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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失如来_皎皎【完结】(44)

  “你真是一句好话都说不出来!”

  李又维的态度没有丝毫改变:“在你面前说好话的人多了,这里就有一个啊。你看不惯我又不是这一天两天的事qíng,哪怕我说了好话你也当我居心叵测吧。”

  萧正宇只做听不到他话里暗藏的钉子,很有经验的抬头去看心跳仪上的数字。果然蹭蹭上升,立刻cha话:“我也是前两天才知道您转院的事qíng,因为事qíng多,一时也没有过来看你。您最近身体好点了没有?”

  再跟李又维说下去肯定会吐血,李天明神qíngjiāo瘁的摇摇头,回答“好多了,还活着”,他本意是想挥挥手,稍一抬起来才想起自己手上扎着吊针,拇指上着还夹着测量血氧饱和度和血压的仪器。年老的身体被仪器控制,早就不由得自己作主。

  这样的无奈让李天明良久的沉默,借着萧正宇手臂的力量慢慢靠上chuáng栏,身体的晃动让他的白发也跟着晃动,明明人已经到了yīn影里,没来由的格外刺眼。

  他拍了拍萧正宇的手臂,用上了极大的力气,完全不像是一个正被病苦所累的病人。萧正宇定了定神,听到他说:“我只是怕你们再做出什么错事,后悔就晚了。”

  脑子像个灯泡被点亮,萧正宇脸色变白,然后发青,他咬着牙,迎着李天明的视线,喉咙里一个字一个字的挤出下面的话:“你叫薛苑过来,难道打算把当年的事qíng告诉她?”

  李又维瞥一眼萧正宇,冷笑一声,既是讥诮他的不冷静和惊慌失措又是表明自己早就预料到这种qíng况的发生。

  “他还不会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qíng,他可没勇气同时失去两个儿子。就算有人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也还是他的儿子,他可舍不得。”

  这句话让整个病房一片死寂。

  窗户纸终于被捅开了。一瞬间大脑里只有这句话。语言是有灵xing的,很多话,说和不说是截然不同的两码事。当公开的秘密不再是秘密,当所有的一切都袒露在阳光下,要做出什么反应才是正常?

  完全不知道。

  萧正宇觉得自己这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实在不是什么好事,若gān年的恩恩怨怨排山倒海般涌过来,就像以人的jīng神为食的妖怪一样,凶狠霸道地叫嚣着要吞没他。不知道多久他终于从混乱中挣扎过来,爬到高处观看那条名叫记忆的河流,不论怎么努力,都找不到这么尴尬的场面。三个当事人都在场时挑明那yīn暗复杂的关系,此刻绝对是第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电脑修好了,恢复正常更新。

  第二十六章

  薛苑抱着花瓶进屋时,只觉得病房里气氛诡秘异常,沉默积累到了惊人的地步。护士不在,李又维站在窗前,只留下生硬的一个背影;萧正宇则坐病chuáng边上,背脊崩得比机器人还要笔直,他视线低垂,仿佛地上凭空出现了什么有趣的人脸或者冒出什么不知名的物体。

  本来是很普通的一幕,但紧张的气氛宛如bào雨将至。

  她的出现让这种qíng况更为恶化,有什么东西横在她面前,阻得她不知道是进是退。房间里的所有人同时回头看她,目光各不相同。薛苑本来提起了脚,最后轻轻落在原地,愣在那里。不知道过了多久,这种尴尬终于被李天明打破。

  “附近有家粥铺,做的蔬菜粥不错,你们出去帮我买点回来。”

  他虽然没有点名道姓的让谁去买粥,打发人的意思却再明显。李又维和萧正宇两个人同时起身,一前一后地离开病房,虽然没有任何言语jiāo通,但连迈步的脚步都难得的一致。

  两人离开的背影彻底消失,薛苑把cha着杜鹃的花瓶小心的放回原位,来到李天明身边,找了张凳子坐下,“李先生,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她完全是静候训话的模样。李天明这个人,她比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要了解,他说话做事前无不深思熟虑,叫她来,绝对有事,并且不是小事。

  不过没想到他的开白场那么普通。

  他收拢了刚刚的肃穆表qíng,轻松的开口:“你长得很像你母亲。”

  “您大概是第一百万个跟我说这句话的人。”

  “对,是我没有想到,”李天明笑起来,猛烈的咳嗽着,身子前俯后仰;薛苑一惊,就要叫摁铃叫护士来。

  “不……不,”李天明喘息方定,“不用叫护士,我歇一歇就好。既然之前有那么多人说过,那我说这句话你也可以理解的。你的模样非常像你妈妈,尤其是眼睛。”

  “可惜我也只有这个长相继承了我妈妈,其他的,一无是处。”

  “你是妄自菲薄,虽然我年老眼花,但也不是完全不中用,”李天明微微一笑,“一个人的价值我还能看出来。”

  薛苑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说下去,直接切入正题:“您是想跟我说我妈妈?我想不出还有别的话题可以说了。”

  她跟她妈妈一样,都长了一副玻璃肚肠水晶心肝,李天明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就说:“的确是这样。我叫你来,是想跟你说一些你不知道但你有必要知道的事qíng。”

  薛苑本来想说“您不用告诉我,我不想知道”,但话到嘴边猛然想起早上萧正宇那句“不要再逃避”,努力的定了定神。

  “您说。”

  “认识你母亲是有机缘的。我那时结婚不久,因为年轻,对那桩父母之命的婚姻反感到了极致。完全不是我想要的,我的日子过得很不愉快,生活不如意,于是把所有的感qíng都倾注到绘画上,但我没想到的是,我陷入了每个画家和艺术家都惧怕的瓶颈里去,怎么都突破不了。那是我人生中经过的最可怕的灰暗期。”

  “我曾经看到过您的一篇访谈,说了类似的话。”

  李天明微微眯起眼睛:“我都不记得我说这个。”

  “很老的文章,大概三十年前的杂志上。”

  她居然可以从绘画作品里发现自己喜欢杜鹃花,查到找到那么久远的资料也在qíng理之中。李天明饶有兴趣的问:“看来正宇说你对我很有研究绝对不是一句玩笑话。”

  薛苑沉默片刻:“差不多。”

  “那我在你面前可要小心点,”李天明虽然在微笑,但从他的神qíng看来绝对不是一般的玩笑,“万一被你找到漏dòng,估计你不会再相信我的话了。”

  薛苑只能尴尬的一笑,没有说服力的否认:“不是这样。然后呢?可是您后来从瓶颈里出来了。您早期的绘画题材多样,那之后就主要画人物了。”

  “基本上是这样。我曾经的老师建议我尝试专画人物看看,我听从了这个建议,托人帮我找模特,然后就找到了你母亲。那时候她在学校里上大二,十九岁的样子。这个世界上有些女孩子是可以说漂亮,但有些女孩子只能用美来形容。漂亮只是先天条件好,容貌出色,美丽却是气质上的优势。你母亲就是后者。”

  哪怕三十多年过去,他说起叶文婕来,还是完全不加掩饰的欣赏和赞许。他本来就明亮的眼睛里洋溢着热qíng而奔放的光泽,苍白的脸上也有了血色。薛苑没来由的想起了李又维,惊讶于他们眼神的相似,不由得暗暗心惊。

  “你或许会笑话我,但实际上也是。我是完美主义者,在某些方面挑剔得过分,你母亲是我此生见到过最美丽的女孩子,完全符合我对美丽两个字的所有要求。她这样浑然天成的人物,是我之前没有遇到过的。”

  薛苑轻轻开口:“然后?”

  “你母亲对被画并不排斥,她觉得绘画有趣,做了我的画画模特,大概有两三年的时间。”

  “两三年的时间……”薛苑咬着唇,最坏的可能xing浮现在脑海,她很想捂着耳朵,不再听下去,可终于忍住,压抑着声音开口:“我不知道您有没有想过我的身份,我姓薛,是薛卫国的女儿。您跟我说,你和我母亲jiāoqíng这样好,把我父亲置于何地?”

  李天明阖上眼睛,许多年前那个纤细迷人的身影浮现在自己面前。她自信满满,眼睛里都是聪明,对他微笑。

  “你应该对你妈妈多一点信任。她是我见到过最纯粹的女孩子,虽然年纪不大,但却比很多活了一辈子的人都更聪明更清楚,她不会做任何一件让自己名字蒙羞的事qíng,”李天明睁开眼睛,“你不用担心什么,你妈妈跟我,什么都没发生。她爱的人,从头到尾是你父亲,这点是毫无疑问的事实。”

  绷紧的神经一瞬间松弛下来,薛苑双手发颤,不可置信的反问。

  “是么?”

  李天明看到她那激动地不可自抑的模样,再把刚刚的话清晰的重复了一次,“是的。你的母亲叶文捷从头到尾都爱着你父亲。”

  说完他垂下了目光,陷入了沉默。

  薛苑捂着脸,眼泪从指fèng中流出来,肩膀瑟瑟发抖。她不想大声,哭得极其压抑和费力,毫不怜惜的消耗着全身的每一丝力气。她以为自己的心里就象被弃的房间那样空空落落,可只因为李天明这句简单的话,再次充满了温度。

  李天明默默看着她,就象父亲看着心思jiāo瘁的女儿。他微弱的动了动唇,用她听不到的声音喃喃自语:“可惜我不是那么单纯的人。”

  这么说起过往,李天明也觉得心跳加快,气息不稳。他很有经验地深呼吸,静待着她哭完,才微笑着开口:“chuáng头柜上有纸巾。”

  这样一说,因为哭泣而泛红的脸上立刻涌上了尴尬,薛苑费力地擦gān眼泪,低下头抱歉:“李先生,对不起。”

  “没关系,我不知道你现在还有没有兴趣继续听一个垂垂老人诉说过去?”

  神经彻底松弛下来,关键的事qíng得到了确认,对他下面要说的话也并不太在乎。不过出于礼貌,还是说:“好的。我会当一个最好的倾听者。”

  “那两三年的时间里,我用你母亲为模特画了很多画。”

  “不对,”薛苑cha话,“除了那幅《读书的少女》,我从来都没看过关于我妈妈的任何一幅画。”

  “关于你母亲的画,我没有给任何一家杂志刊发过,大家不知道也是正常的。不过那期间,曾经小范围展出过一次,反响不错。我还记得有个年轻人专程找到我,说他也学画,但不论如何画不出人物这样的神韵,当时他——”李天明忽然停顿下来,换了个话题继续说道,“后来就更不能展出,一部份原因是我自己的意思,一部份是你母亲工作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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