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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儿与阿朱_微笑的猫【完结+番外】(6)

  邵丽明收了线,核儿评价其果然凶残,少说也是四十人副本BOSS级别。

  殡葬胖子还在等答复,我们付了五百块钱押金,定了所谓的三千元套餐,在昏huáng的庭院灯下签合同握手jiāo换联系方式,举一次xing水杯共祝合作愉快。

  殡葬胖子姓文,我们就喊他“文胖”,弄得仿佛世界上还有种武胖似的。文胖毕业于某重点大学法学系,谈吐不俗,总是在出口成章与出口成脏之间跳跃着。他不愧是专家,连夜给老太太擦洗了身子,换了寿衣,画了点淡妆,还做了基本的防腐处理。等老太太安然地躺在玻璃棺材里,文胖才跑过来和我们一起打地铺。

  我问他好好的怎么会跑去搞这行,他深沉地吐个烟圈:“这世道,法律斗不过封建迷信,法律不金贵,迷信也不都十恶不赦。”

  我夸他是哲学家,他慨然引我为知己,勾肩搭背说事完以后一定请我吃饭。阿朱打岔说桃儿没那个福气,从来是吃人一顿饭赔人半条命,明天一早咱们就得上路,都睡了吧。

  我看核儿和徐真人也睡了,便点点头。文胖坚持再抽了两根烟,跑过来和我咬耳朵说:“这高个儿小子不一般,厉害角色。”

  我问:“谁?阿朱?”

  “嗯!”

  你眼神可真够好的,潘巧云都让你看成王宝钏了,他那筋ròu脑袋只要再聪明半分,我们之间就不是这个现状了,要么他被我吓神经了,要么我主动出家当了和尚。

  我倾向于后者,因为我们搞艺术的大多数都比较悲观,当然也有例外,比如革命画家,革命剧作家,革命作曲家革命书法家革命表演艺术家革命音乐家,革命木匠革命漆匠革命水管工,革命道士革命尼姑革命和尚……我都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第7章

  第二天早上五点多我们就出发了,分两辆车,文胖的皮卡拉着老吴和棺材,老吴的破丰田坐着我们四个。阿朱会开车,给我们当司机。老吴口中的XY村是个连导航上都找不到的鬼地方,他引着文胖在前面开,我们四个随后,两辆车在山沟里越走越深,四周的景色也越发的僻静,翠绿而起伏的山峦环绕四周,感觉就似被一妖人直接引入了盘丝dòng。

  大约走了五个小时才到了目的地,老吴的诸亲六眷都在村口等着。一见了我们的车,人群开始放声大哭,有的哭“姐姐哎”,有的哭“姑姑哎,”有的哭“舅妈哎”,紧接着老太太的外甥侄子们蜂拥而上七手八脚抬棺材,老吴一溜儿七个舅舅个个jīng神矍铄押解我们几个下车,二话不说给戴了孙子孝。

  孙子孝不是好戴的,戴了是要磕头哭灵的。

  说回来都怪老吴,这么多年了也没和邵丽明生个孩子,末了还得找几个学生凑数。我们私下里分了个工,我专门管钱,阿朱跟着文胖跑腿,核儿跟着七舅跑腿,徐真人平时就有重复无意义动作的习惯,所以陪着老吴磕头。

  老吴还经常偷懒,徐真人倒是不折不扣。我问他:“你脑袋里在想什么呢?”

  他说:“我的毕业论文有题目了——《何为美,鲜血、神秘与死亡》。”

  我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想,灵堂布置在老吴家二十年没人住的旧屋里,顶上一半有瓦,一半没瓦,东边的山墙也塌得差不多了,屋内光影斑驳,花圈堆叠,烟雾缭绕,地上铺满了huáng纸,花哨的棺材被简易地架在门板上,里面躺着被文胖整得面色如生的老太太,银装素裹的男女嚎哭着如游魂般来去,这仿佛是一场由莫奈营造的奇幻梦境。

  磕头间隙这两人叽里呱啦讨论,有时候激动了还能唱。我对老吴说:“吴师,您合适吗?过世的是你妈啊。”

  老吴白我一眼说:“子未死?安之死之乐?”

  核儿便来拉我,说他们脑内间隙xing异常放电,你跟着掺和什么?

  我真恨我们学校,专门他妈收疯子。

  阿朱来找我,说是厨师来了。按照老吴家乡的规矩,办丧事必须摆三天的宴席请全村来吃。我眼前这人既矮又胖,一脸烟火气,典型的厨子模样,可惜他比看上去厉害许多,伸出一只爪子,前后样了样:“五百一桌。”

  我找到七舅问要多少桌,七舅掐指一算:每次十桌。我转身就差点给厨子跪下了,大爷,我只有三万块钱呐!

  厨子和蔼地说:“小伙子,三天的宴席其实只有四顿饭。你看,你们今天下午才到,中午那顿就省了;明天的早饭是不用摆的,到了后天,吃过中饭就下葬,丧事也就结束了。”

  “那五百……”

  “也不贵。”厨子说,“从桌椅板凳到锅碗瓢盆筷勺,从买菜到洗菜到烧菜到摆台到涮锅洗碗,从颠勺的洗碗的到跑菜的,我们一手抓到底,一以贯之,全然不用你们主人家cao心。”

  “行了就你了。”阿朱说。

  我不同意,我拉他到一边说“你到底认真想了没有啊?五百块呐!这深山老林的。”

  阿朱说:“正因为深山老林才要让他弄,否则你上哪儿买菜去?还有,别老在乎什么钱不钱的,老吴在这儿呢,钱花完了再问他要啊,他不给就打啊。你这人就是实诚。”

  我望着阿朱,仿佛从来没认识过他,阿朱问:“怎么了?”

  我说:“你怎么比以前聪明多了?”

  我印象中他没这么jīng明,这要是以后结了婚,这家里还有没有我说话的余地了我他娘的又在胡想些什么。

  阿朱笑了笑,说去别处帮忙,走了。

  厨子还在等我的答复,我回身给他数钱。厨子龇开一口huáng牙说:“小伙子,你选择了我们这个优秀的团队,你真有眼光。”

  带着几个老妇女流窜在乡野葬礼现场,还好意思自称团队,另外谁他妈选择你了?

  除了厨师,还有“八音”“八仙”,chuī的拉的弹的唱的哭的抬的都要钱,连在棺材前面摆个猪头都要我380。

  我说你把我的头剁下来放那儿吧,我这头不值380,他们说小哥,你省这点儿gān嘛呢?都是为了办好丧事嘛,丧事办不好,也对不起老人不是?

  头一天我就花了两万七八,接近破产,除了这些,还有和尚钱。对了,和尚呢?

  我去问文胖,文胖高深莫测地摘掉了帽子,帽子下原来是颗锃光瓦亮的头颅,接着,他从包中摸出一袭金huáng的袈裟,爱抚后悍然披上:“和尚来了。”

  我哭了。

  文胖解释说这就是三千元套餐的标准配备,如果是八千元套餐,就有真和尚了。

  “那中间那档五千元呢?”

  “也是我,”文胖说,“不过我会提示是‘住持和尚’。”

  他信誓旦旦说自己会念往生经,但据徐真人反映,他趴那儿的一个小时嘴里念的都是“股票涨基金也涨”之类的朴素理想。

  晚上开饭已经八点多了,果然全村都来了,吃得是杯盘láng藉。吃完了睡觉又是个问题,老吴家的房子是危房,亲戚家又都被远来的女眷住满了,我们只能睡车里。

  这是八月乡间的夏夜,蛙叫虫鸣固然静美,但开着车窗便是喂蚊子,关着的话,不到后半夜就得闷死。后来我想了个办法,先开车窗,外头用蚊帐罩住,再往里睡。

  我和阿朱睡一辆车,我命苦睡前座,他睡后座。自从那次跳水事件后,阿朱一直对我紧迫盯人,这让我感觉微妙。固然我乐意与他厮混,但也烦恼他始终认为我可能jīng神分裂。

  我睡不着,太热了,开空调又没那么多油烧。大概到了十一二点,阿朱突然轻声喊:“桃儿。”

  我正有点儿迷糊,就没理会,他又说:“桃儿,你睡着了吗?”

  我没说话,他就开始伸手摸我,先摸的是脸,耳朵,后脑勺,再下来是脖子,脖子摸了好久。他的手很宽大,很粗糙,手心里有老茧,那是长期打篮球的缘故,我也有茧,在握画笔的地方。

  我已经无法自制地起了jī皮疙瘩,我觉得自己好像是一匹饥饿的、独自越冬的láng或者别的什么动物,对方是森林里偶遇的人类。我完全可以一口咬断他的喉管,这种嗜血的兴奋让我不住地战栗,但这个愚蠢的人类不知道,他甚至不设防,他还以为我是那个在月亮下柔肠百结的歌唱家。

  他在摸我的肩膀,胸口,胸口很痒,腰,我的腰……直到这时我才从幻觉中反应过来。

  “你gān嘛?”

  他顿了顿,说:“你醒着?怎么不回答?车钥匙掉前排去了。”

  那你摸我gān嘛?我没开口问。

  过会儿他自己解释:“我怕掉你身上。”

  他一定很尴尬,我准备给他个台阶下,便开始找钥匙,钥匙果然就在脚边,我递给他后他说:“睡吧。”

  我哪里还能睡得着,爬出车子平复一下qíng绪。空气闷热cháo湿,可就是不下雨,蚊虫就像战斗机一般朝我身上jīng准地撞来。在我的右手边有条死水河,在老吴的描述里那是关于家乡的最美丽的回忆,现在已经是一块蚊虫的孳生场所。

  老吴还在守灵,眼睛熬得通红,我想替他守一会儿,他说不用了,反正他也睡不着。

  我说:“你和邵丽明离婚,怎么也不说一声。”

  老吴问:“需要说吗?这是私事儿。我们因爱而结合,因爱而分离,如今依然相爱。”

  你就扯去吧。

  我说:“邵丽明长得多漂亮啊,全校女老师数她最漂亮。”

  老吴沉默了一会儿,便开始回忆早年毒害过他的一本书,叫做《少年文艺》,在这本书里,漂亮姑娘不是成天高举着牛虻的拐杖冲着yīn霾的天空发出战斗宣言,就是瞪大了警惕的敏锐的双眼关注着周围人思想的一举一动。所以他从很小的时候就惧怕漂亮姑娘,邵丽明就是这么一个金刚不坏的漂亮姑娘……

  我说:“你这个理由找的,就像在说自己是个懦夫。”

  “我的确是个懦夫。”老吴说,“不过我是不是懦夫无所谓,只要邵丽明能找到她的人生好境界就行了。”

  我说:“可是邵丽明也有三十四五了吧?据说过了三十五岁那就是高龄产妇……”

  “你他妈还不去睡?再缠着我问这问那小心我揍你!”老吴说。

  我逃了。

  老吴在灵堂里高喊:“阿朱!阿朱!你再放这小子出来我就弄死你!”

  阿朱在车里睡得正香,见我逃回来便含混地问:“你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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