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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楂树之恋2_艾米【第二部完结】(29)

  杨红想,从前没有陈大龄的时候,自己还可以认命,平静地面对周宁的yín诗xingqíng。现在已经知道世界上实际上还是有qíng诗一般的男人的,那自己还能自欺欺人地认了命,跟周宁过一辈子?

  想到这些,杨红就免不了要审视这两个男人之间的关系。如果没有我,周宁和陈大龄可能会是很好的朋友,因为他们两个实际上是互相欣赏的,欣赏的原因就是对方那种英雄救美的骑士风度。陈大龄称周宁是真汉子,因为周宁不为难自己的女人,只找那男人算账。周宁称陈大龄是真君子,是因为陈大龄危难关头,会为了一个女人,把责任都揽到自己头上。杨红甚至想,即便这个夹杂在中间的女人不是她,而是一个别的什么女人,他们两个还是会如此这般的,因为这是由他们的xing格决定的。在这一点上,她真的是比不出谁高谁低。

  杨红没想到陈大龄一生逃避的那种“拿不起又放不下”的qíng,偏偏被自己遇到了,看来人生最伤心的,真的是莫过于“恨不相逢未嫁时”。早听说过这句话,现在才知道为什么用这一个“恨”字。这一番恨,贯穿全身,弥漫脑海,铭心刻骨。不知道究竟是恨谁,好像谁都恨,恨周宁太汉子,要把他的命拴在她身上;恨陈大龄太君子,不来带着她远走高飞;恨机遇,恨缘分,恨命运,最恨的还是自己,结婚的决定是你自己做的,没有谁bī你。但不跟周宁结婚就不会住进这青年教师宿舍,不住进这里又怎么可能遇到陈大龄呢?这好像又搞成了先有jī还是先有蛋的问题,无人能答了。

  杨红想起周宁的警告:不要嫁一个你爱的人,因为你爱他,你就会担心失去他。但杨红觉得光是这一点担心,不足以吓得她打退堂鼓,人不能因噎废食。爱陈大龄,并不是因为想到过能跟他白头到老才爱的。爱了,就爱了,没有想过为什么,没有想过今后,爱是不知不觉之间就发生的事qíng。白头到老本身并没有什么意义,白头到老有意义,是因为跟你白头到老的人是一个你爱的人。跟一个你爱的人生活一天,也好过跟一个你不爱的人白头到老。陈大龄或许会沉醉于自己拉琴下棋而冷落我,但我愿意守在旁边,听他拉琴,看他下棋。陈大龄或许会爱上别的人,但我不会怪他,怪只怪我自己的吸引力不够大不够长久。

  周宁说他的爱超过陈大龄的爱,虽然初一听,让杨红觉得有道理,细细地想,其实两种不同的爱是无法比较多少的。周宁的爱激烈似火,像瞬间可爆发的山火,烧起来,你无处藏身,离近一点,都会被烤焦。但这场火很快就可以熄灭,把你丢在冰天雪地里,要等到夏天才有可能再来一场山火。陈大龄的爱,柔qíng似水,像浩瀚无边的大海,静静的,深深的,海làng奏出的音乐使你被吸引,被召唤,你不知不觉地就走了进去,而你一旦走进去,就再也走不出来。

  火的爱和水的爱,怎么能比得出谁多谁少呢?

  周宁的爱,是qíng者的爱,只要是为qíng,可以不管不顾,为了能得到自己向往的爱、能保住这份爱,就什么都做得出来,哪怕是毁灭他人,或毁灭自己,也在所不辞。陈大龄的爱是智者的爱,他会考虑自己的爱对人对己会带来什么后果,如果自己的爱只能给所爱的人带来痛苦,他可以克制自己,放弃这份爱。

  qíng者的爱和智者的爱,怎么能比得出谁多谁少呢?

  这实际上不是一个爱qíng多和少的问题,而是一个爱的方式的问题。不同的人爱起来有不同的方式,你可能喜欢某一种方式,而不喜欢另一种方式。你可以赞美某一种方式高尚,而唾骂另一种方式自私,那只是你自己的喜好而已,是以某一种道德为基准所作的衡量。其实在生活面前,这两种不同的爱,是无法比出大小多少、高低贵贱来的。

  火有火的爱,水有水的爱,qíng者有qíng者的爱,智者有智者的爱。一个人爱的方式往往不是他决定得了的,他的生活经历,生活环境,气质和xing格注定他只能以某种方式去爱。被一个人以你不喜欢的方式爱上,你从中得到的痛苦可能会大大多于幸福。想让一个人改变他爱的方式,也许只能是徒劳的。改变是可能的,但改变往往只是暂时的。很多人在追求的时候可以变得面目全非,连他自己都认不出自己。但等到追到手了,或爱qíng趋于平淡了,他改变自己的动力化为乌有,他就会回到老样子上去。

  杨红觉得自己的爱更接近陈大龄的风格,是智者的爱。爱到极处,反似不爱。

  爱到极处,你一颗心,不再装着自己,只装着你爱的人,你就会担心自己的爱会给他带来痛苦。他的一颦一笑都牵动你qíng怀,让你不断猜测,我使他幸福吗?我使他痛苦吗?你会不断问自己:这一颗心,你拿得起吗?拿起来了,你捧得住吗?捧住了,你捧得久吗?捧了一生,你知道你捧的方式对吗?是不是太紧?太松?太长?太短?太冷?太热?到头来,他会不会慨叹:爱上你,是我一生的错?或者会不会有一天,他后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爱到极处,你已经爱得失去了自我,心里只有他,如果他不幸福,你又怎么可能幸福呢?你担心自己不能使他幸福,你就有可能把自己当他幸福路上的绊脚石,为他坚决地搬开,好让他自由地前进。

  杨红想,陈大龄那么爱小孩,如果自己以后不能生小孩,那不是害了陈大龄?杨红专门查了那本《家庭生活大全》,知道自己即使不算不正常,也比一般女人少很多怀孕的机会。别人是一年十二个月,月月有那么七八天有怀孕的可能,而自己是一年只有四五个月会有那么个机会。而且自己又不是huáng花闺女了,这对陈大龄太不公平了。别人会说他等了这么久,等来一个二婚的女人。他的父母肯定会坚决反对,他的朋友会耻笑他,那我能给他带来什么呢?我有什么地方值得他爱呢?陈大龄当然不会计较这些,但正因为他不计较,我才应该为他考虑到。

  杨红记起在陈大龄家看过的一张照片,上面是他们家四个人演奏《梁祝》时照的。陈大龄拉小提琴,陈勇拉中提琴,陈勇的妻子杨慧中拉大提琴,而陈大龄的妹妹陈韵拉倍大提琴。两男两女,男的风度翩翩,女的亭亭玉立,照片不能传达音乐,但杨红想象得出,一定是美丽动听的。杨红想不出自己在那张照片中能占个什么位置,自己什么乐器都不会,就会听。杨红想,如果我真的爱他,我其实应该放开手,让他找个更好的人,像他弟媳那样,既美丽又懂音乐的人,一个跟他有共同语言的人,一个能跟他琴瑟合鸣的人,夫妻俩你拉我奏,那才配得上他的生活。

  想到放开手,杨红甚至有一种英勇就义的豪迈感,觉得自己在做一件伟大而光荣的事qíng,一件有利于陈大龄的事qíng,虽苦实甜,虽死犹荣。这样想着,杨红觉得都能看到陈大龄跟他心爱的人带着他们的小宝贝在糙地上散步的qíng景了。而放开了陈大龄,也算是成全了周宁,他爱的方式虽然不合她的理想,但是她能留在他身边就能让他幸福,也算救了一个人。

  8

  杨红在做这种思考的时候,都是理智占上风的时候,自己的感qíng已经是排到了最末位,或者在末位以外。但理智能压倒感qíng,并不等于理智也能扼杀感qíng。一旦感qíng占了上风,马上又克制不住地想见陈大龄,或者听听他的声音。有好几次拨通了电话,一听见陈大龄那边“喂”一声,又不知为什么,赶快就挂上了。

  开学后,杨红教的是走读部二年级。开始还以为系里看重自己,一上去就教二年级,去了以后才知道,走读部收的都是不到分数线但有后台的头头脑脑的小孩,成绩不好,还特别挑剔。杨红才上了一次课,就被学生联名写了一封信告到系里,要求把她换了,说她太年轻,没经验,他们的钱不是白jiāo的。

  系主任就把杨红叫到他办公室,很严肃地说:“这是你的头三脚,一定要踢好。你假期中可能没有好好备课。别人反映你跟数学系一个老师关系暧昧,有没有这事啊?”

  杨红的第一感觉,这是周宁在搞鬼,知道她最怕组织了,就把组织搬出来吓唬她。但她又想,这些天,周宁跟她寸步不离,应该没有机会找系里,而且他那种爱面子的人,恐怕还是趋向于自己拿刀解决问题。到底是谁这样恨她,恨到要置她于不名誉的地步呢?

  “我跟人无冤无仇,不知道谁会这样乱讲。”

  “别人向系里反映,是为你好,不忍心看一个有前途的青年毁在作风问题上。”

  系主任说,“我们有组织原则,不会告诉你是谁反映了qíng况。谁说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作为一个人民教师,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要为人师表。你现在因为第三者cha足,跟周宁闹矛盾,这事要是让学生知道,影响很坏。”

  杨红只觉头皮一炸,一个“第三者cha足”,把她轰得目瞪口呆,惴惴不安地说:“根本不是什么第三者,是我跟周宁感qíng不和。”

  系主任打断她的话:“不要拿感qíng不和做借口。当初你申请结婚时,我们就警告过你,说周宁跟你不合适的,他成绩太差,我们不会让他留在系里的。那时你不是很坚决,为了感qíng连留校都差点放弃了的吗?现在说跟周宁感qíng不和,怎么样讲都是没道理的,才两个多月,感qíng就没了?这是典型的第三者cha足。听说还是副教授,这样的人留在讲台上,对学生起什么影响?杨红啊,你年轻,不懂事,他这种伪君子,就专门找你这种人下手。”

  系主任看杨红眼泪汪汪,好像急于辩白什么,又接着说:“杨红啊,你留系,我是冒着风险为你说话的,我相信,你是共产党员,业务水平高,为人正派,是一棵可以造就的好苗子。现在你弄成这样,叫我在大家面前怎么jiāo代?我们准备联系一下数学系,让他们那边调查一下,作出严肃处理。”

  杨红听到这最后一句,已经吓傻了,慌忙说:“请你们千万不要联系数学系,这事跟陈老师没关系的,都怪我经常去找他,给他惹了这些麻烦。我保证把这事处理好。”

  杨红从系里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想跟陈大龄打个电话,警告他一下,但这一次,不知道该警告他防范谁。手持菜刀的周宁好防范,这个空泛的“系里”、“院里”、“别人”,是防不胜防的。杨红知道如果把这事告诉陈大龄,他肯定要把一切揽到他头上,结果是把两人都赔了进去。如果不吭声,再也不去找他了,这些闲话就不攻自破了,反正自己也是决心对他放开手的。

  晚上,杨红到楼下食堂的热水房打水的时候,看见陈大龄正端着个碗,站在食堂门外。看见她,就笑吟吟地走上来,跟她打招呼,又像以前那样,帮她装满一桶热水,问她:“今天上课了?还顺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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