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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读_priest【完结】(135)

  “应该是五百,”夏晓楠以为她在问具体数额,顺口回答说,“因为我记得,接钱的女生数了数,说‘怎么变成五百了,又少一百,王潇你天天降价’……就是类似这样的话。”

  “王潇不吭声,一个人把她掉的东西都捡起来,那些女生们就不让她进寝室楼,说是已经把她‘卖了’,叫她去找买主,然后那个男生冲她招招手,她就……就……去了男生寝室……”

  “什么?”郎乔听到这里,差点原地起跳,瞠目结舌好一会,她有些结巴地说,“这也、这也太不像话了,你们寝室楼没有老师吗?不管吗?”

  “有老师,”夏晓楠低声说,“但是不管……不敢管的。”

  费渡倒了两杯水,在郎乔和夏晓楠面前各自放了一杯,又对夏晓楠说:“所以你很怕自己也会遭到这样的对待。”

  夏晓楠几不可闻地从喉咙中挤出一句:“那天我站在旁边,看她自己捡那些东西,捡起来又拿不了,拿起这个掉下去那个,我……很想帮她……可是……”

  大概只有摔在地上没人扶的人,才会后悔自己当初也没有去扶别人。

  费渡微微一哂,没接这茬,只是又问:“冯斌告诉你他有办法,对不对?他有没有跟你详细说过他从学校出走后打算想gān什么?”

  夏晓楠说:“他说他在校外有一个朋友,很有门路,已经联系好了,要把这件事捅出去,他也受够这个学校了。”

  费渡:“这个朋友是谁?”

  “不知道真名,只有个不知是笔名还是网名的……很长,好像叫‘向沙托夫问好’。他答应过我们,会把学校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都公布出来。”

  费渡无声地看了一眼墙角——墙角屋顶上还有另外一个不起眼的监控摄像头,他仿佛和监控后面的视线遥遥对视了一眼:“这个朋友你见过吗?”

  夏晓楠茫然地摇摇头:“没有,冯斌说那个人最近在外地,不过已经约好了圣诞节回来,我们在宾馆住着等他几天就好……但……但我们……没来得及。”

  “你既然已经决定跟冯斌走了,为什么后来又反悔?”

  “因为……就在我们出走前一天,魏文川找上了我。他说他什么都知道,包括我们打算怎么走、什么时候走,去哪,都有谁……他让我想清楚,因为没人会管学校里这些jī毛蒜皮,最多找几个学生出来道个歉而已,以后还会更变本加厉……再说媒体,学校……都有他们家的门路……外面的社会也和学校一样,也分三六九等,也有人说了算,他有办法提前知道我们的行程和计划,也有办法让我再也不能上学……不信、不信就试试。”

  费渡叹了口气,因为知道这段话并非单纯的威胁——还是实话实说的威胁:“所以你屈服了。”

  “我……魏文川告诉我,这次我被选为鹿,其实是梁右京的意思,因为考试抢了她的风头,害她在父母面前丢人——她妈妈是校董之一,就算她在学校里杀了人都能摆平,别人根本不敢惹她,除非他亲自去和梁右京开口说……”

  “他要你做什么?”

  “他给了我一个有追踪窃听功能的手机……还、还答应我,只要这次的事过去,我就能安安稳稳地上完高中毕业,没人会来找我的麻烦。”

  “你当时知不知道他想gān什么?”

  “不知道,”夏晓楠拼命地摇着头,“我真的不知道……那天去钟鼓楼,突然遇上……遇上那个人,当时我吓懵了,冯斌推我,对我说‘快跑’的时候,我根本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那么黑,我甚至以为他只是被人从背后打了……我根本不知道那个人……那个人……”

  不知道那个人拿着刀,不知道冯斌那声充满恐惧的“快跑”是在后背被砍伤的qíng况下脱口而出的。

  因为太黑了,突如其来的袭击又让人来不及反应。

  只是被人从身后打了一棍吧?魏文川只是找来了一群小流氓,想动手教训冯斌一顿吧?

  她心里这样自我安慰,五官六感也只好从善如流,跟着她自欺欺人。

  “所以你到最后也没有扔掉那台手机?”郎乔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句话。

  夏晓楠脸上血色褪尽。

  难怪凶手不徐不疾、游刃有余。

  费渡说:“结果你们不小心钻进了一条死胡同……孩子,放松一点好吗?你给出的信息越详细,我们就越是能抓住害死冯斌的凶手。”

  夏晓楠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小鹿似的眼睛张皇失措地看向费渡。

  费渡试着放软了声音,缓缓地引导她:“当时qíng况非常紧急,冯斌一眼看见面前是条死胡同,可是再要退出去也已经来不及了,所以他让你躲进一个垃圾桶里。那天很晚了,一人高的垃圾桶里泛着刺鼻难闻的馊味,你头顶盖着塑料的盖子,四周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见外面传来声音……听见了什么?”

  “……救命。”夏晓楠沉默了好一会,才喃喃地说,“他刚开始叫救命,没人应,然后他语无伦次地试着和那个凶手说话,问他是谁,还答应把自己身上的钱都给他,那个凶手……一直都没吭声,然后没多久,我听见凌乱的脚步声、一阵乱响……还有惨叫……后来……后来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又过了一会,我听见笑声,还有……还有重物一下一下跺着地的声音……”

  那不是重物跺地,是卢国盛砍下冯斌四肢时发出的闷响。

  “然后那个人向我走过来,他、他知道我躲在哪,我太害怕了,他还哼着歌……”夏晓楠学了几句,“‘小兔儿乖乖,把门开开’……”

  郎乔的胳膊上迅速蹿起一层jī皮疙瘩。

  “然后我就被他从垃圾桶里翻了出来!我吓死了,连气都忘了喘,他就、就冲我伸出手,拿走了我的书包,搜走了我的手机和钱包……我以为我死定了,可……可他居然只是冲我笑了一下,拿着我的手机晃了晃,什么都没说就走了。我、我这时才看见冯斌……冯斌……”

  夏晓楠好像重新回到那一场午夜噩梦中,双眼失去焦距,在原地不住地倒着气。

  费渡一探身握住了她的手,掌心那一点温度烙在女孩冰凉的手背上,猛地将她唤回到现实,她一愣之下,崩溃似的将整个人攀附在费渡的手上,像是命悬于此一线:“对不起,我害怕……”

  但凡ròu体凡胎,一生有千百种遗憾,诸多种种,大抵都可归于这六个字。

  对不起,我害怕。

  监控室里注视着这场对话的骆闻舟面沉似水地一转身,打电话给陶然:“涉案学生和家长们联系上了吗,怎么说?”

  陶然那边环境十分嘈杂:“有点乱,学校在跟我打太极,我这五分钟已经接了七八个律师的电话了,我说这些富家子弟……”

  “全部带回来,包括宿舍楼值班老师和学校管事的,”骆闻舟冷冷地说,“育奋中学的学生涉嫌nüè待和集体xing侵。”

  “什么?”陶然先是震惊,一顿之后立刻说,“我这就去!”

  骆闻舟挂断了电话,站在监控室门口,长长地吐出口气,然后他想起了什么,低头翻开了手机里那个新下载的听书软件。

  这一期,朗读者的投稿题目是“魔鬼在虚无的夜色里彷徨——《群魔》陀思妥耶夫斯基”。

  “沙托夫”是书中一个被当做“告密者”谋杀的角色,如此微妙地与冯斌的遭遇重合。

  而当时和冯斌联系,答应把育奋中学的龌龊事昭告天下的那个人……怎么会如此正好地取名叫“向沙托夫问好”?

  某个人……或是某一种势力,早在冯斌决定带夏晓楠出走的时候,就已经预计到了这场血案吗?

  他们是策划者还是推动者?

  为什么这一次他们这样明目张胆地亮相?

  骆闻舟站在狭长的楼道里,连抽了两根烟,抬头看了一眼窗外苍茫的天色,正是天yīnyù雪,他想起了那天他和费渡在钟鼓楼的小巷子里碰到的神秘巡查员,觉得自己仿佛伸出手,就碰到了平静的水面下汹涌的暗流。

  市局的qiáng势介入,像一把锋利的扳手,qiáng行撬开了藏污纳垢的墙角。

  这天下午,育奋中学全体停课,警方gān脆征用了校办公室,把所有在校生分开谈话,所有涉事老师与校工被一锅端回了市局,高压下重见天日的学生们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吐露了实qíng,随后一发不可收拾——

  当天傍晚,小胖子张逸凡像他衣服上的超人和举起的拳头一样,第一个用真名站出来,写了一篇文笔稚拙的长文章,贴到了网上,短暂的寂静过后,沉默的羔羊们终于停下迷茫的脚步,发出微弱的吼声……渐渐汇聚成咆哮。

  震惊的家长们蜂拥而至,险些在市局门口动手。

  混乱的调查取证工作一直持续到深夜十点,才因为考虑到未成年人的身体和jīng神qíng况而暂停,倒霉的陶然一张乌鸦嘴一语成谶——周末果然得加班。

  回家路上,话没说两句,费渡就不吭声了。

  骆闻舟偏头一看,见他窝在副驾上,居然保持着端坐就睡着了,只好把暖风开到最大,一路尽可能平稳地开回家,在进入小区时才抓住费渡的手轻轻摇了摇:“醒醒,要下车了,别chuī了冷风。”

  费渡后腰坐得有些僵硬,勉qiáng应了一声,人还没醒过来,发着呆盯着正前方,一直到骆闻舟停车入位。

  “看什么呢?”骆闻舟伸手在他头上抓了一把,摸了摸他温热的脖颈,又用力紧了紧他的围巾,“快回家。”

  “你家……”费渡声音有些沙哑,抬手一指,“为什么亮着灯?”

  第111章 韦尔霍文斯基(二十一)

  骆闻舟家不单开着灯,还开得相当嚣张,从客厅亮到了阳台。

  骆闻舟愣了愣,下车张望一番,在不远处的发现了一辆十分熟悉的家用车:“奇怪,今天又不是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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