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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雪满南山_明开夜合【完结+番外】(11)

  程宛翻个身,手臂盖在眼上,“上个月我碰见她了,孩子五六岁,被她牵在手里。也不怕生,冲我喊阿姨,问我吃不吃糖。她就冲我笑,笑得真好看,还跟十五年前一样。”

  陈知遇沉默听着。

  “……走太远,回不来了。也不知道能去哪儿。”

  程宛终于睡下,陈知遇带上门出去。

  天快亮了,远处建筑顶上,露出浅淡的一抹暖色。风冷,从窗户灌进来,还带着昨夜沉湿的水汽。他抽了支烟,滑打火机,两下才燃。

  焦躁烦闷,像是非得做点什么不可……当一支烟抽到一半的时候,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是想打个电话。

  外套扔在了玄关,走过去捡起来,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屏幕黑暗,摁一下没反应,才想起来早就没电了。

  ***

  日子是盘内容潦糙随意的光碟,被人摁了慢放,总也到不了重要的那个节点。

  刚开学的那几天,苏南过得坐立难安。她明白自己在期盼什么,又下意识去否认这点儿期盼,焦灼之下,却越发水落石出,无所遁形。

  终于,终于到了周三上午,《传播学实证研究探析》第一堂课。

  早上六点就睁眼,一骨碌爬起来,洗脸刷牙,吃过早餐,等第三遍整理书包的时候,才发现时间竟然过得这么慢。

  七点半,离开宿舍,去院办教室。

  她比平常走得更快,到教室时才七点四十。教工已经过来开了门,虚虚掩着。

  以为没人,猛地一推。

  视野里骤然闯入一道熟悉的身影,心脏跟着漏跳了一拍。

  那身影听见开门声,转过身来。

  “……陈老师。”

  “来这么早?”他笑问。

  白衬衫,衣袖挽了起来,扣子扣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的笑,却与这幅正经严肃的打扮不沾边。

  “过来开设备。”耳朵泛红,她忙收回目光,低下头,急匆匆找座位放包。

  片刻,意识到什么:“您……您也挺早。”

  “嗯。等你来给我开设备。”

  没敢呼吸,用了眨了两下眼,“……我迟到了?”

  声音带笑,“没迟到。不过还能更早点。”

  苏南走到讲台上,一边打开电脑,一边拿眼角余光去瞥立在窗边的人影,“您什么时候到的?”

  “跟你前后脚。”

  七点就到了。

  快抽完了半包烟,才看见一道身影从楼前树影下闪出来,风似的一路小跑,身上风衣的衣角,随着她动作扬起落下,落下扬起。

  苏南微微笑了笑,“那就好。”

  熟练地开了电脑,帮他接上笔记本,试了试音响设备,再拿上他的水杯,去走廊拐角的茶水间,帮他接热水。

  此前做过无数次的标准流程,今次每个步骤都带着难以抑制的雀跃,一种隐秘的甜蜜。

  “陈老师,好了。”

  苏南把杯子放在右手方便拿取的位置,抬头看向陈知遇。

  “嗯。”

  傻学生眼里,只有明晃晃的自己的倒影,和明晃晃的笑意。

  “上周六,怎么没给我发邮件?”

  笑意短暂地滞了一下,“您没说过年也要……”

  “给林老师发过拜年短信吗?”

  “发了。”

  “高中班主任呢?”

  “发了。”

  “初中班主任呢?”

  “……发了。”

  “小学班主任呢?”

  “……也……也发了。”

  “那怎么不给我发?”

  她愣了愣,张皇无措,飞快眨了下眼,片刻,垂下眼道歉,“……对不起。”

  他心qíng顿时就好起来,迈开脚步,往讲台走去。

  讲台上的人下意识退后两步,下了讲台,坐回到座位上——第一排,他qiáng制要求的。

  她翻开笔记本,有点慌乱地从笔袋里抓出了一支笔,又像是才意识到还没开始上课,顿了顿,又放下了。

  从他的位置,能将她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像小时候隔着笼子看鹦鹉,拿着ròu骨头逗京巴,或者捏着一根羽毛去逗巴掌大小的小奶猫……

  他瞬间敛了神思,有些烦躁地去抓衣服口袋里的烟。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

  忙将刚掏出的烟一把撅断,整了整衣领,沉肃而立。

  第11章 (11)星夜

  欢愉令我着迷,当幸福不再是分内的事业时。

  ——简媜《秋夜叙述》

  -

  依然上课,依然被压着进行各种稀奇古怪的“培训”,之前攒的那些资料jiāo了差,她又被安排着攒新的资料,周六雷打不动发去邮件,他雷打不动回复一个“妥”。

  他仍然收到花,不知哪个不知名的追求孜孜不倦,只是不再拘泥于玫瑰,桔梗、百合、蔷薇、依米兰……花样繁多。全扔给了她。

  宿舍里单辟了一个角落,各颜各色堆在一起。只是鲜切花保质期短,没到两天便蔫了。

  晴天,他给她看刚刚淘换来的茶叶,碧螺chūn,阳光下茶色清透,只泡两道。

  雨天,他说这天气适合喝酒,陈年的,绍兴huáng酒最好。然而还有一堆资料要看,当老师没意思。

  yīn天,他说,今儿雾霾指数爆表,防霾口罩不顶用,已经在网上下单防毒面具,你要吗,咱们开团,第二个半价。

  早上,教室里只他们两人,开设备时,听他打呵欠说昨晚睡得迟。问他又连夜追漫画了?他瞪了一眼:胡说。

  中午,学生一窝蜂涌出教室,他问,像不像监狱放风?

  傍晚,cao场上学生抡上球拍,他负手而立:这网球打得跟拍蚊子一样。

  晚上,他说:滚去睡觉。晚安。

  “晚安”两字,反反复复看上十遍,才觉得一天踏实下来。

  这心qíng无人分享,她独自品尝。

  隐秘苦涩,像嚼着茶叶,到最后总有回甘。

  ……

  一日一日,枯枝冒新芽,一夕之间糙色遍野,浅紫二月兰压了半重天。

  进入四月,桃红柳绿,是旦城最好的季节。

  周三,陈知遇没如往常一样打开ppt,立在讲台上,扬一扬手里一份文件,“刘老师要占两节课,让你们去实地做问卷调查。”

  刘老师教调查研究方法,恰好逢上自己的研究课题要做调研,需要去两个城市,共计23个市辖区、乡镇发放问卷。是个真枪实弹演练的好机会,便准备让学生实地cao作,熟悉流程。

  苦差事,但有补贴,旅费和餐费报销,此外一份问卷能拿到30块钱的酬劳。

  刘老师进门说明详细要求,最后委派了苏南和他那门课程的课代表负责统筹。调研两人一组,负责一个区,40份问卷,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苏南作为课代表,自然得发挥jīng神,让其他同学挑完了,自己负责剩下的。

  最后,留给她的是y市g镇,整个省都排得上号的贫困地区。

  出发时间最晚周五下午,每组学生有两天时间。为求稳妥,陈知遇和刘老师各在一市市中心坐镇指挥。

  陈知遇拈了支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一串号码,“去y市的同学,遇到什么qíng况,打这个号码。每晚7点群里汇报坐标。大家注意人身安全。”

  一抬目光,却是落在苏南脸上。

  苏南视线与他对上,立即低下头去。

  和苏南同行的是刘老师的课代表,两人发挥苦中作乐jīng神,一人分了20份问卷,各自负责一片,准备着咬一咬周六一天完成,周日就能去y市的市中心逛一逛。

  g镇偏远,已到农村。

  苏南与村委会的负责人接上头,对方派了个女书记,骑一辆电动车,在田间道路穿行。

  一望无际的绿色,延伸到地平线,汇入远处绵延起伏的山峦。

  田对岸有棵参天古木,树枝上系着红布条,在风里招摆。

  真发起问卷来,才发现这事儿远不如想象的容易。如今还留在农村的,多是已上了年纪的老人,语言不通,文化程度不高,加之问卷题目设计得曲高和寡,比划半天,简直jī同鸭讲……苏南无法,只得逐题逐题地拆分讲解。

  中午在书记家吃了顿饭,下午书记有事,苏南只能自己步行走访。

  暮色一重一重压下来。

  问卷还剩下5份,苏南给自己打气,沿着小河堤岸一路小跑,往下一家去。

  ***

  7点,陈知遇往调研群里发了条消息:分享地址签到。

  挨条挨条消息蹦出来,陈知遇对着名单一个一个核对,最后……

  没苏南的。

  翻出跟苏南一组的刘老师课代表,拨了个电话,刚“喂”了一声,那端便传来课代表泫然yù泣的声音:“陈老师,我联系不上苏南了!”

  心里一个咯噔,按捺住qíng绪问详细qíng况。

  课代表说两人约定了6点在镇上碰头,再坐出租车一道赶回市内。6点没等到人,给苏南打了个电话,没人接。等到6点半,这回gān脆是暂时无法接通。她心里没个主意,一边打电话一边等,等到7点,正打算跟陈知遇汇报这件事。

  陈知遇飞快往表单上瞥了一下,记下地址,安抚课代表:“你现在镇上找个正规酒店住下,不要乱跑。”

  安排好课代表,又给村委会拨了个电话。村委会说是苏南6点半到村委会去了一趟,给付了酬劳,之后人就走了。

  陈知遇在群里嘱咐各位同学晚上留在酒店不要随意外出,自己迅速下楼取车,开往g镇。

  天已经黑了,沿路大片空旷的田野,黑暗之中,几星灯火。

  40分钟,陈知遇抵达村委会,然而村委会已经下班,黑灯瞎火。

  路旁稀疏立着路灯,好些已经坏了,成群飞虫聚在光下,嗡嗡地往灯泡上扑。

  下了车,捏着手机,沿道路缓缓往前,视线扫过黑沉的湖面,森森树影,还有风里摇晃的芦苇杆。

  “苏南!”

  四下空旷,风声略过耳畔,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喊。

  心急如焚的滋味,算一算,已有多年未曾体会过了。

  人生何来绝对?

  只有你以为每一次已准备好时,猝然发生的意外、惊喜、机遇。

  人不是靠着点儿“不可预料”,来给自己平庸无趣的生活增添注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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