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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城小事_凉雾【完结】(14)

  江北看过照片又扫视旁边的姓名籍贯民族家庭地址――没有错,上面的记录同张雁南以前偶尔提及的完全对得上。按理说他应该松一口气了,公安局的户籍不可能有假,可不知为什么却还是鬼使神差地多问了一句:“这是什么时候录入的?”

  那哥们儿指引他看向其中一栏:“08年补办的。那年不是512地震吗,那边重灾区死了好多人,还有一些顾着逃命身份证都埋在废墟里了,所以那段时间我们还抽调了一部分人手过去帮忙清理人口资料,忙了将近大半年呢。”

  江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盯着那张照片思索片刻。

  “……那这应该是第二代身份证,能不能看到他第一代的照片?”

  哥们儿怔了怔,苦笑:“这个可真没办法,系统升级换代都好几年了。”

  江北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还能查些什么该如何着手,顿了顿只得直起身来笑着感谢他。

  那哥们儿送他出去,一边拍着他背安慰:“从资料上看这人没什么可疑,你姑姑他们要实在不放心,那gān脆就去他们老家实地考察呗,你知道,户籍资料也不是万能的,上面有些东西,没有。”

  江北心中一动,是啊,有什么比实际走访来得更可靠?他笑了下同那哥们儿告别,揣着重重心事回了家。

  回到家天已黑尽。江北慢慢爬着楼,只觉这一天既苦又长,白天发生的一切简直不象是真的。

  无qíng无绪地一进门就见家里灯火通明,满屋都飘dàng着一股温暖喷香的jī汤味,张雁南系着围裙端菜出来,见到他便笑着招呼:“回来啦?怎么今天下班这么晚?”

  他西装搭在沙发上,衬衫西裤配围裙居然毫不违和反而有种‘下得厨房入得厅堂’之感,若是往常江北看到他这个居家的样子早就两眼放光地扑过去了,可今日哪有那份心qíng,只看着他张了张嘴,含糊地也不知应了一句什么。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张雁南注意到他的异常,把菜往桌上一放过来看他,又细心地试试他额头,以为他人不舒服。

  江北被他温暖的大手一触,几乎想哭,堪堪忍住,只觉一颗头重如千斤,而张雁南宽厚的胸膛就近在咫尺,忍不住向前顺势一倾,把头抵在他肩上。

  “让我靠一会儿……今天好累……”

  张雁南微微一愣,半抱着他笑问:“在单位上受委屈啦?”

  江北含糊地嗯一声,张雁南便拍着他背安慰说:“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别往心里去了,来,去洗洗手,我再炒个菜马上就吃饭,吃饱了心qíng就好了。”

  江北勉qiáng露出个笑脸点了点头,一侧脸注意到桌上已上了三道菜,还都是他爱吃的。“今天怎么做了这么多?”

  “那不是冰箱要关半个月吗,咱们尽量把东西都处理掉,不然làng费了可惜。”张雁南一边说着一边进厨房去开大火爆炒了一道时鲜蔬菜,又盛了jī汤出来,两人便在灯下对坐吃饭。

  晚饭餐桌上往往是两人jiāo流一天活动感想的场所:今天做了什么事啊,遇到什么人啊,明星娱乐时事政治,无所不谈。今天江北存了疑虑,便忍不住拿话试探张雁南。

  “今天看了一组照片……”

  “哦,”张雁南不疑有他,很自然地问:“关于什么的?”

  “就是一对老夫妻,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看他们各个年龄阶段的合影……”江北顿了顿,看了他一眼这才问出他想问的问题:“张雁南,你十几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张雁南微微一愣,笑:“怎么突然问我这个……”说话间眼帘微微一垂,眼神晦暗不明。

  江北看在眼中只觉心口有些发凉,怔怔应道:“恨不相逢……少年时嘛……”

  这句诗让张雁南又愣了一下,这才正眼看他。他似是也有很大感触,点着头道:“是啊,早点认识的话,可能命运就会不一样。”

  说着两人对视片刻,在这对视中心头都生出一种异样的纠结激dàng之感。张雁南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突然一下这么感xing,便掩饰地笑了笑转开话题。“今天……机票送来了没有?”

  江北垂眼刨了一口饭,声音有些含糊不清:“没。明天我还要跑个最后的采访,可能要去附近区县一趟。”

  对江北的这番说辞张雁南深信不疑,而成功地瞒过他并没有让江北松一口气,反而心qíng越发沉重。坐在前往汶川的客车上,江北偏着脸有些忧伤有些迷惘,他想起多年前一部电影的台词,编剧借男主角之口愤恨不平地道出他的感悟:“谎言、猜忌、疑神疑鬼,象他妈真的婚姻。”

  江北记得他看到这儿时噗一声乐了,当时只觉得台词jīng妙,可现在想来却感觉惶惑又可悲――为什么他和张雁南之间也会变成这样呢。

  汶川距离成都一百九十公里,再往南走一点,即是映秀。

  大地震时这一带是震中,全县约70%的房屋垮塌,水电jiāo通全部中断。灾后国家花了大力气重建,如今的新县城就建在昔日的废墟之上,一路过去楼房簇新、百姓祥和,死者已矣,生者还在继续。

  车到汽车站,旅客们提的提背的背早已有些迫不及待,一下车人流便向着出口而去,个个脚步匆匆,各有各的目的地。

  只有江北没有。

  他最后一个下车,下了车也没有拔腿就走,而是看着四周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才慢吞吞地走到僻静处打了一个电话。

  “喂?”接电话的是个苍老的声音,江北顿了顿,脸上生出笑容用一种轻松的语气:“喂,叔公,是我,小江……”

  ……

  半个小时之后,江北已斯斯文文地坐在叔公家里接受对方热qíng地款待。

  “唉呀小江你真是太有心了,过来采访还想着来看望我们,来来,喝茶喝茶!”二老独居寂寞,因此分外好客,更何况江北没有时下年轻人的骄娇二气又懂得谦逊,实在是叫人想不喜欢都难,叔公便一迭声地催着老伴快做饭,别慢待了客人。

  客厅里江北喝着茶同叔公闲话家常,有意识地便渐渐把话题引向他要查找的方向。

  “您的家谱进行得怎么样了?定稿了吗?”

  “定了定了,就准备这两天找家熟一点的出版社,叫他们定个价准备开印了。”

  说到这个叔公便象是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他说以前的家谱只有文字,但科技在进步,所以这本新家谱上除了添上各房派系外还准备创新地配上照片,比如各房的全家福啦,比如闯出一番天地大有作为的族人啦,象张雁南这种事业有成又出了钱赞助的,那是一定要配一张让后人瞻仰的……

  江北见他主动地提到这个上头来便不失时机地问道:“那您有他照片吗?”

  “有,上次过去的时候我们几个老头子跟他合过影。”

  这个答案可不是江北要的答案,脑子里略微一转便作不经意地提起说:“上次我听他说,他的旧照都在地震的时候遗失了,连父母的照片都没留下一张,不知您这儿有没有?有我给他翻拍一张带回去。”

  “哎呀,这个我得找找。”叔公想了想,忽然径直跑进卧室去,一阵翻箱倒柜,稍后便抱着几大本厚厚的相簿出来。

  “家里的旧照片都在这里了!”

  叔公一边翻一边絮絮地说幸好之前这些照片都放在成都女儿家里,不然也很难说能不能在地震中保存下来。江北嗯嗯地应着,眼睛亦跟着他翻动的页面走,可翻完一本、两本、三本都没有,江北的心便不由得有些惴惴起来,叔公纳罕地道:“我记得好象有一张啊……”说着又翻开第四本,翻不了几页终于兴高采烈地叫起来:“啊,这里!”

  江北如获至宝忙凑过去细看,那是一张多年前的合照,看样子是过年时去乡下走亲戚,很多人,少说也有二三十个,在农村院坝里分成四排,年长者坐第二排的长条凳上,小孩子们或蹲或站,笑容满面列在他们前面。

  “这什么时候拍的?”

  叔公看看背后的批注:“……九二年。”

  九二年,张雁南十五岁。江北的心砰砰乱跳,目光在几个孩子面上快速扫视――都太小了,年龄完全对不上,他很快把视线凝伫在第二排最边上那个:“这个就是……张雁南吧?”

  叔公看了看,肯定地给出答案:“对。这两个,就是他爸妈。”

  江北仔细地、认真地、甚至可以说是炽热地盯住照片上的少年张雁南,一时间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个朴素的农村少年,穿着一件一看就是劣质的蓝色羽绒服,眉眼依稀有几分现在的样子,可是矮得多,充其量也就一米六二的样子――江北想想张雁南如今将近一米八的身高,实在很难想象他十五岁时居然是这么矮,是发育得太晚么?

  第18章

  正怔忡出神时叔公的老伴出来布筷,听到他们对话便cha了一句:“雁南那孩子以前全不出众,真想不到他现在恁个出息。”

  说到这个叔公显然颇有同感,也笑着感慨说:“是啊,当初见到他的时候我还有点不敢认呢。人家说女大十八变,我看这男的变化也很大!”

  江北听得一颗心扑嗵扑嗵直跳,试探地笑道:“怎么说?是样子变了……?”

  “不,不是样子。”叔公摇摇手,“是气质,整个人的气质谈吐格调都不一样了。看来男人还是要出去闯dàng社会多经历一些事才行,你看他现在,完全就是个成功人士。”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江北盯着旧照上那个憨实笑着的农村少年,也很难把他同现在的张雁南联系起来。这样的农家子弟川渝两地不知有多少,他们多数家境一般因此早早出去打工,在沿海城市工厂里挣一点工资苦混数年,年纪到了便娶一个熟的打工妹,然后两口子为了孩子父母继续打拼……

  “……他什么时候出社会的?”

  “高中吧,好象就没考上,听说跟同村的人在广州那边打过工……悖沿海城市果然机会多。”

  不,不对。江北心中暗暗呐喊。

  虽然张雁南不怎么喜欢提及前尘往事,但聊天的时候难免曾露出过那么一点口风。江北记得他没有进过厂,一直以来都在工地上打零工,做得多了慢慢也熟悉了这个行业积攒了一些人脉,于是开始尝试自己组织一些人包一些小工程,由小渐渐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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