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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上的慕容纸_橙子雨【完结】(63)

  这是,这是什么?这、这……

  抬起头来,荀长仍旧飘然站在他面前两三丈开外,狐面下带着波澜不兴的笑意。

  而夏丹樨等人,就离他更远了。

  便是没有“羽化”加持,这世上谢律见过的单打独斗能同自己有一较之力的人,统共也就无过于荀长,还有之前那个魔教护法段锡而已。

  不得不说武学方面,谢律确有天赋。像是唐济、夏丹樨等人武功虽高,在江湖排名也算上乘,战力却还是同他有着不小的差距。就连教他武功的慕容纸,也早在他离开听雪宫之前,便再不是他的对手。

  只有荀长,过去比武点到即止,谢律却从没有一次明确赢过他。可纵使如此,谢律坚信若自己像这般拿出不要命的劲头来与之硬碰,谁胜谁负也犹未可知。

  他不怕荀长,不怕夏丹樨,不怕成王府众多护卫高手。

  最多同归于尽,至少他要最后一个倒下。

  可如今……

  明明只要他有所防备,绝不可能有人能从背后轻易接近他。而他却不曾防备,是因为……

  大口大口的鲜血从谢律口中着喷了出来,沾湿了衣裳,和胸口逐渐扩大的血迹连成一片。双膝一软,恍恍惚惚跌跪在了地上。

  是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要防着身后那人。

  为什么……

  想要回过头去,身子却失去支撑坠在了地上。泥泞的地面沾染了脸颊,身后一只脚踩着他的肩膀,将他翻过身来。

  黑夜死寂,他根本看不清楚夜璞此刻的脸,但他确实听到他笑了。

  你……你为什么……

  谢律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呢?

  阿纸不是还在他们手上么?你不想救他了么?

  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欢我,但是……

  月影东移,从夜璞的身后的层云之中露出了光华。那少年琥珀的美丽眸子闪耀在月光下,谢律的脑子轻轻“嗡”了一声。

  他过去,一直觉得夜璞的模样似乎在哪儿见过。

  却从来无暇细想,自己究竟是在什么地方看过如此美丽的眸子。

  黑苗,重华泽境。

  那一夜,在他扬着“谢”字大旗的骁骑营的火光燎灭整个村落之前,也是同今晚相似的清冷月光。

  在苗疆那满是吊角小楼、家家养着虫蛇毒蝎的村落里,许许多多村民,都生着这般微黑的皮肤、和猫儿一样的眼睛。

  谢律一瞬间觉得自己简直愚蠢得可笑。只因听到了慕容纸的名字,就整个人方寸大乱,什么也没多想,就只身一路狂奔来到了这里,直挺挺送进了别人的圈套。

  但阿纸他……其实人并不在成王手里,对不对?

  他很信任你,你一向是他最乖的徒儿,连带着我纵然知道你对阿纸心意,却也愿意信你。完全不曾去想,你竟是会黑苗族人,私底下还和成王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呵,灭族之仇,不共戴天啊。

  也许,早在我回到听雪宫的第一天起,你就在盘算着要如何杀我了吧?你一直都在辛辛苦苦数着日子只等着今天,对不对?

  那等血海深仇,你该多恨我啊。

  可是半年之久,整日同仇人朝夕相处,你却不曾露出过什么致命的端倪。

  不行,阿纸!不行,你不能把这么危险的人留在身边。

  如此居心叵测之人,难保有一天不对你……

  “镇远将军莫要那般死不瞑目地盯着夜璞。安心吧,我夜泽族的仇人,就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师父他待我很好,我分得清,是不会叫人伤害师父的。”

  肺叶已被剑尖穿透,谢律头昏眼花,听得自己的呼吸声异常粗重。耳边嗡嗡回响着这句话在他听来还算有几分安慰的话语,可夜璞那冰冷的语调,却又叫他没底。

  “咳……咳咳……谢某乃……咳……奉命……征讨……咳,一切……与……阿纸无关。”

  “自然与师父无关。”

  袖口被拽住,夜璞像是拖牲口一般拖着他沉重的身子,在地上留下一道污糟的血痕。

  “师父久居雪山,不问世事,又怎么能和你这双手沾满血腥之人相提并论?”

  “放心吧,等你走了,我会好好照顾师父的。师父他什么都不会知道,我会告诉师父,成王府夜袭云锦行宫,你一心救你那王爷主子,不幸奋战力竭而死。相信师父得知了这般qíng状,多半也该彻底对你死心了吧。”

  “多少会替你难过一阵子,但我相信我会叫师父忘了你的,后半辈子,我会让师父每天都过得开开心心。绝不像你一样,从来只会惹他伤心难过。”

  光满从谢律的眼中渐渐泯灭。他仰面朝天,只看得到乌糟糟不见星辰的漆黑天际,视线里闪过荀长的狐面,以及夏丹樨略有些不忍的眼神。

  人声渐渐遥远。所有意识,逐渐消散在夜色中。

  ***

  “咳、咳咳……”

  谢律本以为那便是自己的最终结局,没想到却还有最后的回光返照在等着他。

  身子好冷,好重。每一下呼吸,胸口都剧痛。撕裂的伤口一片狰狞,血污已经湿透了整个衣襟却还在向外冒。流了那么多的血,怕是就算那“赛华佗”此刻在他身边,也要摇头叹息回天乏术了。

  意识并不清晰,眼前还是一片乌黑的沉夜,他茫然地想要望向听雪宫的方向,可四周皆为崇山峻岭,根本就分不出东南西北。

  身体躺在泥泞的糙地上,余光见得远处火光粼粼,亦听得到马蹄车粼。他艰难地循声看去,才发觉自己正躺在一处断崖边不远处,此处与对面的断崖之间,dàng悠悠悬着一座细细的木绳桥。

  而桥的对岸,他一眼先看到了晏殊宁。

  宁王一人当先,策白马徘徊桥头咬着嘴唇一脸的焦灼。在他身后,列阵着严正人马,少说也有三五百人,汉南城赶来救援的四皇子宴落英,小小的人儿此刻人正在他身侧马上。

  可纵然如此,隔着这样一座最多只容一人下马通过的长长绳木悬桥,便是那边有千军万马,这边只消绳子一砍,任他们cha翅也过不来。

  这边谢律身侧,荀长闲闲浅笑,夏丹樨默默无言,夜璞蒙着脸隐匿树旁的一片yīn暗之中,统共加上侍卫也才十余人而已,却好整以暇、一派轻松。

  “来了?”

  荀长的声音带着一丝扭曲的愉悦。上前几步,锦绣足间轻轻踩在谢律大腿上,长袖之下一支细剑,剑尖直指身下之人。

  呵,何必还摆这么个架势。谢律苦笑,明明你就算不再多刺我几下,我也八成没得活了。

  但那架子并非针对他,却是做给对岸之人看的。

  夜色昏魅,晏殊宁远远只见谢律倒地,并看不清他身上的致命之伤,只当荀长以他为要挟,高声急道:“荀长!十多年间,我待你不薄!你这是做什么?”

  荀长嘻嘻一笑,伸出四根手指,声音低幽,却穿得极远。

  “四片秘宝残片,换谢将军全尸。想来宁王殿下顾念旧qíng,这笔生意,该是愿意做的吧?”

  第77章 好的剧qíng正式进入

  “荀长你、你疯了不成?你为何、为何突然――?我做错了什么?还是说大哥……成王他给了你什么?他到底给了你什么我不能给的?你告诉我!我都可以给你!你不是一直想脱去奴隶身份么?我马上就回京去求父皇,我……”

  荀长却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宁王殿下,您怕是搞错了。”

  “……错?”

  “贱籍不贱籍,荀某根本不在乎。只不过,荀某打从一开始,便并非宁王府的人,影阁……亦从来就不是宁王府的影阁。荀长空有影阁阁主的虚名,其实,不过是个生意人而已。”

  “……生意人?”

  荀长点了点头:“宁王府拨给影阁的银钱,每年大概都是三千两左右。可谁叫成王殿下大手笔,说只要影阁答应效力成王府,便一把给出五万两白银。所以~呵,宁王殿下可莫怪荀长只认钱、不认人了。”

  此话一出,别说对面晏殊宁一脸的茫然,就连躺在地上谢律人都快没气了,也还是觉得哭笑不得。

  这算是什么理由啊?

  区区五万两白银而已,将来宁王登基,你荀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哪里会少了区区五万两?

  不,不对。

  晏殊宁其人,谢律还算了解,之前同阿沥闲聊之时所谓“飞鸟尽、良弓藏”,并不全是戏言。尤其晏殊宁最为清楚荀长这只老狐狸有多狡猾,如今用着他,将来得了天下,免不了防着他。

  而成王就不一样了。

  这十余年来,荀长出手坑成王的次数和手段花样,可谓是令人叹为观止。却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都是宁王的左右手,成王对谢律便恨之入骨,屡屡想点子杀之而后快;对幕后黑手荀长却诡异地又敬又怕,又兴趣满满,一直贼心不死地想要把他拉入旗下。

  这次终于如愿以偿,荀长跟了他。并在没投他几日的qíng形下,便能从他手中骗到了那么大一笔银子。

  可想而知,倘若真的辅佐成王继位,将来荀长岂止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成王越是昏庸荒唐,便越是能被荀长玩弄于鼓掌之间。到时候直接架空皇帝翻云覆雨,将整个大夏玩弄于鼓掌之间,恐怕也不是难事。

  荀长自称生意人。生意人jīng打细算,如此全额很难过利弊,自然不会再傻傻去讲同宁王那十余年的主仆qíng面。

  只是……

  身子早已经冷得没有了知觉,谢律眼前却不知为何忽然浮现出曾经宁王府庭院中的一幕。那日他刚从外面回来,八角小亭中晏殊宁刚作了新诗,正铺了纸要用他那引以为豪的笔法誊抄,在一旁研墨的荀长则看到旁边一只蝴蝶飞过,放下墨,笑眯眯去扑那蝴蝶儿。

  阳光灿烂,洒满整个庭院。晏殊宁无奈,满是笑意的眼神追着荀长,在花丛中穿梭。

  要说那个时候谢律心里没有几分艳羡,肯定是假的。

  荀长人美、天资聪颖、执掌影阁、武功又高qiáng,待在晏殊宁身边的时间也长。比起空有一身武艺的自己,晏殊宁显然更信任荀长,也似乎更喜欢荀长。

  曾经肖想着,若有一天在晏殊宁的心中,能与荀长的地位比肩。

  ……

  可惜晏殊宁那样笃信荀长,如今荀长却微笑着,肆意将那信任踩在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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