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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流暗涌_晓春【完结】(22)

  当皓燃掀开眼帘时,室内昏暗,不像是白昼,眼前晃过一些朦胧陌生的物象,令他一时不知身在何处,昨晚的记忆就像跌碎的花瓶,需要一块一块重新拼凑,脑中才激起一刹那的醒觉。

  身体仿如一块吸食了水分的海绵,他睡得极深沉,直到能够挣扎着推开遮在腰间的薄毯坐起来,胸口却浮起一阵怅然若失的空虚感,神qíng有点怔怔的。

  也不是没有过荒唐宿醉的经历,只须看一眼脏污chuáng单,就确认了昨夜的疯狂行径,皓燃整张脸不受控地升温,接着便胡乱扯了扯发丝,下意识地往四下望了望,确定屋子里除了自己没有别人,不禁松了口气。

  他自己也搞不清这是什么状况,被搅得浑浊láng狈也实属活该。

  自己的衣物被某人整齐地搭在了chuáng尾的木椅靠背上,外面竟然是个yīn雨天,皓燃一边看表,一边走向淋浴房。日上三竿,早已过点,皓琳非杀了自己不可。

  魂不守舍地关上门,刚走到狭长的公共过道外面,又骤然想起屋里还有他借来的画具,连忙折回去取出,直接到楼下去物归原主。

  没想到是憨实的徐教授亲自来开的门,有十几个学生正聚集在教授房间里,准备听他讲解习作。

  皓燃只好进屋打个招呼,顺便与众位道别,结果脚才跨进门槛,就与那个人的眼神撞上了,心头无由地一震。

  两人隔着无法测试的距离对决,却似乎比以往疏离了些,那jiāo织的视线在空中相遇,擦出明艳的花火,却不够威力照亮隐匿的qíng绪,就像是雾里看花,始终难以真切。

  徐教授并未发现古怪,这两个原本结伴前来现在却扭捏的男人,已使周遭构成了难解的氛围,教授却兀自说开:“这次亏得有守仁帮忙,我们才不至于要为场地的事奔波,陈先生,你要是有空,学生们毕业画展这几天,请务必前来批评指导。”

  “不敢当。”

  皓燃客套附和了几句,眼睛却又开始向守仁的方向瞟去,余光中有一丝恍惚和陌生,似乎搞不懂自己跟这个男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而对方回避的神态更让他不敢轻易为前半夜的迷乱自圆其说。

  一听说皓燃马上要返航,徐教授立即问身后的老友:“守仁,你刚也说一会儿要走,肯定是要跟陈先生一起回程吧?十一点有一班船,你们要是错过就要到中午了。”

  “嗯,一起。”守仁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声,没有提码头泊着的那艘艇。

  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告辞出来。

  一出旅社,守仁走到他身边说了声:“坐我的快艇走。”然后默默在前头领路。

  来时纵qíng游乐过的深窄小径,此刻因绵雨而显得略有些萧条破败,渔民穿着雨衣从他们近旁匆匆经过,还没到中午,小餐馆都还歇着,皓燃并没有闻见昨天的羊ròu香,只有海味,咸苦的,刺激着嗅觉。

  前面的男人有一道完美的背影,挺拔得能随时吸引路人,修长有力的腿不紧不慢地前行,矫健而不失从容。

  皓燃擅长发掘和感悟,自然不易错过这样耀眼的存在,可是就因为欣赏过头,难免也会在受到诱惑时,酿成不可挽回的恶xing循环,心底有些莫可奈何。

  如果只是一面之jiāo,皓燃权当体验人生,转身即忘,并不影响生活,可偏偏那人是姜守仁,他的世界与自己本就有一部分jiāo叠,实在无从平淡收场。

  此时,望向岸上密集停靠着的渔船,居然有些像一幅粗糙的油画,稀里糊涂的热闹和凄美。皓燃想起夜里在房间画的那张素描,不禁怅惘,这一趟走得着实冤枉,明明丢了不少东西,却又不知道哪样更重要。

  登上快艇,一言不发地套上救生衣和防雨外套,当马达嗡嗡作响,船尾划出一条优美的白làng,长州被远远抛在了身后,皓燃抓住快艇护栏的指关节本能地紧了紧。

  行程比想象的长,雨一直没有停,但没有刮海风。

  守仁一直按常速开艇,看起来驾轻就熟镇定自若,但其实,他根本无法收拾零落的浮躁,湿的衣襟连同湿的心qíng,雨水迷了他的眼,使他数度以为艇已偏离航线,而皓燃则选择坐在甲板上遥望晨雾中若隐若现的香港。

  两人难得肃穆无语,一路寂寞,船道波折数次有惊无险。等高楼大厦重新映入眼帘,守仁在心里暗道:回来了。前方便是那现实中未粉饰过的世界,从不婉转温柔的世界,虽繁华却始终不够烂漫。

  快艇最后泊在湾仔,皓燃先行走出码头,轮到守仁静静跟在他后面,他们没有离得太远,但仍似冷战中的qíng人,谁都不愿先让一步。

  有些旅游车停在码头,大量cao持普通话的游客在吆喝着照相,中国人历来对有纪念意义的东西乐此不疲,一拨又一拨的游客争相在金紫荆雕塑前留影。

  守仁有辆车前一夜停在码头附近的车库里,刚想以此为借口打破僵局,提议送皓燃去目的地,后者却先一秒转身平静地说道:“还有事,我先回酒店。”伸手就拦下了一辆计程车,弯下腰gān脆地钻进了后车座扬长而去。

  守仁一人站在原地,顿时面冷心灰。

  而另一头,皓燃的迟到自然惹来家姐的qiáng烈不满,不过基于会议中场,没有当场发作,既然临时添一名出谋划策者,皓琳还是快速接受了他的道歉,及时引他入席参战。

  皓燃花了五、六分钟才开始在谈判桌前集中jīng力,不过因为事先没有备功课,所以能cha话的机会不多,亦不敢贸然开腔。

  皓琳这口气一直憋到散会,挂上职业微笑送走与会的合作伙伴之后,猛一转身,面罩寒霜地揪住正往电梯走的皓燃。

  “你!怎么一回事?”

  皓燃难得没有申辩,表qíng麻木,仿佛心不在此:“没事,早上天气不好,耽搁了。”

  “你一定有事,别想瞒我,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皓琳火眼金睛,岂肯就此甘休。

  “我只是……状态不大好,真的没事。”

  “工作要什么状态!我今天例假来,是不是要申请三天假期,再请客户坐飞机回去给我一周时间调理?”

  皓琳从来直率,公私分明有一说一,此时对着兄弟就是一顿臭骂。

  “拜托,你可别学皓毅逃避任务,什么事都不上心,要是连你都没斗志,我怎么放心把酒店jiāo给你去嫁人?我好不容易盼来个帮手,你也好歹做做样子,让爸高兴点,不要两天打鱼三天晒网。”

  皓琳一向以他为荣,很少说重话,今天想必也是气坏了。

  “是我不对,以后不会了。”皓燃老实认错,听完训就准备回办公室静坐,却又被皓琳叫住。

  “阿仁同你一起从长州回来了吗?”

  皓燃上身一滞,心咯噔弹跳了一下,掩住外泄的qíng绪,只稍微点了点头,并没有转身面向皓琳,而是轻松地一句带过:“一下码头他就回画廊了。”

  “噢,那你们昨天在长州做什么?”

  皓燃手心开始冒汗,明知道皓琳的提问,纯粹只是出于对那个人的关心,但自己还是心虚得不知道怎么编排谎话才好。

  “没什么……他在帮一些学生办毕业画展。”说着,就挥手闪人了,生怕露出马脚让皓琳bī供。

  望着小弟渐远的身影,皓琳突然觉得,自己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了解他。

  自从皓燃回港以来,就或多或少怀有一些未知的心事,而今天的古怪更甚于以往。

  还有昨天,无缘无故挂掉那通明明是很重要的电话,如果存心要联络,她不信皓燃在旅社里会借不到话机,而今天他在会议上表现出的生疏也十分反常,皓燃原本不是个缺少规划的人。

  那天傍晚,凯文难得说服经纪人提前跷了班,从摄影棚后门跑出去迎接姜守仁,而后者正斜坐在驾驶座上,右手夹着支烟,左肘搁在方向盘上手指撑着头,胸前的衬衣半敞着,车开着天窗,薄雨飘进车内,打湿了他的发。

  凯文自认识守仁至今,从没看过他这副落拓颓废的样子,任何时候他都不喜欢失了风度,所以永远仪表出众,但现在的姜守仁倒是有了几分别样的xing感,让人绮想联翩。

  凯文觉得这个男人无论看多少次,无论是得到还是得不到,都能令人像飞蛾扑火般投入进去。

  只是,当他的心真正属于谁的时候,却没有人可以测出它的深浅。

  凯文拉开副座车门坐进去,这才惊动了车上的人,他熄灭烟头,只扫了身旁一眼便启动引擎,声音有些低哑地问道:“想去哪儿?”

  没有追问原因,凯文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侧脸:“兰桂坊吧,你看起来想喝酒。”

  “呵。”守仁无声地苦笑,有这么明显吗?

  当他们走进酒吧后,凯文刻意挑了个最角落的位置,给他点了不凶狠的调味果酒。

  “怎么,怕我醉了连累你上娱乐版头条?”守仁盯着那红色的液体很不是滋味。

  “不,是怕你没说清楚就醉倒,还要劳烦我背你回去。我不想做那个替你收拾残局的人。”

  守仁没有反驳,而是将额深深埋入手心,无声地喟叹,久久没有反应。

  这姿态倒真的有些吓到凯文了,他没看过守仁这样,也了解他不是那么脆弱的人。

  “画廊的官司摆不平?”只有用诱导的方式撬开对方的嘴了。

  隔了一分钟,守仁才重新抬头,双眼有丝丝的红:“凯文……有件事,我可能做错了。”

  不知为什么,凯文觉得像有人在脑子里重重捶了一下,于是轻问:“是关于——他的事?”

  “我们已经完了。”

  “你们什么时候瞒着我开始的?我看,他根本无意让你接近。”

  凯文蹙眉,心里还是隐隐难过,他追求守仁这么久,到头来,也不过沦为知己,只因为他们能相互保守秘密,又不至于隔膜忌讳,所以一有烦恼就理所应当找上对方。

  守仁闷闷地说:“昨晚我们上chuáng了。”

  “啊?!”凯文一下震翻了手中的酒杯,一条白裤报废。

  “我完了,凯文,我不会再有机会。”

  凯文惊魂未定,舌头都差点打结:“你、你霸王硬上弓的?”

  守仁疲惫地瞥他一眼,像是在说:我像是这种人吗?

  凯文疲惫地叹笑:“这种事都告诉我,可见我在你心目中连qíng人的地位都早已不再。”

  “凯文,你是我在香港唯一说得上话的人。”语气竟意外的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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