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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光_脉脉/渥丹【完结+番外】(64)

  他一开口,言采就感觉到全场人的视线瞬间集中在了他的身上,他掐灭了手上的烟头,绕过观众席的座椅走上舞台,来到李尔的小丑身边,身子略略往前一倾,看着她问:“我的马呢?”

  拍摄工作在下午五点左右顺利完成,拍完小丑姑娘,谢明朗对还在场围观的诸人含笑道谢:“今天辛苦大家了,谢谢配合。”

  此起彼伏的回礼声里他脚步轻捷地跳上舞台,看了看还是站在台上不动的言采,笑容加深一点,走过去拉住言采的手,回头对不少还留在原地的年轻人眨了眨眼:“接下来就请大家留点时间给我吧,拍他太难了,我得歇一口气。”

  场下面传来零零散散的笑,演员里有和谢明朗关系很不错的,听到他这句话率先往场外走,还有人假装抱怨“真是的,拍言采还要藏私吗,还是拍摄过程才是我们不能看的”,类似的“抱怨”惹来的笑声直到人群清空很久后似乎依然回dàng在剧场的上空。

  人散开之后舞台上的灯光仿佛都愈发明亮了,照得不过咫尺之遥的两个人的脸都白晃晃的,没什么真实感。谢明朗没有松开手,而是牵着言采一步步地走回此时舞台上唯一的道具前——那是一张巨大的木头椅子——又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接着自己半盘着腿坐到言采膝旁,扬起脸专注地盯着他看了几秒钟,抱住膝盖的手忽然一松,轻飘飘地躺倒在了地板上。

  言采立刻伸出手,要把人拉起来;谢明朗却不理会,闭起眼睛再次露出笑意:“别发脾气,是我作弊了,专门找到顾雷毛遂自荐给你们拍照的。”

  “你啊,这个时候了还玩这一套。”

  言采也从椅子里滑到地板上,垂下头看了一会儿仿佛在安睡的谢明朗,就像他自己一样,现在的谢明朗也留着平头,发根很硬,摸上去甚至扎手,剑拔弩张的,倒是和他的人一丁点也不像。汗水正顺着他的额角一路滑下来,在眼角稍作停顿,随着他并不轻缓的呼吸,和颈项上的汗汇作一股,不知最终消失在何处。言采看不见谢明朗脸上的血色,也许是灯光的错觉罢。言采轻轻拍了拍他一边脸颊,很是眷恋皮肤散发出来的热度,继续说:“不早了,拍完我们回家。”

  他留给谢明朗一个沉默的坐姿,这几个月来他的头发白得很厉害,又短,胡子却蓄得很好了,从鬓角开始,蓬勃地生长着,有一种莫名的生命力,静下来之后,俨然就是那个衰老的王者了。两个人都默不作声地坐了很久,谢明朗才去拿起相机,换上定焦镜头,又不知道多久过去,言采才听见一声轻不可闻的快门声。

  可是接下来四下再度沉寂下去,第二次的快门声迟迟没有响起。言采听不见任何声音,也就顾不得是不是在工作,匆匆地转过头,却看见谢明朗垂着手,站在原地看着自己。

  言采猛地站起来,赤脚擦过舞台的地板,差点被自己绊倒;不防谢明朗更快地转过身,灯光之外的他是一道笔直的yīn影:“好了,我拍好了。可以回家了。”

  但那天他们并没有立刻回家——顾雷在大门口拦住了他们,说“你们这段时间深居简出,我们也不好意思打上门,但今天既然明朗来了,怎么也要轮到我做个东吧?”

  言采没表态,谢明朗已然笑眯眯地答应下来:“现在请我吃顿饭可不容易。吃饭没问题,我还想要找你开个后门呢。”

  “你说说看?”

  谢明朗先瞄了一眼身边不作声的言采,继续笑着说:“下周开演的这出戏,你手上还有票吗?”

  “要几张?”

  “一场一张。不要什么好位置,卖不出去的角落里的票就行。”

  这下顾雷也去看言采的脸色了,想了一会儿还是跟着笑:“这个我还真的要去问问票务。这事我记住了,一定给你个答复。不行还有天票呢,总归给你凑出来就是。”

  “还有,首演那天的票你手上有没有?”

  言采在谢明朗身后轻轻摇了摇头,可惜顾雷看见得晚了:“有……没有……额,没太多,哎,言采你的票呢?”

  “送人了。”言采慢条斯理地答。

  不管顾雷错愕的神色,谢明朗继续说下去:“你说他可恶不可恶。顾雷,你看看能不能匀出五张票来,我想请我妹妹一家看戏。”

  “你妹妹家哪里有四个人?”言采忽然问。

  “意明有个喜欢的女同学,我想也请她一起来看。”

  不料言采皱了眉,很不以为然地说:“胡闹,十几岁的小姑娘怎么会喜欢这个。你别想当然之后给意明帮倒忙,真要继承你们家的传统也是弄两张音乐剧哪怕马戏团的票也好。顾雷你别听他的。”

  听完他的话谢明朗搂着言采的肩膀大笑,笑得都要埋到他的颈窝里去,言采很镇静,余下顾雷看得莫名,不知道好笑在哪里。等他笑完了顾雷清了清嗓子说:“到底要几张?”

  “三张吧。我妹妹妹夫加上我。”

  “行,包在我身上。现在可以去吃饭了?”

  本来只是三个人的晚餐因为顾雷挑了个圈内人常去的餐厅最后终于发展成要了最大的包间还是不够,硬是抬了张小桌子进来拼桌。因为谢明朗和言采实在是太久没有在人前双双出现,听到他们来了,陆陆续续不知道进来多少人打招呼,打着打着又有很多人坐下来不走,索xing连晚饭也一起吃了。谢明朗的jīng神状态一直很好,这个晚上尤其健谈,除了不喝酒,倒是和病前没有什么区别。这一顿饭吃到下半夜,全餐厅只剩他们这个房间还亮着灯,有人喝多了,也有人没喝酒也醉了——一切好像回到谢明朗病前,他们在湖边的大房子里常会发生的qíng景。

  这场久违的筵席持续到谢明朗露出当晚的第一缕疲态才欣然散去。好些朋友都说要再送他们一程回去,又都被言采和谢明朗一一推辞了:这家餐厅离市内的公寓步行不过几十分钟,走过去正好。

  他们留下车子,告别了朋友,走在曙光微露的街上,刚过去的热闹还在耳边嗡嗡作响,谢明朗一边走路一边哼着听不出调子的歌,兴致不减,言采也不打断他,陪他走过一个又一个街口,蓦地谢明朗站定了脚步,扭过脸,露出一个笑脸:“在想什么?”

  “在想以前有一次你喝醉了,我背你上楼。”

  谢明朗有些吃惊地盯住言采:“什么时候的事qíng?我怎么一点也不记得了?”

  “很早以前了。当时你醉得连我都不认识了,怎么还会记得。”

  仔细地思索了一会儿后谢明朗摇摇头:“好吧,既然是很早以前那就不管了。”

  言采无声地笑了起来:“别管了。”

  不知不觉之中离家也就五六分钟的路程了,言采甚至都能看见自家留着的一盏夜灯,在这个万籁俱静的时间段里是如此的惹眼,但等待他们归家的,也就只是这一盏灯火了,事到如今,他觉得问一问也不错,就问:“当初我要你生个孩子,你没听,现在后悔吗?”

  “发神经。”谢明朗重重地拍了一下言采的手臂,语气虽然抱怨,但仔细听,又似乎还是含笑的。

  “我倒是有点后悔。如果当初我坚持,你这个人其实xing格并不qiáng硬,早晚会答应。也就不用过了二十年,给意明中意的女孩子要戏票了。”

  “要是你真的坚持,那我只好一棒子把你敲晕然后塞进包里带你去天涯海角流làng直到你放弃这个不靠谱的念头为止。”

  他说完一挥手,很是豪气gān云,像是随时能收拾起行囊走到世界上任一个地方。事实上他也无数次这样做过,收好包,带着相机,一次次离开,又一次次回到言采身边。

  像一只顽固的候鸟。

  “要是我不放弃呢?”

  “那你说的不错,我早晚都会答应的。”谢明朗耸了耸肩,看着言采笑一下,“没办法,我喜欢你嘛。”

  “……哦。”

  “言采,谢谢你。”

  “发神经。”

  谢明朗满眼的笑意,在这不甚明亮的光线下弥漫开来:“谢谢你没坚持下去。”

  戏如期开场。

  为期一个月,周一到六每晚一场,周四下午额外加演一场。谢明朗如愿拿到每一天的票,除了陪潘霏霏两口子来看的首演,其他场都坐在楼座不起眼的角落,一场场地看下去。

  这出戏对于言采的消耗太大,体力和心力皆是如此,每晚下戏回到家都是筋疲力尽,可谢明朗那个时候多半也睡了:言采要他不要等,谢明朗也等不到他了。

  言采几乎是一沾枕头就能睡着,偶尔下半夜醒一会儿,也只是看看谢明朗是不是还睡在身边,就倒头再睡。要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谢明朗还在家里陪他吃早饭,那这一天总算是平安开始;要是人不在家了,晚上上场之前他就习惯xing地往那个固定的位置上瞄一眼,其实黑黢黢的也看不清脸,可只要有个人影,这一天则算是美满收尾。

  有了这出戏时间倒是过得飞快,也不再那么难熬,大概是该喊该哭该闹的都在戏里头折腾完了,谢幕之后冲个凉,足够脱胎换骨重整河山。演完第二周的时候言采想这个演出季结束之后不管谢明朗再起什么点子他都不理睬他,也绝不再接戏,就陪他要不住到山上去,要不然住回湖边,安安生生地把接下来的秋天过了,再把冬天熬过去,然后又是新的一年……算盘打得这么好,没想到他自己先病了一场。

  诊断的结果是超负荷工作之后免疫力下降从而引发的热感冒。医生建议住院修养,言采难得没有坚持,和剧组那边协调好替演的问题,就很gān脆地住进了医院。

  住院之后他也不要谢明朗来看——后者免疫系统已然堪忧。但说是这样说,一天下午他从午睡里醒来,一睁眼,看见谢明朗隔着病房的玻璃窗子对他笑着挥挥手,竟然也穿着一身病号服。问完护士才知道自己住院不久谢明朗身体里本来稳定了一段时间的指标又有了异动,于是,也住院吧。

  谢明朗这次住院就住到言采出院为止。言采很恼火,觉得谢明朗在折腾,不给他出院。谢明朗似乎已经对他的坏脾气免疫了,只开玩笑说反正医院是家,家是医院,两个人总要在一块儿。说完又回忆起他年轻时候去非洲的三年,格外一本正经地说有些事qíng注定好了,因为把分离的份提早用光了,现在没办法透支,只能请言采多多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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