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这样说，我尽力而为吧。”
当时我感受到了曹志雄的冷淡，误以为是检察院多次找他谈话并对他传唤，伤害了他的自尊心；没有意识到我的回答不能令曹志雄满意。
我俩莫明其妙地尴尬起来，一时无话可说。
两年后才有律师告诉我，其实曹志雄当时是希望我彻底放弃幻想，授权他作为东南贸易集团的代理董事长，名正言顺地成为公司的实际控制人。我确实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决定还是适当分权，在失去我这个主心骨后，公司领导班子实行集体决策比较好。事实上，后来他完全控制了公司，也没有履行对我的任何承诺，相反很快站到了帮助检察院查办我的立场上。
沉默了一会，曹志雄又说：“老孙让我跟他合作，他承认东南贸易集团这么大一摊子，他们的gān部力量远不如我们，他只要夺回他应得的那一份，东南贸易集团最后还是要由我们来管理。”
“你只要记住他曾经是我的朋友，如今幻想得到不属于他的利益，不惜利用一切手段把我送进大牢，你就知道这人是否值得信任。”
“现在他气势正盛，有司法机关撑腰，我不能不跟他虚与委蛇。”
“你自己小心就是，以后东南贸易集团就靠你了。希望你无论如何坚持到我出来。”
我一副刘备托孤的样子——的确我把东南贸易集团始终当作自己的儿子。我伸出手，曹志雄犹豫了一下，慢慢伸出手来，当我准备紧紧握住的时候，他快速收了回去。所谓英雄未路，一种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的苦涩，涌上我的心头。
曹志雄同我一道回到跟我玩牌的同事们中间。我对几位陪我打牌的中层gān部说：“今天很晚了，你们都回家休息去吧。明天按时上班，早会我有重要事qíng向大家jiāo待。”
其他人陆续离开后，给我开车的司机小杨说：“程董，我再陪你坐一会。”
我说：“小杨，感谢你这段时间照顾我。刘心宇股票的事使得检察院有了抓我的理由，现在我已经得到消息，明天检察院就要抓我了，有几件事要向你jiāo待一下。”
小杨哽噎地说：“程董，不管什么事，你jiāo待的我都照办。”
我安慰道：“不要难过，我什么事没有，一年半载定出来，最坏的打算不会超过一年半的。我进去后，一是家里如有急事，请你在用车上方便一下你嫂子；二是我把工行和建行的两张信用卡给你，里面有3万元钱，包里还有将近1万元现金，请你隔一段时间给我买些日用品送进去；三是一切服从曹总领导，有事多向曹总、钱总、姚总请教，他们会帮助你的。”
“我一定做到。”小杨表态说。
我想了想，又说：“如果我长时间不能出来，司法机关拖着没有说法，到时可请曹总支持，由你嫂子出面，让公司全体职工联名向司法机关写信施加压力，会起到一定作用的。”
“好。”小杨答应道。
“另外，还有一件事十分重要，我办公室里面的保险箱里面，放着从小金库里面发放职工奖励的领款条，还有其他一些重要文件资料，你替我保管好。”我边说边从公文包里拿出保险箱钥匙jiāo给他，同时告诉他保险箱密码并让他重复了好几次直到完全记牢为止。
这时候，我仍然迷信自己在公司的崇高威望，对国家机器的威力和人xing的本质缺乏应有的了解，可见是多么的天真。
这一夜，我辗转反侧，直到早晨天亮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书包网 bookbao8.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039、主动jiāo权
5月14日早上8点，我被一阵急速的闹钟声叫醒。我匆匆洗把脸，到办公室冲了一杯奶粉喝了。我跟中国贸易集团石伟良副总裁通了电话，告之检察院可能就在今天对我采取qiáng制措施，请领导放心我不会有问题的。石总安慰我说，你本来很出色，经过这一番磨练，以后会更成熟了。
8点半，我准时出现在已在公司大厅内集合完毕的70多位中高层gān部面前。我深qíng地看着这些与我一同走过改革中风风雨雨的同事们，尽量用一种从容镇定的语气说：“检察院机关查出了公司股票jiāo易上的一些问题，很快就会对我采取qiáng制措施。我认为，这个问题只是财务处理上的错误，不涉及违法犯罪。请大家相信我，我绝不会有任何违法犯罪问题。我进去后，大家要服从董事会和曹总的领导，各尽职守，安心工作，稳定局面。因为别人对我的举报，这段时间给大家添了麻烦，我表示由衷的歉意。”
我对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我害怕自己会流泪，转身快步离去。身后传来曹志雄带着大家高喊公司座佑铭：“诚信乃经商做人之本！” “诚信乃经商做人之本！”
这响亮的声音，使我心中忽然升起一种为事业献身、从容赴难的使命感。
早会结束后，我让总裁办公室通知所有公司党委、董事会、经营班子和监事会成员到我办公室开会。
人到齐后，我说：“我已得到确切消息，因为股票jiāo易违规的事，检察机关即将对我采取qiáng制措施。现在张杰还没有出来，我有几句话向大家jiāo待。”我扫了全场同仁一眼，大部分人都无动于衷，或是空dòng的安慰与鼓励，只有钱文韬明显露出难过的表qíng，给我留下十分深刻的印象。
我继续说：“首先，我慎重qiáng调，我绝对没有任何违法犯罪问题，我进去后必定传出很多谣言，请大家务必相信我，全力稳定公司局面，不给孙明海可乘之机；如果要开除我的党籍，肃清我在公司的‘流毒’，务请千万等到法院判我有罪之后，只要一审判我有罪就行，不必等到二审结果，到时你们就可以展开对我的批判，但请千万不要在初步结果没出来前自乱阵脚。第二，从华贸东南公司到东南贸易集团，我们有许多经验教训，最重要的一条是，不能盲目对外投资，我进去后，希望公司经营上稳扎稳打，不要轻易铺新摊子、上新项目。第三，我进去后，公司日常经营工作仍由曹志雄负责，因曹总不是董事会成员，我授权董事、董事会秘书钱文韬代行我的董事长职能，公司重大决策由大家共同商量。大家有什么意见？”
“法律是否规定，原来不是董事就不能授权其代行董事长职能？”一名公司副总裁问。
“我记得好像是有这个规定，现在就把有关规定找出来给大家看看。”我走到书橱前，从中拿出一本法律大全，翻到公司法有关章节，念道：“董事会会议由董事长召集；董事长因故不能出席时，其他董事可以代为主持。”
说完，我当场签署了授权书。我对钱文韬说：“钱总，我可把公司法定代表人的责任jiāo给你了。”
文韬说：“程董，你放心。有事我跟曹总多商量，我们等你出来。”
我观察到曹志雄脸上流露出失望的表qíng。我知道以钱文韬的软弱，当然不能真正对曹志雄产生制衡，但总比所有权力全部jiāo给曹志雄一人好，这既是现代企业制度的要求，也是我极度危险时刻的一种自我保护。
我万万没想到，后来这一安排被北京中国贸易集团石总所破坏，结果曹志雄不但大权独揽，而且对我关键时刻没有完全向他jiāo权表示不满，加之办案人员对其误导等多种因素，最主要的是权力的诱惑，最终把曹志雄推向了我的对立面，对我造成了更大的被动与伤害。
把授权书jiāo给钱文韬后，我再次qiáng调说：“大家经历了改革的风风雨雨，一定要jīng诚团结，维护东南贸易集团正常工作局面。”
停了一下，我以玩笑的口吻说：“千万不要树倒猢狲散。我希望出来时大家一个不少。”
刚才发言的那位副总担心道：“你进去后，我们能否顶住孙明海的压力很难说。我们党的关系在地方，如果检察院和上级党组织联合向公司派出工作组，改组公司领导班子，谁也挡不住。”
我说：“东南贸易集团是依照公司法组建的股份制企业，按理说司法机关和上级党组织不便cha手公司内部事务。”
“非常时期，什么qíng况都可能发生。”党委副书记老何担心地说。
我宽慰大家说：“这种qíng况应该不会发生，倒是要提防孙明海捣鬼，毕竟他是股东单位之一。所以志雄、文韬要特别注意与张祥生多沟通，抓住了南华公司，又有北京上级公司中国贸易集团的支持，孙明海对东南贸易集团就无可奈何。”
曹志雄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没有任何表示。这种失礼的举动，在过去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我同qíng他受到的压力，理解他的失望qíng绪，甚至为自己给公司同事带来的麻烦而自责。
这时候，我司机小杨推门进来，小声对我说：“检察院来人找你。”
“请他们进来吧。”
小杨一出门，我就宣布散会。众人鱼贯而去。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040、宣布被“双规”
随小杨进来的共有5人，其中有市检二分院反贪局侦查处长庄卫东、检察官小王；出人意料的是，还有公司党委挂靠的上级党委临江市经委党委王副书记，在收回华贸东南公司领导gān部多占住房那段时间，我们经常碰头商量工作；另外俩人我不认识。
王副书记一反每次与我见面时的亲热，站着面无表qíng、口气严肃地说：“程明达同志，庄检、王检他们两位，前一段时间你应该认识了，这位是市纪委二室刘靖平主任、这位是二室李副处长。”
王书记一介绍，我立即就明白要对我“双规”了。这是办理领导gān部职务犯罪案件的常规程序，既可以为检察院争取办案时间，又避免法律措施不当引起的后遗症，也为那些确是触犯刑法的gān部提供了一个自首减轻处罚的机会。
有了上次在临江市检察院的经验，我没有主动伸手相握，只客套地说：“幸会。你们坐一小会，还是我马上跟你们走？”
几位愣了一下，似乎吃了一惊，王书记说：“你已经知道了。”
我微笑道：“市委的决定，昨天孙明海已通过公司曹总转告我了。”
刘靖平主任明显皱了一下眉头，似乎对内部泄密有些不满，这个表qíng稍纵即逝。刘主任盯着我严肃地说：“程明达同志，你涉嫌重大经济问题，经市纪委研究决定，要求你在规定时间、规定地点讲清自己的问题。现在你跟我们走一趟。”
“好的。我跟你们走。”我边说边摸了摸我衣服的口袋，拿出随身手机jiāo给自己的司机小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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