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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绒花_山楂果儿【完结】(50)


只是,这么多年,他都没能找到确凿证据。只能把复仇的希望寄托在长大后的云修身上。可这个孩子,却把仇恨忘得一gān二净。他恨孩子不争气,但现在,他又担心起他的安危来。
二十年前逃过一劫,二十年后,是不是还能这么幸运?如果最终没有逃脱,他是没有脸死去的。
他不害怕死去,因为那就意味着,能再次见到她,他苟活在世上、做所有这一切事qíng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能顺着溪流到达花香四溢的彼岸、看见她穿着白裙朝自己奔来……但如果,云修有什么不测,他就不敢死了,去到地下,只会遭她唾弃。
他再次被冻得直打哆嗦,只好竭力缩拢身体,让热量集中。
程雄的话一直在他头顶盘旋,像只贪婪的老鹰,企图啄食他的观点。
他仔细听听,没有人声。那两个看护他的男人,没准出去喝酒了。他试图伸直身体,好让自己能舒舒服服地舒展一下,但身后的双手阻碍了这种难得的愉悦。
他只得侧着身子躺下,一边的胳膊慢慢变麻。他深深地呼吸一口,空气冷而硬,觉得世间没什么可依恋的了。他在心里默默说:苏悦,原谅我,原谅我的自私。
他拼尽全力咬住自己的舌头,用牙齿拼命拽出舌根,像拔出一条红色的生命活塞。
鲜血喷涌而出,他感觉自己被一根钩子勾出五脏,一阵滚烫的感觉席卷全身,意识慢慢消退……
他终于自私了一回,现在死去,就能堂堂正正地去见她,不用为云修日后的安全担起责任。
云修看完房间,表qíng疑惑。
可希打电话过来时,云修犹豫一会才接。想要隔断过去,总归没那么容易。
她问能不能出来见个面。
营业厅里的女孩带着询问地目光,云修让后面进来的人先办业务。
没等他想出借口拒绝,可希说:“不是说我们的事。就算不是恋人,也是同学吧?作为同学,想约你出来聊几句而已。”
云修不好回绝了。
见了面,没聊几句,可希就说,带你去看一个地方。
她的脸上没有一点不满,也没有絮叨以前的事,好像早已忘掉他们的过去。
当她领他来到一处小区,走上yīn暗的楼梯道时,云修还是想不明白,既然看开了,为什么还来这种地方?在他看来,自己已不是她的男友,就没必要来她的出租房。
房间不大,却很gān净。
“还不错吧?我同事出国了,这房间不用,说可以让我住。”
云修想,不会只是为了看个房间,才特地把我叫出来的吧?
“你觉得怎么样?”
这话听起来,像新婚妻子在问丈夫。
“很好。”他怕说着说着,她又歇斯底里起来。
“那么,你选个日子就搬过来吧。”
云修一愣:这是什么状况,已经说结束了,还要自己搬来,同居?
“我不跟你住。我在家住习惯了,不想过来。但同事非要我找个靠得住的,算是替他看房子。房租很少,基本是白住。想来想去,只有你能帮我这个忙。我知道,在豪宅里住惯了的,不一定看得上,但如果你在找住处的话,这是个好选择。”
云修很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在找住处?”
“你以为只有你知道,家里那边的人都在传你离家出走了呢!”她看到云修表qíng有所变化,故意又说,“像乾隆皇帝似的,大鱼大ròu吃腻了,想去市井里换换口味?”
她这样说,是不让云修察觉自己的真实想法,免得他又想逃。
云修想拒绝她的好意。
但她说:“我不是救济你,也不是施舍。这算互相帮助,我既能jiāo掉朋友的差,你也省得到外面找房子。哪天,你不愿意住了,再告诉我一声,我好去找别人。”
他打不定主意,这里比起那个宿舍,简直就是天堂。但,平白欠她一个人qíng,又让他不安。他都已经打算丢掉过去了。
可希也不等他回话,不说话就代表默认了,直接把一串钥匙jiāo到他手上。
云修接受了。人在低处,没有太多退路可选。在他目前的人生里,这房子是个很大的诱惑。哪怕,此刻通过没有关上的阳台门,正有浓黑的夜色漫进客厅。
两人走在回去的路上,可希终于问:“我们,真的没有可能了吗?”
云修想,果然还是说到这里了。她要知道自己的真实qíng况,可能就不会这么问了。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想还给她。这个举动,在可希看来,是他无qíng到底的标志。
“连一个玩笑都开不起,拿着吧。”
冬季的风,像刀片一般,掠过之处,皆是伤痕。
她心里却在说:你无qíng,就不要怪我无义!
柏原怎么都不会想到,当初她接过自己那张卡时,另一只兜里的手却紧紧捏着另一个男人的名片。
那是死神-的-名片。


☆、血绒花

柏原接到佳琪电话时,刚刚洗完头。
听完电话,顾不上chuīgān头发,抓起车钥匙就往外面冲。小姨在背后叫他,他也没听见。
冷风chuī得头皮一紧,他迅速钻进车子,急急发动车子。
“我好像听见爸爸说什么,要对云修下手,你赶紧去!”
“说清楚一点,是什么时候,在哪啊?”
佳琪声音抖动:“不知道,我无意中听见他打电话,应该就是现在,说在环城东路什么的地方……”
她说不上来更多细节,柏原只好先往环城路开。环城路贯穿城市东西,就算是东路也有好长一段路程,没有具体标识,不可能找得到。
路口的红灯亮起,他跺着脚,似乎这样就能催着红灯变绿。红灯意外地长,他看着手机,突然想起可希,急忙拨通她的号码。
打了两个她才接,柏原也懒得找耳机换蓝牙,边开车边打电话。
“云修找过你吗?”
那边的声音停顿了一下,说:“没有啊。”
柏原挂了电话,那把钥匙放在卡夹里,但他没想过亲自去看看。紧急关头,他已经把可希的话当真,只想着快点开车,先沿着环城东路跑一遍,找找有没有可疑的人。
从下午开始,天空中布满灰云,yīn冷yù雪。等柏原出门时,已经扬起细碎的雪花。
即使是这种天气,马路上依旧车水马龙。柏原想集中jīng神,但往事如迎面而来的雪片,劈头盖脸地扑过来。
时光像另一条公路,在他面前铺展开来。在那条路上,云修从一个小不点变成一个小男孩,变成少年、变成大人,一路上,他看着他长大,陪着他长大。
以前,他总叫“哥哥”,别扭地叫、脆生生地叫、开心地叫、讽刺地叫,只有生气时不叫。这一声声“哥哥”,穿过久远的时空,此起彼伏地在耳边缭绕。长大后,他很少叫哥哥,总是直呼其名。直到如今,再也不能叫哥哥。
似乎这种事qíng也有限额。透支过后,只剩下漫漫偿还路。
雪开始下得密集,雨刮器缓神的空当,雪花像被人反扭着胳膊扔过来,撞到挡风玻璃上,淋漓一片。
算起来,这是今年的初雪。就跟人生中很多第一次一样,初雪有着梦幻意味,带着实现一切美好愿望的魔力。
云修不喜欢白色,但雪除外。站在沁凉的雪地里,被柏原扔过来的雪球砸到,从脸上迸裂开来,雪水迷住他的眼,也只是边笑边揉,不会生气。
他蹲在院子里,用小锹仔细地把雪人拍紧,左右端详。每天早上都跑去院子,看它可化掉一点。如果感觉小了点,他就会跑来跑去,搜集绿化带上的残雪,糊到雪人身上。
柏原那时觉得,云修像一个雪孩子。如今看来,他还真是雪孩子,带来短暂的快乐之后,最终还是消失不见了。
他说过,能拖延真相的话,希望能久一点是一点。现在,自己倒成了小时候的云修,总想努力维持雪孩子的形态,让他离开自己的时间推迟一点、再迟一点。
可是,谁知道这会不会又是一场徒劳?
前面的路灯变得昏暗,柏原从杂乱的记忆中挣脱,努力看着路面。
这已经是环城东路,他看了下仪表盘上的时间,从市区到这里,已经跑了快三十分钟。
不久前,程式在这里新拍下一块地,柏原跟着爸爸来过一次。再往前开,就是跟郊区相接的地段了。此时,车流量明显减少,两边还未入住的新楼房也看不见了。
他停在路边,透过车窗,看见遥远的几星灯光。其实,灯光就在附近,只是气温偏低,让玻璃蒙上一层薄雾,就显得有些飘渺。那里是棚户区,住着闲杂人等和贫穷的当地人。
下车来,一阵混杂着冰霰和雪片的风扭曲着袭来,他头皮冻得发麻,摸摸头发,还湿漉漉的。从这边到棚户区,要穿过面前这片荒糙地。
他迟疑着,下不了决心。
把云修弄到这偏僻的地方来不是不可能,但他去过那里,虽然乱,但隐私也少。每个小角落都不会làng费,再破烂的地方都有人住。
几个人公然拖着一个男人进去,就算没在路上看见,也很容易听到声响。那些人不会冒这个风险。
因此,柏原只透过风雪,远远张望了一眼,又钻进车子。
比起上次漫无目的地寻找,这次不想出错,他必须分析整理各种因素,好让自己大概有个方向,而不是把时间làng费在无谓的寻找上。
车子在空寂的马路上前行,风雪逐渐变紧。这条往东去的路,修好没多长时间,一直通往下属县市。再往后走,就是郊区了,道路的名称也改了。
柏原在这条新路上开了一段,道路两旁的灯光明亮起来。沿路出现蓝色瓦楞板的加工厂,灯火通明的小楼房,从邻居家串门回来的人们打着伞走在路上。
柏原觉得自己搞错了。他想起当时找那个记者时的qíng形,他们没必要为了教训人跑到这老远的地方来。虽然是同一条路,但名称换了,如果是这里,沈道成会说新路名,而不是环城东路。而且,现在很多市郊的路口街巷都安装了摄像头,那些人熟门熟路,不会这么傻。
他调转车头,再往回开。
想起途中有一段特别黑的路段,就算开了远光,还是只能看见一小截。那时,他还特意望望高大的路灯杆,想着是故意不开还是没通上电。
于是心中一亮,没准就在那地方,就算有摄像头也绝对拍不下来的地方!他不由加快油门。
一开始想到时,总觉得没多少路,可十多分钟过去了,始终开不到那里。
他先是以为自己记错了路程,后来看到几盏昏暗的路灯,又想:不会是刚才没亮现在才亮吧?如果真是这样,他就只能在这一大片昏暗地区来回跑,当然这不现实。
风声在打开一条fèng的窗玻璃边缘呜咽,仿佛依稀听到云修的声音。这种错觉让他更加心急,决定先跑一段再说。
好在,他终于抵达了那片没有路灯的区域。
下车后,他裹紧外套站在路旁,除了感觉到朔风雨雪,什么都没看到。等眼睛逐渐适应黑暗,才发现这里同样是一片空旷地,黑茫茫一片,连房屋的轮廓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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