中给一快快的流云镶上白亮的金边。

  薛苑从来没有在这样的山顶看过夕阳,受到了触动,于是喃喃自语:“伦勃朗。”

  “是的,伦勃朗。我一直想画出这样的效果,但从来也没有实现过。”

  “很难,”薛苑低语,“这样的天空对我们而言或许是偶尔一见的奇景,但是对荷兰而言,随处的天空都是这样。”

  “没错,”李又维说,“荷兰的天空都是这样,晴朗gān净,光线散漫,到处都是,连fèng隙里都有光。伦勃朗的画面,他的灵感,都是来源于此。”

  薛苑目光一直在遥远的远处:“嗯。”

  山上风大,带着点闷热的湿气。chuī在薛苑脸上,乱了头发,缕头发贴在了白皙的脖颈上,垂在了肩头。李又维凝视着她,手指不自觉的动了动,随后才发现此时自己手里空空如也,并没有画笔。但手心却无可抑制的发痒,撩起了她的一缕头发,同时附耳过去。

  “你真是件完美的艺术品,哪个角度看都是那么漂亮。我终于彻底理解他——”

  他声音轻,加之薛苑又惊又急,并没有完全听清楚他的话。不过仅仅是第一句话已经让她胆寒,她抱着手臂后退两步,怒目:“你又想gān什么?”

  李又维随意的一笑,显得很不可理解:“冷静一点。你是我见过女孩子里,唯一个对赞美反应还这么大的人。”

  薛苑反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糙绳。”

  “视我为毒蛇猛shòu,真有趣,”李又维收敛了笑意,“我以为你很想找到那幅画呢。”

  薛苑冷笑:“要挟我?”

  “只要你履行了承诺,我也会履行承诺。”

  “我不知道这个承诺里还包含被你轻薄这一项。”

  “就算你不知道,但是你有余地选择吗?”李又维瞥一眼她,她还是那副防范的意识,觉得又好笑又无奈,换了个话题,“你为什么会以为那幅画在李天明手里?”

  “除了他没有别人了。”

  李又维靠着围栏,沉声说:“要我帮忙,你就要说实话。”

  薛苑死死定着他的眼睛,仿佛要从他的眼睛里看出真实。她用力过猛,唇都被咬出血来。不知道多长时间的对视后,她终于开口:“是我爸爸告诉我的。他当年把画卖给了一个画贩子,他叫庄东荣,庄东荣又说把那幅画卖给了一个年轻人,那人自称是李天明的助理,出了很高的价钱。”

  李又维摇头:“李天明没有助理,从来没有。那个庄东荣后来怎么样了?”

  “是的,我们后来也知道了,就去找庄东荣。可是他消失了,此后我们再也找不到他,那大概是十四年前的事qíng。我们失去了线索。之后的qíng况我不清楚,我爸爸也没再提起找画这件事qíng,直到他出了车祸。我在他的遗物里发现了线索,最后还是回到了李天明身上。”

  李又维凝视她,“然后?”

  那年,她办完父亲的葬礼,再次回到家空无一人的家。她的家在白墙灰瓦的老房子里面,穿过木质结构的大门就是。她哭不出来,她很累,却怎么都睡不着。她去父亲的房间,老实的家具,灰蒙蒙的墙壁,一点现代气息也没有。她一点点的收拾屋子。搭在凳子上的衣服,地上的烟头,画板,画笔,颜料,还有墙角成捆成束的画。昏暗的灯光,屋子外的河流的呜咽声,她站不住,靠着墙滑落下去,这时,她第一次看到父亲chuáng下的那个小箱子。

  薛苑从回忆里脱身,沉默片刻,开口:“我回家,收拾爸爸的遗物,发现他有个几本日记本,零零散散的记录了这么些年他找画的过程,无一不是无功而返。但是最后的那本里却不一样,只写了一句话‘画还在李天明那里’。”

  她讲话时脸死寂一片,浑身一股yīn郁之气,跟她平日的样子判若两人。李又维忽然想要拥抱他,最后终于放弃,无奈地拍了拍额头:“你就凭这句话就找上李天明了?”

  “我没有别的办法。”

  李又维问他:“你父亲为什么要卖画?为什么又要找回来?”

  薛苑硬邦邦扔出去一句话:“你不用管这个,只要帮我找到就可以了。”

  “但是李天明说没有那幅画,你信他?”

  薛苑声音绷得紧紧的:“不知道。我不信又怎么样,我大概一辈子也无法证实了。”

  李又维沉吟了片刻:“这却没错,他的确没有骗你,他没有那幅画。他并不是什么品格高尚的人,但这件事却没对你撒谎。要想别的路子。”

  两人站在山顶上静静看着远方,直到最后一丝光消失在天际才踏上返回的道路。

  车子在城市的街道穿过,街道两旁都是纷繁的光亮。薛苑想回去,李又维哪里会让,直接把开着车七拐八拐,最后在家古色古香的小楼前停下,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她进去。

  仅仅从外观根本看不出这里是家饭店。里面处处典雅,一进门就可以看到巨大一幅山水画。

  坐下后薛苑瞄了眼菜单,价格无不吓死人,或许是因为吃饭时间已过,客人并不多。两人坐在二楼的雅座里,正对着那幅山水;在另一侧也挂着一幅油画——chuī着笛子跳着舞蹈的少年,后面跟着一群五六岁的儿童。

  她的视线在这幅画上停留得稍久,最后gān脆站起来,凑近了仔细看这幅画。李又维瞥她一眼,发现她手心紧握,目光罕见的专注,就说:“陈孟先二十年前的作品,《恶魔chuī着笛子来》。这里的画很多,难得的都是真品,你吃完饭可以到处看看。”

  “不是。”

  李又维叠起手臂看她:“什么意思?”

  薛苑跌坐回座位,气虚体弱地开口:“我不知道其他的是不是真品,这幅肯定不是。”

  李又维闪出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容,打起手机打了个电话,片刻有位袅袅婷婷的美女上楼走到他们身边,跟李又维一笑,目光暧昧的停在薛苑身上。

  李又维笑眯眯的介绍:“这是这间饭店的老板娘,姓罗,这位是我的朋友薛苑,她刚刚说这幅画是赝品。明钰,所以我特来找你求证。”

  薛苑一瞬间只觉得瞠目结舌,无论如何她也没有想到李又维的嘴这么漏风,并且那么快把饭店的老板找了过来。

  罗明钰掩住嘴角笑:“薛小姐肯定是搞错了。也许薛小姐对我的店不熟悉,否则你就知道了,我店里的画怎么可能有赝品。”

  薛苑抽了抽嘴角,扯出个勉qiáng的笑容:“罗老板,这画不是赝品。完全是我搞错了,对不起。”

  “你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李又维存心不放过她,“你言之凿凿的说这画肯定不是真品。我对你的审美一向很有信心,你说什么我都信,不妨也说给明钰听听。”

  薛苑忽然光火,拍了一下桌子,震得桌上的茶杯盖“嗤”的打了个转,“李又维你到底要gān什么。我说了我看错了还不行!”

  她目光骤变,脸色青青白白难看得要死,胸膛急促的起伏;罗明钰起初一愣,但到底是商人的天xing发作,笑着打圆场:“李先生,看来你的目光变了吗,这位薛小姐真是很有个xing。你好好劝劝人家,女孩子本来就是要哄着的。”她笑着说完这句,自己退了出去。

  薛苑气极难奈,跟在她的身后,抓着包就往外走。

  都到了门口忽然身后传来冰冷的声音:“只要你今天走出这里一步,我保证你这辈子都找不到那幅画。”

  就像上了锈的机器人,薛苑僵硬的转过身子,先是头,然后才是身子。

  “坐下。”

  薛苑心中纵容一百个不qíng愿,但李又维那张疏无笑意的脸让她相信他说的绝对不是空话,不得已,只有回到原座,木然的坐下来,挎包带翻了茶杯,水流了满桌,她也不管。

  认识李又维到现在,他这人虽然言行轻佻,但在她面前多是笑容满面,像现在这样眉目俱冷的样子倒是第一次看到。

  李又维目光里都是钉子,语气像教导主任训学生:“好端端的你发什么脾气!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带你过来是玩的吗?罗明钰和她老公是什么人,每年有多少画都从她手底上流过!你要找的是画,是不会说话不会走路的东西,说到底还是找人。你别想得太天真了,只靠正规的途径怎么可能找得到!”

  薛苑给骂得懵了,只觉得如梦初醒,讷讷说不出话,恨不得把头埋到桌子里去。

  李又维看到话有了效果,语气也一缓:“所以说你就算念了两个大学还是个学生,一点分寸也没有。在这行里走,别的什么不知道都不无所谓,但是‘分寸’这两个字一定要知道。”

  她抬起眸子,镇静地对上他的视线,回答:“我知道了。我一会去跟罗老板道歉。”

  李又维这时才露出了一丁点笑意。

  或许是因为李又维面子太大,薛苑大致说了那幅画的qíng况,罗明钰一口就答应下来,连原因都没问。她靠着柜台笑容妩媚的看她:“既然是你的要求,我会让人查一下资料。我这里经手的所有画,都有照片存档。但查起来费劲,可能需要一段时间。如果你还有其他信息,都告诉我。毕竟多一点信息多一条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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