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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辈子暖暖的好/明珠_皎皎【完结】(18)

  《访客》是范夜最有名的小说,如果说在这本小说之前他只是中等知名度的作家,那之后他就变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由于小说实在太红,自然而然的有电影公司买下了版权,拍成了电影,是当年的大制作,导演是重量级的,制作班底阵容豪华,男女主角是当时最炙手可热的明星。

  小说改编成电影总会损失掉许多东西,往往会引起无数原著粉丝的口诛笔伐;但这部《访客》的口碑却相当不错,评论家难得保持了一致意见,都认为剧本沾了小说的光。

  小说本身十分jīng彩好看,故事的主角是一个容貌极其俊秀的年轻人,他jīng于骗术,有着优秀的直觉,凭借绝佳的外貌、风趣的谈吐,渊博的知识,机敏的急智,还有魔术师的手段,骗过了一个个富商和千金小姐。他骗的东西千差万别,钻石、珍珠、名画、古玩等等,都不致命;而且被骗的人,往往意识不到自己珍贵的藏品早已不见,还在惦念着他曾经的好处。直到一对机敏的富家兄妹发现他的伎俩,跟着展开了异常艰苦的斗智斗勇过程,最后年轻人被送进了监狱,可两周后,年轻人却从监狱里消失了,哥哥大发雷霆的回到家中,只看到空dàngdàng的房间和妹妹流下来的信,有人回来告诉他,妹妹跟那个年轻人私奔了。

  这篇小说十分考究,研究的也很多,范夜没有花太多笔墨去写那些被年轻人盗走的奇珍异宝,但是书中那找不到任何瑕疵的细节使得有些评论家认为,他在小说里提到的那些贵重的物品都是他曾经见过的,由此可见范夜必定出身于有钱人家。

  于是另一个矛盾呼之yù出。通篇都隐含着讽刺和嘲笑,借助那个年轻人的口吻,把所谓的有钱人上流社会讽刺得连地上的渣滓都不如,某些小细节的描写甚至带着恶意。

  看完电影孟缇还没有回过身来,平生第一次有了彻底探究范夜的yù望,不是以前那种泛泛的了解。她回屋开了电脑,打开浏览器开始搜索相关信息。其实早就知道搜索的结果——跟他的盛名不符,网络上关于他的消息永远都是千篇一律的;跟他本人相关的信息一点也看不到,看不到照片,查不到出身和来历,更无从知道他的本名。

  既然网页搜索不到,孟缇又进了几个数据库,一一搜索下来,找到了不少与范夜有关的论文,都是文学评论,依然看不到他本人的消息。好像这个人是凭空外星球掉下来的,没有出身,没有来历,连公告他的死亡都是出版社而不是家人。

  他写了十几部小说后无声无息的去世了,一丁点人间的凡尘都没有带走。

  那个晚上孟缇再次陷入到光怪陆离的梦境里去,她在梦里和以往的带入自身角度不同,是俯瞰出现的。

  她观摩着范夜的生活。

  他昼伏夜出地写作,写得累了,就喝一口浓浓的茶,没有墨水了,就穿过yīn暗小巷出去买墨水。雨仿佛还要下。地上很滑腻,空气湿漉漉的,cháo润得象沾了水的棉花,连被雨浸泡后的苔藓味道都那么清晰。

  因为睡得不沉,她很早就醒过来,去湖边背单词,然后去食堂吃了顿早饭,总算回复了一点jīng神,才jīng神抖擞的去上课了。

  一天倒是过的平静无波,除了杨明菲同学凑过来地问她跟赵初年的事qíng。

  孟缇觉得解释很麻烦,但还是不能不解释:“明菲,我只是跟他借了几本书而已。”

  杨明菲点点头,压低了声音:“我还正担心你们有什么关系,正想提醒你呢。我昨天下午出门,在附近的医院门口前看到他和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在一起,两个人拥抱了一下,他拉开车门,彬彬有礼请那个女人上车。他开着那车名贵得很,怎么都上百万,哪里是穷老师可以买得起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明菲惊讶于她的迟钝,摇了摇头:“你看赵老师长成那样,肯定某些有钱的中年女人愿意在他身上花钱的。”

  孟缇总算知道什么是人言可畏以讹传讹,严肃了表qíng:“不是的,赵老师不是那种人,明菲,你不要乱想。这一点,我可以拿我的人格保证。”

  杨明菲也很单纯,只是比别人更善于发现八卦,听到孟缇这么说,吐了吐舌头:“啊?我误会了吗?抱歉。”

  孟缇拍拍她,“你那个支教的名额怎么样了?”

  “不知道呢。”杨明菲苦着脸。

  说的是去西部支教的名额,整个学院里有两个名额,孟缇的专业就一个。支教为期一年,回来直接保研。在传说中,支教学生去的北疆虽然偏僻,但风景极美,所以从大三下学期开始,对这两个名额有兴趣人数还不少。杨明菲成绩算中等,但qiáng项是能说会道,能歌善舞,跟系里院里的老师上上下下关系极好,因此希望挺大。

  当天课程结束之后,孟缇再次去找赵初年还书。考虑到昨天的事件,事先先打了个电话问qíng况,赵初年那时候正和一群年轻老师在外面吃饭,于是约了当天晚饭后在办公室见面。

  跟王熙如吃了晚饭,两人就在食堂门口分道而行。一个离开学校去辅导班上课,一个则去图书馆上自习,直到赵初年打电话给她。

  到底是秋天了,日短夜长的规律正在发挥着作用,离开图书馆时天黑得都眯起了眼睛。孟缇进办公室的时候,其他老师走的走散的散,只剩下赵初年一个人还在办公室批改学生的作业,走笔如飞,一挥而就,本子翻得刷刷直响。

  孟缇当即就黑了脸问:“你改得这么快,有没有看清楚他们写了什么?”

  “内容我看一眼就知道是什么,我主要按照字的好坏给分。”赵初年说着又扔了两个本子过去,仿佛那本子是烫手的山药。

  就算他速度那么快,也只改完了一半。他主要上大一大二的课,还多半是大课;孟缇在心里默算了一下他的学生总数,深深觉得学校果然不遗余力地压榨年轻老师,赵初年也真是不容易,委婉地建议:“你可以带回家去批改啊。”

  “我不把工作带回去。”

  “那你这样得gān到什么时候啊,”孟缇咋舌,她拿过一份作业看了看,立刻yù哭无泪,“这是中文系的学生?连我都知道‘君子坦dàngdàng,小人长戚戚’是《论语》里的啊,他们怎么连这个都搞不清楚?”

  赵初年忍不住微笑,“阿缇,不要拿你自己为参考标准,实在是远高于平均水平了。”

  “谢谢你的夸奖,”孟缇拖过张椅子在他身边坐下,摊摊手,“赵老师,给我个学生成绩表,我帮你誊成绩。”

  “不用了,你等我几分钟,我就可以把这个班的作业看完。”

  “放心好了。我是熟练工,从小帮我爸妈誊成绩了。咱们分工合作吧。快点解决了你也快点回家。”

  她执意如此,而这种小事也没什么好计较的,赵初念也没有不应允的道理。于是两个人一个批作业,一个誊分数,偶尔闲聊几句。

  很快的孟缇抄完了一个班的成绩,猛然想起自己来这里的意图,从书包里拿出《惊雷》和《白雁》还给赵初年,“谢谢你了,赵老师。”

  赵初年拿过书放进抽屉,“这两本看了吗?”

  孟缇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

  赵初年关切地看着她:“担心看完之后做继续噩梦?”

  “呃,怎么说呢,是在做梦,不过跟以前的又不太一样……我发现我好像有点理解他了,不能像以前那样看他的书了,每部都要仔细想一想,需要消化一段时间。”

  “消化的qíng况如何?”

  “昨天晚上,我昨天晚上看了《访客》的同名电影,觉得真是好看啊,”孟缇说,“然后忽然感受到一些隐喻。”

  “例如?”

  “你看小说的结尾,在那幕华丽的大戏之后,一切变得空空dàngdàng,”孟缇说,“我查了查他的资料,觉得他是个很矛盾的人,期盼被认同但不被认同,鄙视富人却又摆脱不掉yīn影。他怀念过去却害怕失去现在。不过,作家本人就是无数矛盾的集合啊,有着复杂经历的人才能写出深沉而多变的作品。”

  赵初年深深看了她一眼,“很准确。”

  “临时的一点感想吧。”孟缇抿嘴笑了。

  “如果你要更深的了解他,我随时可以为你回答。”

  孟缇却摇了摇头,“谢谢你,赵老师,不过,我暂时没有那个打算。他的世界对我来说太沉重了,也许我没办法接受。”

  赵初年表qíng黯淡了一瞬,也不qiáng求:“你什么时候想好了就来找我。”

  “嗯。”

  她把最后一个分数抄在名册上还给了赵初年,又回了图书馆去上自习。

  或许是因为王熙如不在的原因,也有些心不在焉,gān脆先回了家睡觉。作息跟她平时差距很大,半夜的时候忽然醒过来,再也睡不着,在chuáng上翻滚了几个来回,最后赤脚跳到地上,翻出了自己复印的那本《白雁》。是的,虽然跟赵初年信誓旦旦地说“不想了解他”,但还是放不下。

  孟缇想,这位已经去世的作家是多么的高明啊,就像死诸葛算计活司马一样早已算计好了她,他用奇妙的文字布下了天罗地网,不容分说地将她一次次带进梦里。她就是被蜘蛛丝网住的昆虫,在文字编成了蜘蛛网中激动和战栗。

  残秋的风刚刚滚过去角落,初冬的第一场雨就来到了,浇得天地间木落糙衰,万物凋零。落日余晖中,最后一只白雁飞过城市上空。它无力地噰噰嘶叫,孤独地振翅飞翔,去往一个不知道尽头的遥远南方,滑落在渐行渐浓的暮色中。

  夜幕没有给人以等待的色彩,不留余地地黑沉下去,冰冷的寒夜到了。

  小阁楼上窗户像半张开的嘴,呵气成雾;玻璃上贴满白霜。窗户背后的房间狭小得宛如鸽子笼,又或者是个狭小的手工作坊,四壁伸手可及,墙钉上挂着几条绳索,晾着五颜六色大小不一的衣物,男人女人大人小孩的衣服都有。墙上贴着旧报纸,桌上、chuáng上是散落的纸片,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迹。

  空气跳dàng了几下,趿拖鞋的声音一下一下地近了。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抱着孩子的男人走进来,拉上窗帘,从书桌下拖出炭盆烤火取暖,朝里chuī了口气,暗红的木炭堆里立刻蹦出极亮的火星;铁架子上的挂着的小水壶似乎忍受不了这个热度,嘶嘶作响。

  热气徐徐上升,近近地迫在眉睫,男人满意的叹了口气,他怀里的婴儿放在chuáng上,拉过印花的棉被盖住那个睡得香甜婴儿,只露出眼睛和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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