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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读_priest【完结】(213)

  张chūn久伏在地上,略微偏过头去,望向体育场的方向,防护栏隔出的小练习场幽静而沉默地与他对视,随后练习场渐渐融化,化成了铁栅栏围起的旧院墙,那些孩子默默地、死气沉沉地注视着他,就像一排yīn森的小鬼。

  他冲他们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张chūn久胸口一空,旧院墙和小鬼们的幻觉倏地消散,他整个人被粗bào地从地上拎了起来,张chūn久眼还是花的,一时没弄清怎么回事,手腕就被扣上了什么东西,骆闻舟揪着他的领子吼了句什么,张chūn龄蓦地睁大眼,随即意识到不对。

  震颤的地面消停了!

  张chūn久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时竟然从骆闻舟手里挣脱出来,猝然转身——除了那假扮张chūn龄的胖子外,其他五颗“炸弹”竟然全哑了!那几个懦夫瑟瑟发抖地东躲西藏成一团,也顾不上身上的皮箱,其中一个皮箱摔开,里面掉出来一堆废纸和石头,原本的炸弹不翼而飞!

  皮箱里塞的旧报纸大多已经被火燎着,其中有一角轻飘飘地飞到张chūn久面前,上面还有一些字迹依稀可辨,日期是十四年前,报道的是罗浮宫大火——

  张chūn久嘶声咆哮起来,被冲上来的警察们七手八脚地按在了地上。

  骆闻舟铐上张chūn久,立刻把他丢给同事,抬手抹去额头上蹭出来的一条小口,他把方才不知怎么断了的电话回拨了过去,没通,陶然关机了!

  陶然花了不知多久才挣脱了梦魇,醒来一看外面还是漆黑一片,他根本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长时间,整个人又慌又懵,第一反应就是抓起电话打给骆闻舟,谁知道刚接通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话那头突然一声巨响,陶然吓得手一哆嗦,直接从椅子上滚了下来,把手机电池给摔掉了。作为一个半身不遂的伤患,陶然要使出吃奶的劲,才把自己翻过身来,连忙满地爬地到处摸索手机零件。

  骆闻舟一个电话打了六遍都不通,再想起陶然方才那声没有下文的“费渡”,心口都快炸了,一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时,旁边同事已经迅速排查了嫌疑人身上的其他易燃易爆物,一个警察跑过来:“骆队,一死一重伤,死的人好像是张chūn龄,爆炸物很可能是他贴身装着的。”

  骆闻舟的手指几乎是下意识地重新挂断拨号:“不可能,张chūn龄不可能自己当第一个人体炸弹,而且刚才后面那胖子方才一句话都没说,也不像张chūn龄的风格,应该是个幌子。”

  “啊?幌子?”同事听懂了,目光有些复杂地望向不远处被塞进警车里的张chūn久,“你是说张局……不是,张……那个谁,他亲自把我们引开,是为了掩护张chūn龄?那张chūn龄去哪了?”

  骆闻舟没顾上回答——第七遍电话通了!

  陶然瘫在地上,觉得自己简直没有人样,气喘吁吁地对骆闻舟说:“费渡……费渡给我下了药,我……我现在不知道他去哪了……”

  陶然说着,回头看了一眼,他用来查郝振华信息的那台电脑开着,屏幕下是对讲机和他的另一部手机——不少警察平时都用两部手机,自己的私人手机,还有一个是单位统一配的,一般是办公专用。

  “他走之前动过我的电脑、对讲机和办公手机,”陶然艰难地拖着自打满石膏的腿动了一下,挪到椅子旁边,打开电脑,“方才……方才跟踪过你们追捕张局的qíng况,还有张东来发的那条朋友圈……嘶,这个兔崽子!”

  陶然试图爬上椅子,没成功,实在没忍住,爆出一句二十年也难得一见的粗话:“张东来发的照片很不对劲,他不是发给我们看的,是……”

  骆闻舟方才神经一直绷紧在张chūn久身上,没来得及细想,此时听了陶然一个话头,就已经回过味来,他倏地抬起头,望向张chūn久,张chūn久双耳流下的血迹已经gān涸,透过车窗,正冷冷地注视着他。

  张chūn久方才故意提起费渡,应该是为了让他分神,好顺利引爆炸弹……但为什么偏偏说起费渡?费渡用张东来的账号发了那两张照片是给谁看的?张chūn龄在哪里?

  还有……张chūn久准备了那么长时间的大戏,绝不应该只是一死一重伤的效果,其他的炸弹在哪,为什么没炸?

  几个紧急处理现场的警察正在东跑西颠地收集皮箱里漏出来的碎报纸,骆闻舟扫了一眼,一瞬间明白了什么,不等陶然说什么,他就直接挂了电话,咬牙切齿地拨了另一个号:“陆、局,你、好、啊。”

  费渡是被晃醒的,意识刚恢复一点,他就被人一把揪起来扔下了车,四下一片昏暗,他脚下还是软的,一沾地就趔趄了一下,绑在身后的双手无法保持平衡,有些láng狈地摔在地上。

  黏在身上的血气熏得他想吐,费渡也懒得挣扎,他gān脆就着倒在地上的姿势随便翻了个身,笑了起来。

  抓他的司机见不得他这么嚣张,一脚踹在他胸口上:“笑什么!”

  费渡实在不是个体力型的选手,整个人顺着对方的无影脚贴着地飞了一段,登时呛咳起来,沾着血的长发垂下来,盖住他一边的眼睛,好一会,他一口卡住的气才上来,低低地感叹了一声,他说:“真野蛮啊,范老师,你手下的这位朋友一路上都对我动手动脚的,反智,实在太没有品位了。”

  “野蛮人”听了这番厥词,立刻上前一步,打算让他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动手动脚,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听起来有些孱弱的咳嗽声,一个男人气血不足似的开了口:“行了,别让人笑话。”

  绑票的野蛮司机听了这话,眨眼就从磨牙吮血的野shòu变成了驯养的家畜,乖乖地应了一声,退后几步。

  费渡吃力地偏过头去,看见一个女人推着一个轮椅走了过来——如果是骆闻舟在这,就能认出来,推轮椅的女人正是当年鸿福大观里给他塞纸条的那个前台小姐。

  而轮椅上坐着个男人,固有的骨架勉qiáng撑着他人高马大的皮囊,人却已经是瘦得脱了相,他头上带着一顶朴素的毛线帽,脖子有气无力地垂在一边,似笑非笑地注视着费渡……

  即便这个人曾在他的意识深处留下过浓墨重彩的一刀,费渡也几乎没认出来。

  第174章 埃德蒙·唐泰斯(四十五)

  费渡略低了一下头,眼不见心不烦地把沾满了血迹的长发从眼前晃开,冲来人一点头:“您这是身体抱恙?”

  轮椅上的男人用饶有趣味的目光看了费渡一眼,示意身后的女人推着他靠近,野蛮的司机立刻走过去,严防死守在他旁边,像条尽忠职守的大狗,虎视眈眈地瞪着费渡——费渡只好十分无奈地冲他笑了一下,表示自己只是个能被人一脚踹上天的病秧子,并没有能力在这种qíng况下bào起咬人。

  这是一处废弃许久的地下停车场,也许是烂尾楼,也许是个弃之不用的工厂之类,费渡视角有限,看不大出来。

  周遭洋灰水泥的地面和吊顶都是未经修饰,上面沾着经年日久的一层土,几根不知从哪接过来的电线险伶伶地吊在那,铜丝下拴着三两只灯泡,亮度勉qiáng够用,只是稍有风chuī糙动,灯泡就会跟着摇晃,看久了让人头晕眼花。

  幢幢的人影在乱晃的灯光下若隐若现,四面八方角落里不知躲着多少人,脚步的回声此起彼伏,这其中大概有龙韵城的假保安王健、钟鼓楼的假巡逻员……等等等等,平时隐藏在别人不注意的角落里,像不言不语的人形道具,谁也不知道扒开他们的心口,里面有多少装不下的仇恨。

  费渡几乎能感觉到那些人看他的目光,冰冷——是那种带着审判意味的冰冷,如果不是他还有用,他们大概很想支个糙台子,效仿焚烧女巫的中世纪人民,把他现场烤成串。

  “范老师,”费渡对那男人说,“十三年前,我在家里见过您一次,只是时间太久远,有点认不好了,没叫错人吧?”

  “你比费承宇冷静,比他隐忍,比他沉得住气,也比他更会伪装自己,”轮椅上的男人开了口,他说话很慢,声音也不大,气力不济似的,充满了病弱感,“还这么年轻,真是太可怕了。”

  费渡听了这么高的赞誉,似乎有点惊奇,他试着动了一下,肋下一阵剧痛,怀疑是方才那位司机一脚踢裂了他的肋骨。费渡尽量把呼吸放得和缓了些,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我一个阶下囚,哪里可怕?”

  范思远招了招手,几个人推着一张病chuáng过来,病chuáng上有一些维持生命的简单设备,缠着个躺了三年的老男人,正是从疗养院神秘失踪的费承宇。

  费承宇一动不动,肌ròu早已经萎缩,皮包骨似的胳膊垂在身侧,惨白的皮肤十分松弛,质感像泡糟了的发面饼。费渡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很快收回视线,对于费承宇会出现在这里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你晕了一路,现在大概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身上的定位器全部被拿掉了,孤身一人,落在我手里,但是你不慌,也不怕。”范思远淡淡地看着他,指了指费承宇,“这个人,他和你有最紧密的血缘关系,曾经用nüè待的方式塑造你、禁锢你,可是你看他的眼神没多少憎恨,甚至说毫无波动,就像看一堆过期的ròu。你不知道恐惧、不知道痛苦,所以能jīng确又残忍,费承宇一辈子狗屁也不是,但培养出一个你,大概也有点可取之处,你可真是个理想的怪物。”

  费渡无声地笑了一下,矜持地表示自己接受了这个赞扬。

  “我们还要再等一等,”范思远说,“有个关键人物还没有来,我可以和你聊几句,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费渡立刻毫不客气地问:“这是什么地方?”

  范思远笑而不语。

  “哦,明白了,也不是什么都可以说。”费渡想了想,又问,“我看您身体不太舒服,是怎么回事?”

  “肿瘤,一开始是肺癌。现在已经转移了,没别的办法,只能化疗。化疗很痛苦啊,我这把年纪了,也不打算再继续折腾自己,”范思远坦然回答,“给你个老年人的忠告,吸烟有害健康。”

  “我倒是没有这方面的不良嗜好,如果范老师手下的这些朋友也能像您本人一样好好说话,也许我还能再健康一点。”费渡客客气气地说,随即他颇为惆怅地叹了口气,“张chūn龄,真是个废物,自己还没死,就先手忙脚乱起来,居然让人钻了这么大个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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