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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古手记_微笑的猫【完结+番外】(30)

  「不——!」大叔喊:「顺着风跑!逆着风是要死人的!」

  大叔咬牙拉他起来,奋力迈开脚步:「跑————!!」

  夏明若眼睛完全不能睁开,他觉得似乎正踩着波làng上,甚至控制不了自身,这一波一波的狂láng抛着他往上翻,推着他往前冲,然后把他扔进流沙中埋葬。

  几乎是绝望之际,大叔却喊一声「天助我也」,夏明若被他拉着掉进了一个大坑,扑簌簌直摔到底,人都摔懵了,下得大叔给他掐了半天人中。

  夏明若扯掉面罩,还有些木呆呆的,他感觉风小了许多,便问:「这是哪儿?」

  大叔说:「我也不知道。刚才那阵风把我们chuī进了雅丹群,雅丹地带沟壑纵横,跟迷宫似的,咱们现在大概在哪个深沟里吧……哎哟我也管不了了!真是谢天谢地!」

  夏明若仰头,借着手电光看见风bào仍在咆哮,与高高的沙崖贴肩而过。

  「真像是死过一回似的。」夏明若喃喃:「上回在云南娘娘墓里遇见涨水,现在想起来真是小意思。」

  大叔摆手说:「往后你就知道了,其实都是小意思。人生百年总有一死,躺在棺材里,那叫大意思。」

  夏明若说舅舅你思想反动了啊,不经常进行政治学习吧。

  舅舅说我倒是想,就是没人肯教啊。

  「行了,别废话。」他说:「抓紧时间休息,你也不腿软,我这把老身子骨早就撑不住了。」

  夏明若也不是什么安分人,东张西望突然又喊起来:「那是什么?」

  大叔看也不看躺下,撸去满头的沙:「风呗。」

  「不是,」夏明若拼命摇他,急急说:「你快看!海市啊!」

  「啥?!」

  夏明若说:「海市蜃楼!」

  大叔翻身坐起来,看了一会儿便压着夏明若的头让他匍匐在地。

  「那不叫海市,」他轻声说:「那叫过yīn兵。」

  「你开眼了。」大叔喃喃:「我还是解放前在贵州山区看见过一次,没想到又遇上了。」

  风bào像疲倦了般渐渐停止,只扬起微小的沙尘缓缓飘撒在空中,能见度虽低,但仍能看见沙尘后面有一支全副武装、影影绰绰的军队正经过悬崖的豁口,距离夏明若他们还不足三十米,甚至听得见叮叮当当的兵器碰撞声,脚步声,以及偶尔的骆驼鼻息声。

  夏明若伏在地面上细密地喘着,突然鼓足一口气匍匐前进,大叔立刻拉住他的后领把他拖回来。夏明若说:「gān嘛?」

  大叔压着嗓门说:「知道你胆子大,但现在可不能靠近。」

  夏明若问:「靠近了就会消失?」

  「那倒也说不定……」大叔挠挠头,突然双手合十神神叨叨说阿弥陀佛百无禁忌紫微星君破煞急急如律令!破,破,破!

  夏明若决定不理他。

  《××自然科学》上曾刊登过一篇豆腐块文章,解释的就是民间所谓「过yīn兵」现象,主要论点是「全息影像」,有些人迹罕至的山沟因为自身环境而形成了特殊的电磁场,某种条件下——大多是雷bào闪电等极端天气——电磁场会记录下生物电信息并储存;一旦相同的外界条件再次出现,电磁场便会将其所记录的信息发she出去。

  这种解释大概是相当接近实qíng的一个,但同样经不起仔细推敲。文章传阅时,物理系表示理论上是讲得通,但撇开声音不谈,记录影像——立体捕捉再立体投she到无所凭依的空气中——是件多么复杂的事,这个由山崖上含微量硅与铁的岩石而形成的磁场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到了历史系这边,更是要问个为什么。因为在他们掌握的资料中,许多「过yīn兵」现象就发生在平原的农村,或是天耕上,或是小桥头,甚至是居民家旁的巷子口,并且在夏秋季节,月明星稀微风轻拂的晚上。

  所以尽管研究者一直在努力剔除这件事的迷信色彩,民间仍在传言「冤魂索命」,说什么前头开路无常鬼,后边押队夜游神,越传越玄乎。

  夏明若此时还没空想这个,他只是被好奇心所驱使,纯粹想去看看。

  大叔自然拦着:「别别,咱们好手好脚地回去,否则海洋可比yīn兵吓人多了。」

  夏明若都不耐烦了:「你知道的嘛,这就是全息……」

  「全息影像,」大叔说:「你给豹子科普的时候我也学了一点儿,但问题是这如果是影像,那四八年和我一起冲撞了yīn兵的小伙子为什么到今天还没有回来?」

  夏明若扭头:「呃?」

  「为什么?」大叔冲他撅起小胡髭,装模作样要生气。

  夏明若转身坐了起来,想了想,又双膝跪地爬走了,大叔无可奈何再扯他回来:「你小子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他反手利落地将夏明若「砰」一声劈倒,踩在地下,嘴里又嘀嘀咕咕:您老人家天上有灵思想放红光照遍亚非拉……海洋啊,你快来吧,这姓夏的孩子可真难带啊……

  远方立刻响起了楚海洋嘶哑的呼喊:「明若!夏明若!!哪儿呐?人呐?!人呐?!」

  大叔发了一会儿呆,颇为感触:「还是主席灵啊……」

  回应他的是千奇百怪的风声,天边的巨làng又聚集涌起,仿佛一天huáng黑水再次泼将而来,冲得斗大的卵石乒乒乓乓地撞击滚动。

  楚海洋终于赶在狂风前头找到了夏明若和大叔,他脏得像团泥,而且气急败坏。他揪着大叔的衣领子拼命摇晃:「舅舅!你你你你你你!!」又把夏明若提起来摇晃:「别信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

  夏明若惨叫连连:「啊——啊——」

  楚海洋连忙停手:「怎么了?弄痛了?」

  夏明若继续惨叫:「哎呀——没啦————」

  「什、什么没了……」大叔无力地垂下头:「你把yīn兵喊没了……」

  「嗯?yīn兵?什么?」楚海洋仰头想了半天,猛地一拍手:「哦!那个yīn兵!那不是我,那是风的缘故。」

  夏明若跪坐着抹眼泪,委屈极了:「海洋,我再也不理你了……」

  楚海洋吼道:「都说了不是我了!」

  他气鼓鼓地将夏明若架起来,又腾出一只手来替他捂着鼻子:「起风前到处乱窜,不要命了!?不说我还以为你刚从战场上下来!」

  夏明若破布一般耷拉着脑袋,楚海洋凑到他面前:「真不理我了?就为了几个幻影?」

  夏明若颇为怨恨地斜他一眼,楚海洋转身问大叔:「yīn兵怎么样?」

  大叔叽里呱啦上下比划,说什么骑着高头大骆驼啦,头上戴着小白帽子啦,身上哪儿挂了刀,哪儿又裹皮毛啦,楚海洋连连点头说哦……嗯……那是突厥的装束。

  他对夏明若说:「少爷,我都解释给你听了,是突厥,敦煌壁面上也有,回去时候陪你看个够行不行?能消气了么?」

  夏明若指着大叔咬牙切齿,无声地骂:编,给我编,哪能看得这么清楚?你帮谁呢?你在给海洋台阶下呢。

  大叔甩着乱糟糟的头发望天:「哼!」

  楚海洋拍打着衣服上的沙粒,谁知刚拍gān净,又是一阵狂风挟裹着沙子兜头浇下来,他苦笑两声:「走,回营地。」

  「那可不行,」大叔说:「回营地可是逆风,力气稍微小一点就顶不住。咱们向导说这风bào里还藏着黑龙,万一被它卷跑了那可就找不回来了。」

  「有龙卷风也没办法,刚才向导说了,」楚海洋蹲在他身边,仍然不甘心又徒劳地拍着:「这场风至少要刮四个小时,四个小时后天就黑了,如果不回营地就全都要被冻死在外头。这也是我为什么着急出来找你们的缘故,谁晓得你们躲在这儿看聊斋呢。」

  大叔说:「你不信yīn兵呐?」

  楚海洋懒洋洋说:「信……,我哪儿还有一大叠资料呢,说是什么抗战时期的东北,某庄老百姓天天晚上听见关羽领军大战鬼子兵,可热闹了……别信!又去哪儿?」

  夏明若体力透支,又流了点血,早就不成威胁,他一瘸一拐走了几步,qiáng忍着嗓子里火辣辣的痛感说:「你们两个,这回一定得相信我作为科学工作者的直觉。」

  楚海洋说:「我看这阵风快过去了,明若,咱们得趁此间隙快走。」

  大叔也觉得天色比刚才亮堂上许多,不由心中一喜:「好极了太好了!快走。」

  夏明若摆手说等等,随后竟然朝着雅丹深处走去。他在刚刚yīn兵经过的豁口停下张望,又走了十几米,狂风把他的军大衣chuī得猎猎直响,终于他微笑着回头,张开双臂:「同志们,我立功了。」

  楚海洋跑过去想把他拉离风口,却也诧异于眼前的景象:「这是……」

  「红柳!」紧随而来的大叔欢呼:「是红柳!这下面有水!我们的骆驼有救了!」

  稀疏的红柳丛林蔓延到视线所能及的范围之外,沙bào的无qíng肆nüè让其倒伏,但灌木们仍然艰难而生机勃勃地活着。

  「回营地!带骆驼!」楚海洋的喜悦溢于言表,毕竟无论是对骆驼还是对人,此时的水源都弥足珍贵。

  夏明若跟在他身后,不断小人得志地qiáng调:「我立功了,我立功了。」

  楚海洋掰过他的脑袋来狠狠亲一口:「没错!你立功了!今天晚上的一顿揍免了!」

  夏明若觉得奖励力度太弱,刚想表示不满,楚海洋却拉起他发足狂奔,大叔紧随其后,三人刚刚跳进科考队用盐壳突击筑起的防风堤,新一阵黑风bào便卷土重来。

  缩在帐篷里的队员们差点把这两人掐死,钱大胡子红着眼眶对夏明若说,你要是有事了我怎么对你爸爸jiāo待,夏修白非把我削平了不可,他又不是没这个胆……

  夏明若气喘未定,一手搂着老huáng,一手搂着钱大胡子不停安慰,最后才想起来红柳丛这件事。向导茫然无知地摇头表示从来没有到那片雅丹群里去过,因为科考队正在经过雅丹群的最边缘,通常是选择绕道而不是横穿迷宫。但沙漠植物的发现还是让众人高兴不已,事实上骆驼的qíng况很令人担心,有一两头几乎是虚弱极了,他们丰富的脂肪在漫长的旅途中被消耗殆尽,正变得骨瘦如柴。

  豹子提议庆祝一下,说着便喜滋滋地从包袱里拿出了一大瓶大救星二锅头。

  夏明若和大叔几乎是同时嗥叫,紧接着合力将豹子扔出帐篷外,让其正面接受沙bào摧残并且不许任何人搭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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