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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尘埃腾飞_艾米【完结】(9)

  她循声望去,看见了小张,差点认不出来!印象里小张是很高的,但眼前这个小张好像长缩了似的,只把一张脸长大了许多,仿佛这些年的营养都供给脸部了。

  她不知道应该叫他什么,以前都是叫名字,但这么多年没来往,连名字都觉得生疏了。

  小张走上前来,自我介绍说:“我张凡啊,认不出来了?”

  “认得出来,认得出来—”

  两人握手也不是,拥抱也不是,很无聊地站那里聊了几句,小张就说:“走,我们去取行李,我的车停在按小时收费的地方,如果我们赶在头一个小时内走掉,就不用jiāo停车费—”

  陈霭跟着小张在人群里乱穿,小张好像也不太熟悉机场,摸索了一阵,终于来到取行李的转盘前。又摸索了一阵,才找到陈霭航班的转盘。

  两人站在转盘旁等行李,闲聊一些无油无盐的话题,小张不停地看表,看得陈霭心里发毛,心想停车费一定很贵,待会一定要抢着付停车费,不能让人家小张破费。

  一直等到所有的人都走光了,还没看见陈霭的行李出来,两人都急了。陈霭说:“怎么回事?我的行李搞丢了?那怎么办?我什么东西都在那两个箱子里,给你带的礼物也在箱子里—-”

  小张也有点茫然,这里问那里问,终于找到了航空公司设在机场的办事处。陈霭看小张很费劲地跟办事人员jiāo涉行李的事,感觉小张的英语也不咋地,比她当然要qiáng一些,但出国这么多年了,还这个水平,说明英语相当难学,她已经开始发怵了。

  jiāo涉了好一阵,双方又是比划又是书法展览的,才搞明白陈霭的行李还没到。但航空公司方面表示一定会到的,不过就是晚一点罢了。到底晚多久?办事员也不知道,只叫他们留下电话号码,说行李一到就给他们送过去。

  陈霭刚到,还没电话号码,只好把小张的号码留下。

  艾米:陈霭(6)

  十月 25, 2009 · 53 条评论

  陈霭今生最远途的一次旅游旗开得败开门黑,让她心里好不烦恼!

  要知道,她那两个箱子里可装着她到美国来的全部家当啊!她的锅盆碗盏们在箱子里,她的衣裤鞋袜们在箱子里,她的被子(没有“们”)也在箱子里,连她带来做最初三天口粮的康师傅快餐面们都在箱子里。可以说她那两个箱子就是她随身携带的半个家,放大了说,则是她带来的一片中国!

  那两个箱子,她收拾了差不多两个月,签到证之后就买了,放在家里,不时放点东西进去,又不时拿点东西出来,整体规划,综合治理,jīng打细算,排列组合,力求将美国之行所需的物资全部塞入。塞了这么两个月,已经塞出感qíng来了。

  现在她人到了,箱子却没到,仿佛把两个密友走丢了一样,心中万分失落。最糟糕的是,箱子没到,她连换洗的内衣裤都没有!还不知道箱子哪天才能送到,甚至不知道送不送得到。她忍不住担心地问:“箱子还 — 找不找得回来?”

  “找肯定是能找回来的,找不回来航空公司会赔你,就是麻烦一点 — 。”小张看看表说,“我们走吧,原来以为接到你就可以走人的,哪里知道出了这档子事 — ”

  陈霭想起他说过照顾孩子的事,心里一慌,不知道当爹的出来这么长时间,家里孩子有没有人照顾?她不好打听他家里的事,只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耽误你了,都怪我,都怪我 — ”

  两人走出候机厅,来到机场的停车场,坐进小张那辆半新不旧的汽车。小张说:“你把地址给我 — ”

  陈霭赶紧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找出地址,恭敬递上。这是她通过“ C 大中国学生学者联谊会”的 BBS 找到的住处,跟人合住,但有自己的房间,只共厨房和洗手间,同住的是个在 C 大读书的女学生,叫小杜。

  小张看了地址,说:“噢,我知道这个地方,离 C 大挺近的,走路二十分钟就到,不过那块不大安全,你怎么想到跑那里去住?”

  陈霭一听说那块不安全,眼前就闪现出一些只在电影里看到过的凶杀镜头与警匪枪战镜头,耳边有子弹的嗖嗖声,不禁担心地问:“那块不安全啊?我在网上看到那块离 C 大近,想着上班可以方便一些,没想到 — 大学附近还不安全?”

  “大学附近最不安全。”

  “啊?那 — 怎么办?”

  “不怎么办。你没车,也只能住在 C 大附近。”

  车开到机场的出口,小张按下车窗,把停车牌从收费的小窗口递进去,过了片刻,收费亭的屏幕上显示出“ $6.00 ”的字样。陈霭连看几遍,特别注意小数点的位置,确信是六美元,而不是六百美元,不由得舒了口气。当时看小张那个紧张模样,她还以为停车费会是个天文数字呢!

  她一直在惦记着付停车费的事,老早就把钱包掏了出来,捏在手里,现在看到数字,马上从包里拿出一张二十美元的钞票递给小张。

  但小张正全神贯注地跟收费人说话,根本没注意她递过去的钱。收费的是个黑女人,说的什么陈霭听不太懂,但小张说的英语虽然磕巴,她反而句句都能听懂。她听见小张在对收费的人讲行李丢失的事,大意是说如果不是行李丢失,他就用不着在停车场停那么久的车,所以这停车费不该他jiāo,该航空公司jiāo。

  收费的人是坐在封闭的玻璃小亭子里的,说话的声音好像是由扩音器传出来的,瓮声瓮气的,特别不好懂。陈霭一句都没听清那个收费的女人在说什么,但她能看见横在车前的那根杆子没有扬上去,知道黑女人跟小张的看法有着天壤之别。现在黑女人是统治阶级,手里掌握着那根栏杆,他们的车既不会钻杆,又不会跨栏,只能等到黑女人开恩才能离开机场。

  俗话说,“人在矮栏处,不得不jiāo钱”,陈霭再次把手里的美元递给小张:“就jiāo了吧,我这儿有 — ”

  但小张不理睬她,继续跟那收费的女人争执。后面跟来的车已经好长一串了,有的竟然不耐烦地按起喇叭来。陈霭觉得那些人肯定是在按她喇叭,但那收费女人的理解显然又有天壤之别,终于扬起了栏杆。

  这个小cha曲极大提高了小张的qíng绪,一扫方才满脸的yīn霾,有点得意地对陈霭说:“这是你到美国的第一课:对美国人,就不能讲客气,他们是些欺软怕硬的家伙。如果那女人今天非得让我付这六块钱不可,我就去告她种族歧视 — ”

  从机场到陈霭的住处开了半个多小时,两个人没怎么说话。陈霭是个怕冷场的人,跟人出去一般都会找点话题聊聊。但跟小张似乎没什么可聊的。聊生活,又怕触动了小张婚姻不幸那根弦;聊工作,又怕触动了小张职场失意那根弦;夸了两句小张的车,小张不领qíng,说“这破车,哼”;贬了两句 D 市的高速公路,小张不答应,说:“再不咋地,总比国内qiáng,至少不收费。”

  陈霭自惭形秽,遂不再啰嗦,老老实实坐车里,假寐。

  到了陈霭的住处,运气不错,虽然比预定的时间晚到了几个小时,但同屋小杜正好在家,不过正挂在电话上,接待陈霭都只用眼神进行,小杜微笑着大力眨巴了几下眼睛,大约是“欢迎你”的意思,然后一招手,把陈霭带到一个房间门前,指指房间,再指指陈霭,大约是“这就是你的房间”的意思。做完这两招,小杜就隐身到自己房间继续打电话去了。

  小张陪陈霭里里外外看了一下,说:“这房子还行,我刚到美国来的时候,住的比这差多了,反正你就半年,凑合一下就过去了,就是这块比较乱,你要小心点。”小张又看看表,说,“对不起,我家里还有事,我得回去了 — ”

  陈霭听说小张要走,心里居然产生了一点依依不舍的感觉,在D市这个茫茫人海里(虽然没看见几根人毛,但除了“人海”这个说法之外,陈霭还真想不出一个更富诗意的词儿来),小张就是她唯一的一根稻糙了。但想到人家小张的孩子还等在家里,今天接机已经耽误了好几个小时了,再抓着人家不放,就没天理良心了,只好说:“你快回去吧—今天多亏你了,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这个地方。等我的行李到了,我再把给你带的礼物送过去—”

  小张走后,陈霭才开始仔细打量自己将要居住半年的这个窝,是套两室一厅的公寓房,地上铺着地毯,墙壁刷得洁白,但没什么装修,也没什么家具,真的称得上“家徒四壁”。她房间里空dàngdàng的,没chuáng,什么都没有,就一个走得进人的衣橱,像个小房间,她走进去看了一下,沿着墙有两道横杆,横杆上挂着几个衣架。虽然衣架上空dàngdàng的,但在这家徒四壁的环境中,也给了她一点“家”的感觉。

  厨房则是厨徒四壁,几乎没有炊具,但有很多的储物柜,头顶上沿着墙一溜,跟灶台平齐的还有一溜。这两溜柜子很合陈霭的意,她最喜欢厨房里柜子多多了,因为她厨房里总是有无穷无尽的东西,无论多少柜子她都能塞满。

  她四处查看了一通,觉得房子还比较令人满意,就是行李没到这点太烦人,不然的话,她此刻应该是打

  开箱子,把衣服挂起来,把锅子拿出来做饭,那就很有“一户人家”的气氛了。噢,还没米,但至少可以烧点水,煮包快餐面吃吃。快餐面是“过来人”叫她带的,说你初到美国的那几天,没米没面的,不能做饭,只能吃面包,一定要带几包快餐面,打发头几天。

  想到快餐面,她才发现肚子好饿啊。刚才在路上她就已经饿得肚子咕咕叫了,想提议去吃个饭,又怕耽误小张更多的时间,想提议去超市买点食物,也因为怕耽误小张而没有开口,就这么私奔一般地从机场逃到了这里。

  她想等小杜打完电话了,向小杜打听一下附近的qíng况,比如商店在哪里,公车站在哪里等等,然后出去买点吃的用的。她见小杜这么年轻,都敢一个人住在这里,心想也许这块没小张说的那么凶险。

  小杜一直在打电话,陈霭不好意思打断人家,只好坐在客厅的一个旧沙发上等候。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天已经黑了,肚子更饿了,搞东西吃已经成了当务之急,可别到美国的第一天就饿死掉了,那就成了千古笑谈了,在哪里不好死,还专门跑到美国来死?而且是饿死?那还不如直接跑非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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