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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读_priest【完结】(169)

  “是!”

  骆闻舟本想补充几句,思前想后片刻,实在没什么好补的,于是一言不发地挂上了电话,停下车。

  “狗急跳墙,看来陶然怀疑尹平当年冒充老煤渣的猜测不单对路,假的老煤渣可能还直接接触过核心人物。”费渡不慌不忙地开口说,“因为魏文川,魏展鸿被召唤到市局来,随即又被扣下,那时对方都没有那么紧张,说明魏展鸿一直以来的抵赖可能不是抵赖——他真的只是持有一部分蜂巢股权,这些年使用对方的‘资源’,合作的幕后老板是谁,他也并不知道。”

  骆闻舟没吭声,低头看了一眼费渡那只被他攥住的手。

  费渡的脉搏飞快,快得几乎有些紊乱,沸腾的血流反而在不断带走他四肢的温度,他手心只有一层薄薄的冷汗。

  如果不是从这只手上感觉到的生理反应,骆闻舟几乎要有种错觉,好像陶然对费渡来说,就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和其他案件中的当事人一样,在他心里只是复杂案件的一个环节,并不值得投入太多的心力和感qíng。他的逻辑永不停摆,永远条分缕析地客观着。

  但……植物xing神经是不会骗人的。

  费渡的身体、qíng绪乃至于他在说什么、想什么,好似都是彼此脱节的,他仿佛一台本应浑然一体的jīng密仪器,被来回拆装太多次,咬合不良的齿轮转起来不甚灵便,一旦过载,就不免有些微妙的不协调。

  这时,几辆警车同样匆忙地冲进来,车上的人几乎是没等车挺稳就蹿了出来,跑得太急,都没留意到骆闻舟他们也在停车场。

  骆闻舟忽然说:“你不急着进去看看陶然吗?”

  “进去也看不到,”费渡神色不变,“那里面在抢救,抢救室又不能随便进,再说看得到也没用,我也不是大夫。到医院里等和在车里等没什么区别。”

  骆闻舟沉默下来。

  “首先,当年陷害顾钊的那伙人和受害人一样,不知道老煤渣是被一个虽然长得像、但气质上天差地别的畏缩老男人冒充的,否则要杀尹平太容易了,不可能现在才动手,” 费渡并不急着解开安全带,接着说,“而如果假设,对方被陶然要求追捕尹平的关键信息惊动之后才意识到什么,调来两辆皮卡来灭口呢?”

  骆闻舟:“除非他们正好有两辆装着易燃易爆物的皮卡,正好就等在鸟不拉屎的南湾。否则按理来说他们不应该比警察快,更不应该比抢在所有人前面的陶然快。”

  “所以他们得到信息的时间点一定会更早一点。”费渡说,“当时陶然身边跟着一个市局的搭档,一个南湾派出所带路的民警,还有……”

  “还有就是,他给我打了个电话。”骆闻舟沉声说,“陶然包里搜出窃听器之后,我们就一直很注意,他当时拨的是我私人电话,我可以拿这小十年的工龄担保,我的电话百分之百没问题。”

  “那么可能出问题的就是两个人和一辆车,”费渡缓缓地说,“车是公车,停靠使用都应该有记录——这调查范围听起来是不是小多了?”

  骆闻舟牙关紧了紧,摸出电话打给了肖海洋。

  电话响了不到半声就被接起来了,肖海洋有些语无伦次地说:“我马上到医院,骆、骆队,我……”

  “先别过来,”骆闻舟沉声说,“医院楼道里不缺人站岗了,我要你现在立刻去调查两个人最近的行踪,姓名和警号我一会给你发过去,还有陶然今天开走的那辆公车近期使用记录,我要知道它去过哪,什么人碰过——包括日常擦车和维修人员,记住,是所、有、人。”

  费渡:“你不方便查的,我叫陆嘉他们找人配合你。”

  肖海洋那边顿了顿,重重地吸了一下鼻子,连声“是”都没说就挂断了电话。

  两人在已经熄火的车里相对无声片刻,骆闻舟安排完了所有事,一仰头,他闭上眼靠在了车座上。

  他一时不能去细想陶然现在是个什么qíng况,抢救得怎么样了,他得用全部的心志去忽视自己的愤怒和焦灼、处理需要他处理的事。

  费渡犹豫了一下,拢过他的肩头,侧身抱住他,嘴唇轻轻地碰了碰他的头发,轻声说:“要是难过需要宣泄,都没关系,反正只有我在这。”

  “在学校那会……有个女同学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约他出去,他盯着人家的眼影说‘你看你眼圈都熬黑了,赶紧回去休息吧,我听人说那是个烂片,网上评分才五分’……就这种货,我有一段时间还以为他跟我一样是弯的。”骆闻舟几不可闻地说,“后来看他谈了个女朋友,才发现他不是弯,就是二百五,一点套路也不懂,直得一本正经的。女孩一开始觉得他可爱,后来马上面临毕业,才发现花花世界里,男人光是可爱不行,慢慢就淡了。分手的时候他偷偷摸摸消沉了一个多月,回头还任劳任怨地帮那女孩搬家扛行李,扛完找我喝酒,吐得一塌糊涂……我说‘没事兄弟,天涯何处无芳糙,以后娶个比她好一百倍的,我给你当伴郎’,他说他们老家那边讲究伴郎都得是未婚男青年,像我这样的,没准哪天就抛弃他脱团了,我没忍住,就跟他出了个柜,我说‘我结不了婚,婚姻法不让’。”

  “结果那二货反she弧有十万八千里,当时居然没听明白,过了大半个月才琢磨过味来,大惊失色地跑过来找我,担心我会被我爸打死。” 骆闻舟眼圈有些发红,“陶然如果……如果……”

  费渡抱着他的手紧了紧。

  “陶然如果……”这个念头随着骆闻舟的话音,在费渡心里一闪,立刻被他掐断了,连同有关于陶然的一切回忆,就像多年前,他循着音乐声走上楼,看见门后吊死的女人时一样。

  这是费承宇教会他的——永远保持无动于衷,如果不能,那就学着装得努力一点,稍有破绽,费承宇会一遍一遍地反复教,直到他“学会”为止,这几乎已经成了刻在他骨子里的条件反she,每遇到无法面对的事,都会自发启动,保证他做出最理智的选择。

  “我知道,”他用恰到好处的温柔拍了拍骆闻舟的后脊,“我知道——走吧。”

  陶然人缘好,医院的等候区里长椅坐不下,不少人都坐在地上,连原本在医院陪着师娘的杨欣也闻讯赶来了,一见骆闻舟,全都站了起来。

  骆闻舟进来的时候已经飞快调整好了qíng绪,冲大伙摆摆手,他正要说什么,突然里面门一开,一个脸色有些发沉的护士走出来摘下口罩,不像往常一样叫着病人名字通知亲朋好友帮忙推病chuáng,她目光在殷殷注视着自己的人群里一扫:“你们都是公安局的吧?那个……对不住,我们大夫也实在是尽力了……”

  骆闻舟脑子里“嗡”一声响,费渡一把握住他的肩膀。

  护士硬着头皮继续说:“……病人孔维晨,颈部被爆炸产生的碎片打穿,送来的时候就已经因为失血过多……”

  孔维晨是当时陪着陶然他们的派出所民警,这名字骆闻舟刚发给肖海洋,是两个嫌疑人之一。

  好一会,才有人回过神来,屏住呼吸问:“那……另一个……”

  “另一位主要是撞车的时候造成的骨折和内脏出血,汽车爆炸的时候被同事用后背挡了一下,需要在重症观察一宿,如果qíng况稳定,应该就没有生命危险了。”

  整个等候区里鸦雀无声。

  陶然发现那两辆车来者不善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挤开摩托车,让只戴了一个头盔的同事退后,而那位兄弟在意识到可能要发生爆炸的时候,想也不想就冲上去把人拖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有个从南湾派出所赶过来的才发出一声压抑的哽咽。

  市局这边连口气都来不及松,又被那汉子的呜咽声激起兔死狐悲的念头。

  “骆队?”

  “通知……咳,”骆闻舟声音有些发紧,用力清了清,才续上自己的话音,“通知这个兄弟的家属了吗?去……”

  他的话再次被几个飞快跑过来的医护人员打断。

  “尹平——这个叫尹平的也是你们送过来的吗?”

  骆闻舟倏地回头。

  “这人多少年没去体检了,高血压自己不知道啊?这低压都接近一百三了,头部撞击导致脑出血,得马上手术,有人能来签个字吗?”

  骆闻舟:“……”

  古人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办了亏心事,迟早有报应。

  可是尹平这报应来得未免也太寸了!

  这时,骆闻舟的手机再次震了一下,他在一团乱麻中低头一看,只见是一条来自“老太爷”的信息,“老太爷”骆诚同志发短信从来不打标点符号,永远都是一串——“顾钊案蹊跷调查组已进驻重点调查老人你们老陆已被叫走问话长点心”。

  第138章 埃德蒙·唐泰斯(九)

  “侯淑芬,女,五十三岁,汉族——你和尹平是什么关系?”

  “他……他是我老头。”

  “哦,你和尹平是夫妻关系,那你认识尹平的大哥尹超吗?”

  女人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你知道尹超可能已经死了,而凶手可能就是你丈夫尹平吗?”

  女人惶恐地抬起头望着问话的刑警,被松弛的眼皮压得只剩下一条fèng隙的双目显得浑浊而迷茫,却没有震惊。

  警察盯着她,把问题又重复了一遍,略微提高了声音:“侯淑芬,这问你话呢。”

  女人双手扭在一起,有意无意地抠着手上的冻疮,嗫嚅着说:“他什么都没跟我说过。”

  “我没问你他说没说过,”问话的刑警什么人都见过,听出了她这句话里避重就轻的意思,“我就问你,知道不知道你丈夫可能杀了人,你想好了再说,这是公安局。”

  女人战战兢兢地避开警察的目光,垂目盯着自己蹭了一块污渍的布鞋,坐不住似的左右摇晃片刻:“……有一阵子,他特别爱做恶梦,半夜被魇住,老是大呼小叫,还喊胡话……”

  “喊什么?”

  “喊‘你别缠着我’,‘尹超你yīn魂不散’之类的话。我们家原来住平房,有个自己圈的小院,院门口也有两棵大槐树,都快成材了,他就跟有病似的,非得要砍,砍下来不算,还找人掘了根,木头仨瓜俩枣就卖了,谁劝也不行……他说那两棵树不吉利,会克他,那时我就感觉有点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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