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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上的慕容纸_橙子雨【完结】(89)

  就连这府邸也老气派了,在南疆主城的夜明城中心,竟比那汉南城的凉王府都还要要宽敞华丽几分。

  谢律的客房被安排在院子最西头,流云排瓦的灰黑色画栋屋檐,扇形的轩窗前是各色或红的杜鹃掩映清翠芭蕉,舒枝展叶,远近幽香阵阵,院中还有小溪流,很是古雅。

  若非那臭小子偏将慕容纸安置在府邸东头最远的院落,谢律都要觉得或许他还是有点良心的了。

  也该有点良心才对吧?

  好歹我不曾把你小子当年的所做的事qíng抖露出来,你多少也该有点感恩戴德的意思才对吧?

  ……

  恢复记忆的事,谢律一直没有跟慕容纸说。

  那日在乱葬岗,原本属于自己的身体被掠去,卫散宜用他的手举着磷火,一步一步bī近慕容纸。谢律满心狂怒,亦满眼血光,用尽力气抵御那外来的控制,就这样,尘封的记忆仿佛在烈日下被打开的陈旧的箱子,里面的东西终于一寸一寸重见天日。

  他想起了过去的点点滴滴。

  听雪宫,阿纸,京城,宁王,所有的一切都想起来了。

  谢律这段时日很是yīn沉,他自己也说不好自己究竟在赌谁的气。

  既然恢复了记忆,所有事qíng的前因后果,亦都不难梳理。却越是梳理起来,越觉得有些难过。

  谢律原先还以为自己做得很好。

  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努力了,以为阿纸他……是明白的。

  可摆在面前的现实却如当头一棒。无论如何答应了往事不计,慕容纸心底已经成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定式。明明谢律自觉已经掏心掏肺了,明明两人的感qíng已经那么好了,可慕容纸却还能把他迫不得已对宁王说的那些话信以为真。

  更是不曾怀疑过夜璞随后编的那个谎。

  虽然知道这都是自己当初的背叛种下的恶果,但对着这样一个无解的死循环,有如何不心生无力?

  还能怎么做?又到底要怎么做?

  ……

  谢律前前后后胡思乱想着,辗转反侧了好几夜,得出的答案却是――继续当下的日子,什么都不改变,或许就是最好的选择。

  在慕容纸眼里,那个“什么都不记得”的自己,反倒似乎是可爱的。是懵懂的、纯粹的、不曾背叛过他的存在,是一个真正被原谅了的存在。

  谢律总觉得凌月城的这段日子,慕容纸过得应该是真的开心的。

  什么都不记得的谢律,就好像是曾经的那个“小姜”,样子是他喜欢的,xing格是他喜欢的,也从来不曾伤害过他。

  而那个时候的自己,又何尝不是最好的呢?

  虽然最初把他带回府邸只是单纯地想要抓一个浮糙或依靠。但后来也确实是一天天慢慢地喜欢上了他。不再心怀歉疚,不再刻意讨好,也不再有任何需要小心翼翼的地方。

  他仍想要过那样的日子。

  只要不告诉他自己想起来了,也许那样的日子……就能一直持续下去。

  可是,这么做是不是又是骗了他?倘若被他看穿了,岂不是罪加一等?

  ……

  “公子公子,您该回房休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去和那人商量吧~都这么晚了,别人也该睡下了的。”

  往东院走到半路,在后花园转角处,谢律忽然听得那苗疆小姑娘急急的声音,也不知怎么想的就急忙闪身往旁边假山后一躲,顺口chuī灭了手中提灯。

  “铃果,你先回去。”

  月色下,慕容纸从假山前走过,并没发现一双眼睛正在后面偷望着他。

  “那公子,铃果儿回屋等着您?”

  “不必等我,”慕容纸停下了脚步,声音亦顿了顿,“我今儿晚上留在他那儿……不回去了。”

  铃果儿的声音含了些委屈:“公子……铃果从没见过你这样。公子就那么在意那个人么?”

  “嗯。”

  假山之后,谢律心下陡然一动,头脑却有些发懵,觉得这幸福来得好不真实。

  “那个人……比我们少主好么?公子,照铃果儿看,明明是我们少主比他年轻、比他俊朗,公子该选我们少主的!”

  “选?我哪有本事选什么啊?”慕容纸似是笑叹了一声,摸了摸那女孩的头:“铃果你还小呢,这种事长大才会明白的。”

  小姑娘委委屈屈,终是点头迷迷糊糊走了。

  谢律一路恍恍惚惚跟在慕容纸身后,回到了西边自己的院子里,见慕容纸推门先进去了,也想要跟上去的,终于却还是踟蹰了,黑暗中一个人站在芭蕉叶下默默发呆。

  不过一年而已。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夜璞已从一个少言寡语的青涩少年蜕变为了器宇轩昂的一方霸主;身为西南信使的唐济,亦不复初见之时的病弱美人之姿;就连阿纸,也同以前并不同了――

  若是换做以前啊,你只要不去找他,坐在这等他一千年一万年,他也是不可能过来找你的。

  分明慕容纸该是个就算你不要脸粘着他,他都要口是心非让你“滚”的人啊。

  可他却就是来了。不但来了,还明白告诉铃果,今晚他不走了。

  不问世事的雪中仙,自打被迫入了这凡俗,虽天xing仍旧是率真无邪,却也在一点点学着融在这红尘之中。虽说世事繁杂、人心险恶,可慕容纸也越发地坚qiáng起来了,不再退缩躲闪,更不知从何时起,再没有说过“要回雪山,从此再也不下来”这种话。

  就连……就连这段时日,谢律自知反常,因为心中纷杂着太多的杂念和纠结,让他做不到像从前那般成天乐颠颠粘着慕容纸,慕容纸却也没有如过去一般敏感介怀。

  只安安静静陪着他,不曾有过半点吵闹。

  谢律这段时日总是笑不出来,着实是因为埋了太多的担心。

  担心卫散宜又作妖,忧愁荀长跟来苗疆的目的,还要防着在这地方又遭夜璞算计。害怕找不到青鸟残片,亦忧思就算找到了残片,宴语凉却终不信守诺言。

  而那日乱葬岗上慕容纸望着磷火恍惚的笑意,更始终是心头拔不掉的一根刺。

  他厘不清,也不敢去问。

  暗痛恨自身的苍白无力――所有人都比从前多了许多修行,只有他,却好像一点都没长进。

  进门去啊?!阿纸在等你呢。

  他都破天荒来找你了,你还不知足?

  闭了闭眼,推门而入,房内早被慕容纸点起了一只明烛,人正坐在谢律chuáng边翻看一本杂书,闻声抬起头:“大半夜的你去哪了?”

  能去哪儿啊娘子,当然是找你去了。

  谢律着实好生怀念能轻松说出来这些话的自己。

  “灯下看美人”,总能比寻常又多出几分叫人动心的魅惑。而烛旁的慕容纸这般抬着明眸,让谢律陡然心底一阵微苏,只觉得好喜欢,却又因为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很是自惭形秽。

  你啊,配得上他自始至终对你那么好么?

  若是他知道你恢复记忆的事qíng竟瞒着他;若你到头来费尽心机,却最终还是不能守护你们之间那一点点小小的幸福。

  ……

  越想,就越心慌。

  过去那上蹿下跳的勇气和自信,过去那总能志得意满的笑容,究竟都是如何得来的?谢律如今想想,竟不过是因为被慕容纸宠着纵着惯了,才总能那样肆无忌惮吧?

  虽然那时候的“喜欢”也是真的,但果然人都是贱的。

  没有切身感觉过“切肤之痛”的感qíng,没有痛彻体会过“失去”的感qíng,再多的所谓“喜欢”,也永远不知道究竟有多深。

  在慕容纸身边,谢律一直没真的疼过。

  因为慕容纸从来没有真正“惩罚”过他,直到乱葬岗那一日。

  虽然知道阿纸并非蓄意,但在温温软软的蜜罐子里泡了一辈子,终于第一次生生被拖出来从头到脚在了无边无际的冰水里,可能正是因为从来没有试过那样的锥心蚀骨,更觉比寻常人更觉得不得超生得多。

  谢律才终于知道害怕。时至今日,仍心有余悸。

  “你也是有趣,总说苗疆险恶,却还带了本杂记来看?”

  慕容纸扬了扬手中杂书,见谢律仍傻站着,无奈起身将人拖进屋:“这书说了什么?我看得眼睛累了,你跟我讲讲吧。”

  谢律清楚,慕容纸这般,已然是善解人意了的极限了。毕竟自己整日愁眉苦脸给谁看?不过让阿纸徒增担心,这般不贴心还说要照顾人家一辈子,也着实是……

  “是小罗放在行李中的,这书……这书其实是说……”

  口中有些gān涩,谢律努力故作轻松,肩膀却一沉,慕容纸的头靠了上来。

  屋中忽然只听得到烛火噼啪,和靠着自己那人平静的呼吸声。

  谢律有些恍惚,心底却逐渐弥漫了微甜的心安。

  有他在身边,真好啊。

  ……对不起,再给我点时日。

  我会想好该如何同你全盘jiāo代的,以后都不会再有事瞒着你了。我也会详查秘宝残片下落,为了我们两人的将来拼尽全力,不再令你失望。

  我会快点变回你喜欢的样子。

  我知道你还是更喜欢那个没脸没皮的家伙。其实我也……更喜欢他的样子。

  “有刺客,抓刺客――”却没想到书只说到了一半,灯火烛影便惊动了整间宅邸。

  第105章

  那夜甚不平静,火族以数千高手混入夜明城,放火围攻三苗少主夜璞宅邸。

  好在宅中尚有谢律荀长这等绝世高手,即便如此,宅中家丁既忙灭火又要同与敌周旋,待到援军赶来已死伤大半,若非慕容纸能够呼风降雨,以火族善用的旺油烈火,这宅邸早该烧得一gān二净才是。

  面对宅邸残垣,夜璞并无半点惋惜,眼底流光闪烁只是一片yīn冷。

  “这般执迷不悟,也正好怪不得我手下无qíng了。”

  南疆千里,山高林密。苗、土、水、火等十余各族共居于此。夜璞要一统南疆,业已收服三苗与土族,其余数族陆续归顺。却只有火族身为南疆第二大族,在族长带领下雄踞地势险要的疆西,打定主意同夜璞分疆而治。

  “倒不是那族长活不明白。”

  荀长叹道:“毕竟祖祖辈辈占了南疆一隅,统领一族逍遥快活,也没做错什么,却侍奉大势所趋自此要给人俯首称臣,稍微没眼色一些的,都不会甘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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