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分钟的路程，谢安歌只觉得无比的漫长，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额头的温度又升高了，只觉得耳朵嗡嗡直响，脑袋越来越重。飞速向后掠去的绿化带，像催眠的道具，他只能咬着牙，使劲掐着自己的虎口。这么长时间来，他直到这天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忘记了什么。他记得要还林修的钱，他记得自己欠慧茹的债，他却忘记了，那个孩子是他在冰天雪地里逞着一股子虚无的能耐，从林修手上夺回来的。
然而，到现在，他却忘记了，这个孩子是他的责任，而不是林修的责任。他只想着，宝宝一直在林修家里，有苏阿姨带着，宝宝需要的任何东西，都有林修帮他先买着……反正欠下多少钱，只要他记在小本上，等赚到了钱再还给林修就好了……
他一直在潜意识中觉得……这样就好了……
司机猛地一踩刹车，谢安歌的脑袋重重的撞在了出租车的护栏上。
“前面不能过去了……”
谢安歌抬起头，看到正前方的路口上，闪闪的红灯一片，警车救护车的声音jiāo织在一起。
☆、第51章 原由
“应该是出事故了……不好意思啊，先生。”
“还有多远。”谢安歌问道。
“步行的话，十分钟吧……这里掉头，开到下一个路口去，绕道，可能也要十来分钟才能到医院的后门。”司机说道。
谢安歌带起自己的口罩，下了车，狂奔而去。
“喂！要不我们绕道吧！那好像是油罐车啊！！”
谢安歌像是没听到一般，拼命的往前跑去。空气中一股焦臭的味道，混着着血腥味。他忍不住扫了一眼，一前被撞得面目全非的小轿车，半边车轮踩在了人行道上，一个女人从副驾驶的车门处倒下来，以极其扭曲的姿势，脸朝下贴在人行道与马路的空隙里。
人行道边上，在灯光下被照得驿一闪一闪的像是一台手机。
谢安歌睁大了眼睛停了下来，头脑中一片空白，他的双脚像是被定住了一样不能动弹，他想穿过jiāo警的防护带，走到那个女人身边去，把她的脸抬起来。
鼻间又递来一股子浓重的腥味，谢安歌捂着嘴，双脚无力的蹲下，在人行道边上吐了出来。他使劲的垂着自己的胸口，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为什么……为什么还是那么没用，连靠近的胆子都没有，只是闻到味道……
医务人员解救完其他的伤员后，终于着手开始处理这具当场死亡的尸体。
谢安歌蹲在地上，呆呆的看着。
他们几个人把她抬起来，经过剧烈撞击后，头夹在fèng隙里。从谢安歌的角度看去，刚刚好看她碎裂的额头，与掉落在地上的血ròu。她的双臂也扭曲了，软软的垂在身子的两侧。
谢安歌眼前闪过一个熟悉的面孔，眼前一黑，终于是晕了过去。
重新醒来的时候，谢安歌在一间熟悉的病房里。家庭式的墙漆和被单，比起纯白的医院温暖上许多。他睁眼看到站在chuáng头柜边上的苏阿姨，拿着勺子在搅着一碗粥。
她看到他醒来，像是松了一口气。
“感觉怎么样？”
谢安歌的声音有些嘶哑：“还好，只是头还有点晕。”
“……那就好。昨天晚上啊，您发高烧了。唉……都是我的错，应该让你直接回家休息的……孩子那边，有我和林先生就好了。”
“宝宝怎么了？”
“好了，今天早上温度退下来了，今天观察一下，要是没什么问题，就可以带孩子回家了。”
“好……多谢您。”谢安歌点点头。
苏阿姨笑了笑，放下手上的勺子：“这粥我早上熬的，再放一会儿就能入口了，您一会儿喝点吧。”
“好。”
苏阿姨转身正要离去，谢安歌又叫住她。
“苏阿姨……林修呢？”
“哦，林先生啊。”苏阿姨说道，“我正要给他去送早餐呢，他昨天晚上一晚上没合眼，现在在孩子那边的医院里睡觉呢。晚一点儿应该会来看您的……”
谢安歌张张嘴，没说出什么，与苏阿姨道了别。
等苏阿姨关上病房的门，谢安歌蜷着身子，抱着被子缩了起来。有些话他想与人说，但却不敢说。
“我……真没用……”
“是啊……”病房的门被推开，莫赫拿着束花进来，“发个烧到第三天还在发烧，你怎么这么没用啊？”
谢安歌放松身子，快速调整好自己的表qíng，换了个姿势坐起来：“艾汶没跟你一起来？”
“你这么重感冒，传染给艾汶了怎么办？”
“哦。”谢安歌点点头。
“真没意思，大老远跑来看你，你怎么病成这幅德行啊？”莫赫撇撇嘴，“反正我人来过了，话也不多说，你好好的，安静的休息。走了~”
“等等……”谢安歌叫住他。
“gān嘛？”
“你知道昨天晚上在儿童医院前面十字路口的那起jiāo通事故么？”
“知道啊。”莫赫转过身来，“你亲戚啊？”
“不是……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么？”
“报道说是，一小轿车超速，撞上一辆大货车，货车司机一摆方向盘，旁边车子减速，然后一溜车追尾……那轿车也是脑抽了，撞什么不好也不能撞大货啊……车上的人都死了，一男一女，女的被甩出来，脑袋卡在槽里，死得可惨……大半夜的开那么快做什么……”莫赫碎碎念的吐槽道。
“……我要睡觉了。”谢安歌掀起被子，钻到被窝里，蜷成一团。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是你让我说的，听完了你又这个样子……你别告诉我车祸是你整的啊！”
谢安歌窝在被子里，安静了许久，莫赫不耐烦的要开门出去时，他开口说道：“是我的错……”
“哈？”莫赫吓了一跳，“这话不能随便说啊！这么大事故怎么会是你的错啊？”
“我打了电话……”
“喂！你别吓唬我！”莫赫扑到谢安歌chuáng边，要把他的被子掀起来，“你什么时候打的电话！”
“……三年前……”
……
莫赫沉默了一会儿，站起来往外跑去：“你别胡思乱想，我去找艾汶来，别胡思乱想！”
别胡思乱想……
我也想啊……可是，我真的打了电话，怎么办？
谢安歌蜷在被子里，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chuáng头柜上的粥已经凉了许久，他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噩梦，梦见自己在站在那辆轿车的前面，像个幽灵一样，不断的叫着想让他们停下来。他甚至狂奔着追着车子，拍打着玻璃。可却没有人听到他的声音。那个看不清面孔的女人，一直打着电话，催促着旁边驾车的人，快点，再快点，我们快到了。前方一辆大卡车经过，轿车转弯时直直撞了上去，轿车被坚硬的卡车撞了回来，卡在了人行道的路灯上，车上的女人被弹了出来，到死时终于松开了她的手上的电话。
谢安歌不断的说着梦话，到了傍晚时，终于有人推门进来。
“你想要我怎么做才好呢？”林修轻声说道，“已经停不下来了……谢安歌……”
☆、第52章 渐微
第二天一早，谢安歌醒来。
chuáng头冷却的粥已经被人收走，身上本应是因发烧出汗而粘腻的衣服，gān燥的有一股温暖的阳光的味道。
空dàngdàng的病房里找不到另一个人的影子，但谢安歌却坚信着，林修一定是来过了。他在被噩梦与低烧折磨的迷迷糊糊间，能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不断的抚着自己的脸颊，他低声与自己说着安慰的话，虽然没有清晰的记忆，但却让他在后半夜时睡得很安稳。
除了林修，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第二个人对他这样好了。
谢安歌退了房间，戴好口罩，一路飞奔着往回赶去。回到家了，刚好是早饭的时间，谢安歌思考了几秒，推门而入准备与林修打个招呼，然后与他道歉。
但厨房忙碌的声音还在，苏阿姨哼着小曲儿，热着宝宝的牛奶。可是……林修却不在。
谢安歌退了出去，打开信箱，看到里面塞了三天的晨报。顺手把它们全部拿进屋里，谢安歌问起苏阿姨：“林修去哪里了？”
苏阿姨愣了一下说道，林先生一早就出门了，没有说几点回来，但是晚饭应该会回来。
“他说今天晚上会回家吃饭。”
还算是有点盼头……
谢安歌回屋里去抱宝宝，跟孩子说对不起，然后端了小碗去给宝宝喂早餐。
到餐点时，谢安歌坚持要等林修回来，一起吃饭。喂完了宝宝，谢安歌便站在院中开始等待。他觉得，若是只有两个人，他会不那么尴尬。
一个小时后，林修还没有回来。站得腿有些酸痛的谢安歌，挺郁闷的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托着下巴继续。
他觉得林修一定出了什么事qíng，一定是在这几个月里，自己太在意工作上的事qíng，而忽略了林修的原因。
他想着前阵子，林修晚上会qiáng忍着睡意等他回来，然后说上几句话，谢安歌便睡觉了。
所以只是这样第一次的等待，比起以前林修等他的时间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
但等待的时间太过漫长，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连道路两旁的路灯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起了，谢安歌歪着头，迷迷糊糊的睡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推了推他。
谢安歌猛地抬起头来，擦擦嘴边并不存在的口水，傻乎乎的仰头叫道：“林修……”
“嗯……”
“你吃过饭了？”谢安歌问道。
“现在都十一点多了……”林修说道，“你没吃饭么？”
“不是……我肯定是吃过了的。”谢安歌赶快站了起来，觉得有点尴尬。
林修嗯了一声，往里走去。
谢安歌扯住他外套的一角，林修回过头来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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