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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读_priest【完结】(30)

  王秀娟难以忍受地发出一声长长的抽泣,旋即被卷入了风中。

  而抽泣的风从高楼楼顶盘旋而下,刮过骆闻舟见汗的鬓角,像一声掠过的叹息。

  “可是有一天,我满怀期待地回到家,推开门,却发现门口的花瓶里只有一堆枯枝败叶,所有的窗帘都拉着,屋里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味道,等我战战兢兢地来到她房间里,发现等着我的不是晒好的被子,而是她的尸体。”费渡说到这里,略微停顿了一下,“您不久前才和我说过,‘我妈肯定每天盼着我回家’,可是当时办案的民警告诉我,她是在我回来的前一晚死于自杀——我每周都是固定的时间回家,她一直都知道。”

  “妈,我一直很想问您一个问题,什么样的妈妈会掐着时间,特意把自己的尸体留给她的孩子呢?我每天都在想怎么样讨你喜欢,怎么样能让你高兴一点——怎么样攒够给你治病的钱,还清当年人家借给我的手术费……钱还没有还清,我现在一个人在冰库里回不了家,你就打算把我扔在那不管了吗?你们如果都这么狠心,为什么以前还要表现出好像很在乎我们的样子?”

  王秀娟缓缓地就着跨在防护栏上的动作蹲了下来。

  费渡停顿了片刻,再一次伸手按在话筒上,心里默数了五下。

  与此同时,画面角落里放上了那辆神秘租车的车型与车牌的文字信息。王秀娟文化程度有限,对文字十分不敏感,但围观的路人们却看见了,纷纷拿起手机,呼朋唤友地转发。

  “骆队,双子大楼的施工队说他们在趁周末检修大楼电力系统,停电时间超过一个小时了。”

  骆闻舟的后背已经被汗浸透了,叫他活活体会了一回老廉颇负荆请罪的滋味,只恨不能就地跟自己那后背拆伙,让脊梁骨兜着五脏六腑净身出户、逃之夭夭。

  他抬头看了看高耸的双子塔,一咬牙:“上去。”

  费渡沉默了一会,继而又放缓语气,把方才刻意混在一起的自己和何忠义重新拆开:“阿姨,凶手还没抓到,您还什么qíng况都没了解,这么稀里糊涂地下去,打算怎么和忠义说?我想再求求您,无论您现在在什么地方,能不能尽快到广场上来?我们都在找您,咱们一起去抓凶手,等抓住了,您还得把忠义带回家呢,我也还想能再跟您多待一会。”

  “您能不能……再给我一次假装看见妈妈的机会?”

  王秀娟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她把三魂哭出了七魄,想要把自己砸在这城市脸上的勇士之心也随着眼泪付之东流,她重新软弱成了刚到燕城时惶惶然不知来路的女人,甚至于从高处看下去时,她突然觉得有些腿软。

  王秀娟别开往下看的视线,但还是一时站不起来,她试着抓住了防护栏,想把迈出去的那只脚缩回来,然而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那看似坚固的防护栏居然只是虚搭在那里的,王秀娟毫无提防,一抓之下,断裂的护栏轻飘飘地dàng了出去,她重心顿失,整个人往后倒去。

  王秀娟睁大了眼睛,脑子里“嗡”的一声。

  千钧一发间,一个人影一闪而过,抓住了她那只堪堪被半开的护栏卡住的脚,女人本能地剧烈挣扎,细伶伶的脚踝险些从他手里滑出去。

  骆闻舟双臂被人体的重量狠狠一抻,刚fèng好的后背顿时皮开ròu绽,整个人好似被一分为二,他全凭意念抓着那女人,吼道:“别动!”

  好在他不是自己上来的,跟着人立刻扑上来,三分钟后,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已经没了意识的王秀娟拽了上来。

  骆闻舟平时总觉得自己能随时上天和孙悟空大战三百回合,这回却脱力得险些站不住,他踉跄着后退了几步,gān脆很没形象地往地上一坐,喘得有点缺氧,等听到人说了一句:“骆队,人还活着!”

  他紧绷成一团的肌ròu才放松下来。

  这一放松,骆闻舟发现后背上的血和汗已经混在了一起,疼得他抽了一口断断续续的气:“嘶……cao,真要废了……”

  这时,对讲机里就传来郎乔的声音:“老大,刚才有对小qíng侣举报说在景观公园里看见了嫌疑人的车,内置灯亮着,恐怕凶手还在里面,他们没敢过去!”

  骆闻舟:“公园?在哪?”

  “距离中央广场大约一公里吧,晚上挺人迹罕至的,除了野鸳鸯也没人往那边去。”

  “不对,不可能那么偏僻,”骆闻舟在难忍的疼痛中,闭上眼,“协调施工维修队,让他们给开一下大楼的应急备用电源,打开所有监控,监控死角就派人过去蹲守——这个凶手派律师刺探调查qíng况,又从市局直接拐人,我不相信他还没看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就肯消停地躲到没人的地方。”

  第27章 于连 二十六

  那些高楼有色泽冰冷的外立面,直上直下的躯体压迫感十足,大厅里往往铺着光可鉴物的石砖,前台和保安会对每一个涉足其中的人投以注目。

  一栋楼有一栋楼的电梯分布——电梯们各有各的规矩,有的不能上、有的不能下、有的要区分单双数楼层,有的则必须刷卡才能使用,它们有一套自成一体的规则,常常让陌生人一头雾水,继而对这拒人千里的小小“国度”心生隔阂。

  但双子大厦不同,哪怕它已经几经装修改造,对他来说,还是了如指掌——他曾经在这里做过半年的实习生,后来依然没能留下,他们宁愿要一个只懂欧美法系的“名校”留学生。

  现在,他已经今非昔比了,那些摆着好看的法务只能审一审基本的合同,真做起对专业度要求非常高的案子,他们还是要把他请回来当顾问。在这幢大楼里,当年的实习生小赵已经摇身一变成了“赵老师”。

  但每一条长廊、每一处隐藏在暗处的楼梯间,依然都在他心里条分缕析。即使没有停电,他也有把握避开楼里的监控。

  可惜天时地利人和俱全,还是被人搅了局。

  当他混在人群中,准备在“天幕”上看一场绚烂的“表演”,却被费渡中途截断的时候,他出离愤怒了,几乎立刻确定,这是一场手段卑劣的借势炒作——也许是为了给他的狐朋狗友撑腰,也许根本就是有什么商业目的。

  这些人掌握着他难以想象的财产和社会资源,哪怕个个是糙包,哪怕一份普通的尽调报告也能把他们听得昏昏yù睡、哈欠连天——只要偶尔在无数专业人士的努力下,假装做出一两个显而易见的结论,他们立刻就会被chuī捧成“青年才俊”。

  一个警察带着几个临时过来帮忙的夜场保安赶来维持秩序:“各位,请别在高层建筑物附近逗留,我们还在排查楼顶,这里有一定危险xing,配合一下好吗?谢谢,不好意思,都是为了大家的安全……”

  人群应声缓缓移动起来,谁也没注意到,一个斯文白净的男人转身消失在黑暗里。

  警察来疏散这里的人群,说明他们已经快要查到这里了,而那蠢女人还没有跳下来。

  他不知道她是临时害怕了,还是被那小白脸低劣的表演蒙蔽了,按理说他都做好了预案——A座楼顶上只有一个方向面朝中央广场,他特地在防护栏上做了手脚,就算她临时犹豫,那松动的防护栏也会帮她做好决定的。

  他的安排理应万无一失,到底出了什么意外?

  他必须要回去看看。

  他简单盘算了一下,耍了个滑头,没有进入A座,而是绕到了B座一端,从写字楼底部一家咖啡厅的偏门潜入,轻车熟路地上了专供快递和外卖跑腿的应急通道,一路跑到了八层——在双塔之间有一个空中走廊,正好连着八层的应急梯。

  空中长廊的出入口有监控,但没关系,长廊一侧有绿植墙,后面有供一人穿过的fèng隙,是监控死角。即使他知道双子大楼停电停得一片死寂,监控全都中看不中用,还是决定最大限度地小心谨慎。

  这场停电真是命运送给他的礼物。

  他心里得意,步履轻快地穿过绿植墙,没注意自己带起来的风把一片爬墙植物碰的摇摆起来。

  成排的绿植墙挡住了摄像头,他没有留意到,随着叶片的微微颤动,原本死气沉沉的监控摄像头突然转过了一个非常小的角度——

  骆闻舟是跟着急救人员一起下来的,把王秀娟送上了一辆救护车。一回头,正好看见陶然和几个刑警押着一个面容清秀的男人上警车,那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感觉到他的注视,仇恨愤怒的目光立刻戳向他。

  陶然冲他比了个手势,扬起手中的证物袋,里面装着一副手套。

  骆闻舟点点头,叼起一根烟,将那阶下囚上下打量了一番。

  男人愤怒地朝他吼:“我只是回来取一份文件,你们凭什么随便抓人?你们有证据吗?警察破不了案就随便抓个无辜的人顶罪吗?放开,你们这些野蛮人,弄皱了我衣服你们赔不起!”

  “哎哟,金贵,”骆闻舟叼着烟说,“吓死我了,看来穷鬼得先找费爸爸借点钱。”

  看着那男人别qiáng行押进警车里,骆闻舟伸手给了他一个飞吻:“拜拜。”

  话音没落,一只手伸过来,毫不客气地抽走了他嘴里的烟。

  郎乔的妆早就花了,露出奔波大半宿的黑眼圈,闹得一张脸上除了眼睛什么也没剩,她顺手把烟往几步以外的垃圾桶里一扔,指着后面的救护车:“你也给我上去!”

  骆闻舟:“……”

  “你看看你这花红柳绿的德行,”郎乔没好气地数落,“赶紧上车,明天老实在医院待着,别回来了。”

  骆闻舟叹道:“闺女,还没成人,就打算要夺父皇的权啦?”

  郎乔七窍生烟,用尖尖的手指戳他:“你……”

  “哎,别闹,”骆闻舟打断她,“知道费总去哪了吗?”

  郎乔一愣,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天幕”,“天幕”上已经正常播放起了闭幕式预演,此时进入了尾声,灯火绚烂得晃眼,不过跟方才的警匪片现场比起来,灯火表演显然差了点意思,围观群众们都无聊地去朋友圈里刷话题了。

  “不知道,一直没看见,你找他……”郎乔扭着脖子找了一圈,再一回头,骆闻舟已经没影了。

  骆闻舟随手从一辆警车里扒了一件不知谁放在那的外衣,往身上一披,遮住血迹。打费渡的电话,通了,却没人接。骆闻舟于是大步往经贸中心走去,先去了控制室,看见一帮工作人员正在吃夜宵,一问才知道,费渡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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