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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读_priest【完结】(157)

  “是什么?”

  “一沓照片,打下来的小孩的照片,耗子似的一团血,有的地方能看出是人,闭着眼,四肢……还有小碎骨头都摆在旁边,放在一个……”卢国盛伸手比划了一下,“托盘里。”

  骆闻舟深深地吸了口气:“你是因为这个,迁怒了第三个受害人,还把他的四肢也砍了下来,尸体一团血ròu模糊?就因为这个倒霉蛋也是个开货车的,刚好那天阎王叫他,让他经过你们埋伏的路段。”

  卢国盛一扬眉:“唉,是啊,后来想想,挺对不起那兄弟的,其实跟人家也没关系,不过反正我们也得杀他,怎么杀也没多大差别,算他倒霉吧。”

  监控室里的费渡叹了口气,转过头,目光好像穿墙而过,落在等在外面的陆嘉身上。

  人为什么非得知道真相呢?有些荒谬的真相知道了,反而不如一辈子蒙在鼓里来得舒坦。

  “但其实那个孩子没死,是司机接了你的骚扰电话以后故意拿出来气你的。”

  “警察找上门来的时候,我其实去了城里,”卢国盛说,“我想先宰了那个女人,再去剁了那个贱人,结果看见她好好地挺着肚子从医院里出来,那老王八陪着她,还不知道自己头上变绿了,我却机缘巧合地躲过去一次。”

  卢国盛说着,咧开略微有些歪的嘴笑了笑:“就冲这个,我觉得我走妻儿运。”

  骆闻舟简直无言以对。

  “我在城里躲了一阵子,到处都贴着我的通缉令,有一次住小旅馆的时候被前台认出来了,那人当时没说什么,等我一进屋,就偷偷报了警。”卢国盛长出了口气,“可是……那天在警察来之前,就有几个人找到了我……领头的就是生态园加油站里的‘牧羊犬’,我们那一个基地都是他管的。”

  监控室中旁听审讯的所有人鸦雀无声,只听卢国盛漫不经心地说:“他在警察来之前把我带走了,给我办了假身份,那会我们都住在一家叫‘罗浮宫’的夜总会里,鱼龙混杂地藏着。可是那天我女儿出生,我实在忍不住,偷偷出去看了,回来心里难受,找了个地方喝酒,没想到两拨人闹事,打出了人命,我那天有点喝多了,不小心在现场留了指纹。”

  “差点让警察循着踪迹找到罗浮宫。”那斜眼的凶手好似讲起什么惊险的趣事似的,摇了摇头,“幸亏他们反应快,放了把火烧了那地方,推到那个傻警察头上,我们才脱身。”

  第128章 韦尔霍文斯基(三十八)

  骆闻舟摸出了烟盒,低头一看,才发现刚才最后一根烟已经给了卢国盛,他手里只剩下一个gān瘪的空盒。

  他坐在这众人瞩目的审讯室里,过热的暖气烤着后背,他却仿佛置身于荒郊野外的乱葬岗中,亲手挖出了一口腐烂的旧棺材。

  触目惊心,几乎要长出一口气才能坐稳。

  骆闻舟端起茶杯,把里面的凉水一饮而尽。

  “你说你们自己烧了罗浮宫,”骆闻舟清了清嗓子,咬字很重地说,“还推到了一个警察头上?那个警察叫什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有十多年了吧……十四、快十五年了。”卢国盛伸出一根手指搔了搔额头,轻轻一撇嘴,“你问我警察叫什么?我哪知道?”

  骆闻舟缓缓地把那空烟盒捏成了一团,在手心里来回揉了几次,然后他偏头看了一眼监控的摄像头,仿佛隔着那小小的仪器与一众目瞪口呆的旁听者们对视了一眼,随后他面无表qíng地收回了自己有些吊儿郎当的坐姿,缓缓推开了那“棺材”腐烂的盖。

  “十四年前,市局里有个刑警,名叫顾钊,是327案的主要负责人之一,一直对没能抓住你这件事耿耿于怀。有一天他无意中得知,一起聚众斗殴的事件现场找到了一枚与数据库中你的指纹相符的印记,他开始循着线索搜查,最后把目光锁定在了‘罗浮宫’上。”

  监控室里一片哗然,有人脱口问:“什么qíng况,老陆,有这事吗?”

  “等等,顾钊……我记得这个人当年不是……”

  “这是怎么回事?”

  “他是怎么知道的?”

  陆有良一言不发,整个人好似一座敦实的石像。

  骆闻舟:“可是追查到这一步,后来却不了了之,顾钊死于罗浮宫大火,涉嫌故意杀人、勒索、收受贿赂,所谓‘通缉犯的指纹’也只是他勒索的工具,系子虚乌有,这件事被当成一桩巨大的丑闻掩盖了起来,直到今天。”

  卢国盛回忆片刻,点头表示同意:“差不多吧,大概就是这意思。”

  “所以你们确实曾经用‘罗浮宫’当过据点,顾钊蒙受了不白之冤。”骆闻舟说,“你们怎么cao做的?”

  卢国盛颇为玩味地把“不白之冤”念叨了两遍,冲他一耸肩:“骆队,我只是个小人物,你问我,我问谁去?当年要是没有这个警察当挡箭牌,我们都得玩完,我还担惊受怕呢。”

  肖海洋在监控室占了一个小小的墙角,好似被一盆滚烫的白漆当头浇下,心里是一片烫坏了知觉的空白。

  周遭的人、声音乃至于整个世界,都跟着滚成了一锅粥,半晌回过神来,他才发现自己正被费渡狠狠地扣在墙角。

  费渡一手按住他的肩,一手捂住他的嘴,眉目间好像染着一层冷冷的霜。

  肖海洋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觉得那眼珠像两片漠然的玻璃,随意反she出微光,照见他自己láng狈而扭曲的面容。

  他一时想不起来自己在哪,想不起来自己是该喜该怒,好似神智短暂地跳了闸,只是一阵茫然。

  火烧火燎的茫然。

  不知过了多久,费渡才松开牵制着他的手,监控室里灯光晦暗,所有人都被卢国盛那句话震住了,恨不能给他那张嘴加个快进,没人留意到这小小的角落中足以把人淹没溺毙的悲与恨。

  十多年来,绷在肖海洋脑子里的那根弦毫无预兆地断了,汹涌的记忆与痛楚呼啸而来,让他难以抑制地想要大口喘息、想要大哭大闹一场。

  可是还不行。

  时机不对,场合不对,什么都不对。

  他面前的费渡好似一道人形的封印,qiáng行拽住了他摇摇yù坠的理智,qiáng行将他几yù脱壳而出的魂魄塞回躯壳里。

  肖海洋仿佛听见自己的皮囊一寸一寸撕裂的声音,他觉得太痛苦了。

  这让他六亲不认地瞪向费渡,有那么一瞬间,几乎要怨恨起对方来。

  可是费渡的目光纹丝不动,像两根叫人无法挣脱的钉子,无视对方一切qíng绪,牢牢地钉着他,禁锢着他。

  费渡无声地竖起一根食指,极轻极轻地冲肖海洋摇了一下头,动了动嘴唇,口型在说:“给我忍着。”

  骆闻舟不动声色地吐出一口浊气,继续问:“孙家兴——也就是那个出狱以后化名‘孙新’,在蜂巢当迎宾司机的前诈骗犯——他jiāo代说,你经常私下里用他的车?”

  “对。”卢国盛点点头,“那个人胆小,又好说话,他知道我是谁,一开始有点怕我,后来有一次提起来,好像是家里小孩有病才gān这一行的,都是当爹的,我就跟他聊过几次小孩,渐渐也熟了,他需要钱,我前前后后地给过他不少钱,让他私下里给我开车,我去看我女儿,看了就走,不让她知道。”

  骆闻舟问:“你的钱是哪来的?”

  卢国盛悠然地弹了弹烟灰:“我是蜂巢的‘电工’,他们按月会发工资给我。不太多,我估计跟你们警察收入差不多,不过我没有花钱的地方,攒钱也没用。”

  “蜂巢白养你们?”

  “不白养,”卢国盛说,“我们和那些偷jī摸狗的小喽啰不一样,我们是做要紧事的,是真正给他们赚钱的人。”

  “什么是要紧事?赚谁的钱?”

  “真正的客户,活儿一般有两种,一种是活差事,一种是死差事。死差事一般就是有去无回了,走投无路的人才会去接,有点类似于新闻里说的那种自杀式袭击——只不过往身上绑炸弹的那种是为了让所有人知道,我们这个活儿要gān得让所有人不知道,比如人造一场车祸,撞人的和被撞的谁也不认识谁,都死了,这个事看着就是一场事故,到jiāo警那就结束了,不会招人查。”

  “活差事更复杂一点,首先一条,接活儿的人自己得有名,无名小卒不行——比如我,倒退十年,本地没几个不知道327国道的,”卢国盛说到这里,还颇有些不可名状的洋洋得意,“其次,做事的时候要故意bào露出自己来,就是要让警察来了一看就知道是你gān的,明白吧?”

  骆闻舟:“为什么?”

  “为了保护委托客户啊,”卢国盛说,“有人死了,你们警察不是第一时间会去查利害关系人么?我们事qíng做完以后,第二天报纸上登出来的必须得是‘某在逃犯流窜至本地,为劫财杀人害命’这种,把你们的视线转移走了,客户那边当然就消停了,反正你们也抓不着我们。这种活儿就得gān得利索,我们动手之前都有人专门策划,要么一旦警察怀疑到了客户头上,我们就没用了,只能出来给人顶缸,有再多的钱也花不着,这叫‘生死有命’,也挺刺激吧?”

  撞死周峻茂的,接的应该就是郑凯风的“死差事”,而卢国盛杀冯斌,应该是属于“活差事”——假设魏文川雇他杀人走得是“正当程序”。

  骆闻舟沉声问:“所谓的客户都有谁?”

  卢国盛摇摇头:“不知道,都是大老板,不会跟我们这些人直接接触的。”

  据说费承宇在位时,分明是个眼光毒辣的jīng明人,却跟被人下了降头似的,投过不少“稳赔不赚”的生意,此外,还有捐款途径,以合作名义给的利益输送、虚假yīn阳合同、巨额海外洗钱资金……他们用这种方式悄无声息地养着一个蛰伏在暗处的怪物,不涉及明面上的资金往来,比低级的买凶杀人要隐秘无数倍。

  “那我问点你知道的,”骆闻舟敲了敲桌子,示意旁边已经听呆了的书记员集中jīng力,“卢国盛,钟鼓楼景区里的少年冯斌,被害当天,现场监控中拍到了你的脸,尸体和当年327案的第三个受害人陆裕的处理方式一模一样,现场还留有你的指纹,你有什么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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