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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读_priest【完结】(211)

  整片区域戒严,警方一再调集增援,将体育公园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一水的消防车严阵以待,对张chūn久的搜捕已经接近两个多小时。

  通缉犯手里也要弹尽粮绝了,五辆车已经折进去三辆,公园里所有广播都在异口同声地催他们放弃抵抗束手就擒,张chūn久充耳不闻:“就给我停在这,前面有个湖,把车开进水里,让警察们去搜。”

  他说话的地方是一座体育公园深处的小山包附近——小山似乎是公园建成之前就有的,还没开发好,好像正在施工中,挡着“游人止步”的牌子和锁链。

  张chūn久带着假扮张chūn龄的胖子和几个手下人穿过防护栏,轻车熟路地往那荒凉的小山上走去。

  一伙通缉犯被警察bī得走投无路,眼看他态度笃定,仿佛大有后招的样子,连忙跟上。他们在没有人工痕迹的密林里大约穿梭了十分钟,全是一头雾水,随后竟发现自己不知怎么出了体育公园,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警察的包围圈!

  “张局,”假扮张chūn龄的胖子谄媚地开口说,“您对这边的路挺熟啊。”

  张chūn久没有回答。

  树长高了、路变窄了,曾经荒无人烟的地方居然也成了一片景区,从高处往下望去,晨曦未至,灯火万千,是一片物是人非的繁华。

  他曾经无数次跑上这座小山,甚至在同样的黑夜里瑟瑟发抖地在这里过过夜,还是被人逮回去。

  张chūn久蓦地抬头望向黑影幢幢的山坡,总觉得自己仿佛听见了迫近的脚步声。

  他下意识地握住了兜里的手枪——曾经软弱无依的男孩变成了无坚不摧的男人,那时的恐惧却好像仍然刻在他骨头里……即使他亲手在那人身上捅了十三刀。

  “张局,东森滑雪场在那边!”

  张chūn久回过神来,一言不发地往滑雪场的方向走去——宽阔平整的道路,造型独特的滑雪场,周遭种种……在他眼里都齐齐扭曲变形,恢复到四十年前的“原型”。

  高端大气的体育公园和建筑物一个个崩塌,变回荒山和相貌丑陋的恒安福利院,公路在他眼中分崩离析,退化成一片芦苇和高粱丛生的荒地。

  那片荒地恐怖极了,人走在其中露不出头,随意走两步就是一脚泥泞,雨后还有小蜥蜴和癞蛤蟆来回穿梭,里面传出不知是谁的惨叫,伴着福利院凶狠的狗叫声……

  张chūn久狠狠地激灵一下,凛冽的北风里,他额头上挂满了细汗。

  他记得福利院门口有个爱心标志,经年日久,掉了一角,高高地悬挂在破败的小院门前,两侧都是笼子似的铁栅栏,总是有孩子扒着铁栏杆往外张望。

  “苏慧,苏慧快跑!快跑!”

  那年苏慧才七岁,像一朵发育不良的小花,然而那些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收割”她。周雅厚本来不喜欢这种没有进入青chūn期的小jī仔,可她长得实在太扎眼了,上面看了她的照片,想提前把她带走,哪怕当做礼物送出去也是好的。

  他记得那天是圣诞节,恒安福利院这个有洋血统的地方应景地挂满了红彤彤的装饰品,喇叭里放着飘渺的圣歌,偶尔走音,透着一股yīn森诡异的气息。

  女孩蓬头垢面,一身污泥。年幼的男孩太小,不知天高地厚,拉着小姐姐的手。他们顶着巨大的恐惧往那片大野地里冲去,狗们露出獠牙,放声咆哮,其中一只竟没有拴起来,在两个孩子快要碰到那大铁门的时候,猛地蹿了出来,一口咬住女孩的小腿。

  “小兔崽子们在那呢!”

  攀在铁栅栏上的小男孩吓得快晕过去了,巨大的绝望涌上来,他眼睁睁地看着那畜生撕咬着女孩的身体,被群狗引来的人不断bī近……

  这时,一个人影突然冲过来,一把将男孩从栅栏上抱下来。

  那是他的大哥哥,他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有记忆开始,就是大哥照顾他,是大哥给了他名和姓。

  大哥把他塞进了一个装煤的竹筐里,里三层外三层地用竹筐盖住,拎起一条木棒试图驱赶咬住女孩的大狗,那畜生流着涎水,放开浑身是血的女孩,yīn森森地盯住那少年。

  竹筐里的小男孩看着大狗把瘦弱的少年扑到一边,那些人赶过来,骂骂咧咧地拎走了晕过去的女孩,他们以为是大哥哥要把苏慧偷走,怒不可遏,命令大láng狗咬他,用皮鞭抽他,寒冬腊月天里往他身上浇带冰碴的凉水,甚至撕开他的衣服,把他踩在地上,露出男人们肮脏的身体……

  竹筐上沾满了煤灰,在张chūn久的记忆里,那个圣诞节也泛着煤灰似的颜色,他懦弱地蜷缩在竹筐里,在一团灰烬里看着。

  一直看着。

  “有车有车!”手下人激动的叫声抹去了张chūn久眼前的煤灰,yīn惨惨的旧福利院灰飞烟灭。

  三辆事先准备在那里的车排成一排,恭恭敬敬地等在那,里面甚至备好了武器,司机门战战兢兢地等了不知多久:“张局,都准备好了。”

  “张局,警察现在都在体育公园,咱们赶紧……”

  就在这时,体育场上面的大灯突然亮了,晃得人睁不开眼,尖锐的警笛声响起来,几杆枪口对准了张chūn久等人,随即,五六辆警车从四面八方围堵过来,包围了他们。

  骆闻舟默不作声地下车,站在几步之外,神色复杂地看着过去的老上司——

  第172章 埃德蒙·唐泰斯(四十三)

  “骆闻舟。”张chūn久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

  “找骆闻舟,让他带人亲自跑一趟。”

  “叫刑侦队的骆闻舟开会。”

  “让骆闻舟滚到我办公室来!”

  “骆闻舟呢……什么,还在值班室睡觉?几点了还睡,他哪来那么多觉!”

  老张局在位的时候,待小辈人没有陆局那么随和,往往是连名带姓地把底下的小青年们呼来喝去,骆闻舟是被他呼喝最多的,这名字无数次从张chūn久嘴里吐出来,有时候叫他去gān活,有时候叫他去挨训。

  骆闻舟从没想到过,有朝一日,老张局再次开口叫他,会是这种qíng况。

  警察手里有枪,犯罪分子手里也有枪,双方谁也不肯率先放下,互相指着,一时僵持在那。

  张chūn久回头看了一眼伪装成张chūn龄的人,那人体态、身形、打扮、被一帮人簇拥在中间的架势足能以假乱真,除非是熟人凑近了仔细看,否则很难看出破绽……如果警察能凑近了仔细看,说明他们这里已经尘埃落定,大哥大概早就安全离开了吧?

  “能追到这来,你还有点能耐。”张chūn久转向骆闻舟,“暗地里救走周怀瑾、跟踪东来的,看来也都是你了。”

  骆闻舟没有回答这种废话,无视双方的枪口,径直往前走了几步:“张局,我想向您请教一件事。”

  张chūn久面不改色地看着他。

  “三年前,老杨休年假期间,途径一个地下通道,为了保护市民被一个通缉犯刺杀——老杨膝盖不好,他没有理由放着人行道不走,走地下通道,这个疑点我打过很多次报告,都被您摁下了,您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这有什么好解释的,他那天不是出去买菜的,是收到线报,去追查一个可疑人物,拎着菜是掩人耳目,一路跟到了地下通道。”张chūn久淡淡地说,“人没追到,遇见在那等候已久的通缉犯。”

  “目击证人说狗突然发疯,不巧激怒了通缉犯,”骆闻舟沉声说,“其实因果关系反了,是狗先察觉到通缉犯的恶意才叫起来的,因为他本来就打算靠袭击路人或者逃跑引出老杨。”

  杨正锋,一个快退休的老不死,走个地下通道都不敢一步跨两个台阶,又是痛风又是骨刺,逞什么英雄呢?他居然还以为自己是能空手夺白刃的小伙子,随便劫持个路人都能引他现身。算计他太容易,简直都不值一提。

  “但是老杨临终前没有提到过他本来正在追踪的人,而是告诉陶然一个不知所谓的电台名——”骆闻舟说到这里,话音顿住,因为看见张chūn久笑了。

  骆闻舟愣了片刻,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自言自语似的低声说:“其实他这话不是留给陶然的,是留给你的?他还剩最后一口气,没有提到逃跑的可疑人物,是因为他觉得那个人一定能被追回来……当时他身边一定有个搭档,附近监控没有拍到,是因为两个人没有一起行动,而是一个追、一个绕路到前面去堵,这种默契不用口头沟通的默契,非得老伙计才有——那个人是你!”

  “刚开始,是有人匿名给他寄了一些东西,指纹和DNA的对比,还有一打照片,指纹和DNA信息都是通缉犯的,照片是告诉他指纹采集地点。杨正锋没有上报。”

  “因为这些让他想起了顾钊?”

  “不,因为给他寄东西的人,不但是个杀人凶手,还是个‘死人’。”

  骆闻舟低声说:“范思远。”

  张chūn久嗤笑一声:“我不知道范思远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选择把这件事瞒下来,自己偷偷去查。那个电台的朗诵者投稿,就是范思远在暗示他哪些案子看起来意外,其实是有隐qíng的——他也真护着那个神经病,直到死前才告诉我。范思远就是个神经病,他当年连杀六个人,被警察通缉得跳海,是我爱惜他有才华,派人救了他,没想到救的是条中山láng。”

  “你没有亲自接触过范思远。”

  “我和我大哥不直接见人,包括郑凯风他们。一般联系客户、跑腿办事,都是用身边信得过的人。”

  “老杨在调查过程中,难免会用自己的权限查一些旧档案,被你发现了不奇怪。”骆闻舟说,“可他查的是内鬼,你是怎么取得他信任的?”

  “你说反了,”张chūn久古怪地笑了一下,“是他怎么取得我的信任。”

  骆闻舟一愣。

  “想得到一个人信任的最好办法,不是拼命向他证明你和他是一边的,而是反过来,让他意识到自己才是被防备的人,你要引他来想方设法博取你的信任。”张chūn久说,“我假装自己也在暗中查顾钊的案子,而且查得十分谨慎,一边查一边掩盖痕迹,只是‘不经意’间被他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我让他意识到,我不仅在调查,而且出于某种原因,正在怀疑他,我耐心地陪他玩了大半年‘试探’和‘反试探’的游戏——最后是杨正锋终于让我‘相信’,他不是内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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