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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家新燕_帘重【完结】(10)

  江子燕提着电脑包,慢吞吞地跟着何智尧,一前一后在马路牙子边上走。她依旧那身黑色呢子大衣,很薄很瘦,看上去就很冷。而何智尧裹成一个温暖的球,快乐地来回跑着,哈着白气。冷风中,小男孩露在外面的小嘴被冻得像寒枝樱桃般,越来越鲜红。

  她低眉一眼,解下自己的围巾,轻柔替他缠在脖子上。没有了遮拦物,那长发在凛冽冬日中向后刮起来。

  何智尧的幼儿园已经结课,诸位家长也拿到自己家宝宝的成绩手册。

  印的手册不薄,最后一页才是成绩。江子燕定睛一看,何智尧这学期的考核成绩处填着巨大的英文黑体字:G。在瞬间里,她心中万马奔腾,又重新确定了A,B,C到G的距离,拿着成绩单到前面询问老师。

  对方慢条斯理地解释:“为了怕给孩子增加压力,我们不是用传统的A、B、C、D来计算孩子的表现。您的孩子是G,G代表gorgeous,是优秀的意思。”

  江子燕认为这话的可信度有待检验,这到底是什么教育改革呢?她刚想仔细盘问何智尧在班里的具体表现时,正在旁边玩耍的何智尧就已经仰头,微微不满的神色,噘着嘴,好像有点嫌弃她这么啰嗦给自己丢人了。

  江子燕没继续问,只是笑了笑。

  同班的其他小朋友见这女人总是来接何智尧,奶声奶气地问是谁。何智尧在幼儿园开口说英语从不含糊,不假思索地就回答了。可惜当时离得远,她没听到终究答案。

  但唯一肯定的是,何智尧没有回答她是他的妈妈。

  江子燕与何智尧将近一个月时间的相处,何智尧显然并不讨厌江子燕,对她的同住和照顾都没什么排斥,但是,小胖子对她显然也没有半点多余感qíng。

  也就早晨的时候,何智尧心满意足地吃着她做的早饭,一边对爸爸比划,附带挤鼻子弄眼。

  何绍礼看了他半天,含糊地说:“不会。”

  他们以为她在旁边不明白什么意思,殊不知江子燕早摸透了那些简单手语。何智尧此刻问他爸爸的问题是,家里这个不速之客什么时候走?

  明明是这么小的孩子,就已经具有种能伤人心的能力了呢。江子燕这么想着,随后对上了何智尧幽怨的目光。

  她柔声说:“尧宝,你待会看电视的时候想吃零食吗?”

  小胖子下意识地点头。

  江子燕轻轻一笑:“等过年的时候,我带你去庙会玩吧,据说那里有很多好吃的。”

  何智尧眉开眼笑,连连点着他那柔软的脑袋,但还是转头先看向爸爸,要征求他同意。

  何绍礼也无声望着他,何智尧的眼睛长得很像他,晶光四she,大黑眼珠里面此刻布满了百分百的真诚恳求和渴望,令人动容。

  孩子平日爱吃爱闹,但确实是个傻的。江子燕刚才那番话,只说会带他去庙会,从始至终没允许他到庙会上吃零食,甚至也没回答他看电视是否能吃零食的问题。这小缺心眼,如果不看紧点,大概没几日就会被江子燕骗过去吧?

  他摸了摸鼻子,对笑得无限柔顺的江子燕说:“你的体检报告寄过来了,我放到桌上。”

  江子燕面色不改:“谢谢,我待会收起来。”

  何绍礼却继续问她:“子燕姐,你这里怎么样?”

  她下意识地问:“什么?”

  何绍礼飞快地指了下太阳xué,江子燕这才领悟“这里”是指她的大脑。她不由抿嘴,随后才微微一笑,意有双关地说:“我很好。你可以拆开我的体检报告看结果,我没有问题的。”

  何绍礼却没有看那个信封,只说:“不用看那个,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她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江子燕的“这里”,几乎如同白蚁蛀过的老爷摇椅。失忆带来的后遗症有太多,最初是没日没夜的漫长偏头痛,天灵盖下几乎是热针扎般的耳鸣。随便打开一本书,陌生的字在眼前飞过。jiāo互作用失灵,注意力很难集中十分钟以上。手脚至今不协调,她如同西西佛里无望地推动山顶石块,成千上万次地枯燥重复着辅助康复训练。

  如今,江子燕在中文阅读方面依旧慢于常人,反而因为读了三年的研究生,英语运用更娴熟一些。

  她面无表qíng地说完,何绍礼听完后亦沉默半天,终于淡淡地说:“还好还好,还活着。”

  第10章

  这话不厚道,但又说得过分自然。江子燕不由盯着何绍礼的脸,她那有些发愣的模样在白天看清丽至极,杯中美人般。

  何绍礼笑着说:“子燕姐?”

  她回神,有些讪然移开目光。

  失忆后所附带的迷茫挣扎,苦果自种,饮者自知,多说无益。但江子燕不打算对何绍礼隐瞒,一来是存了点yīn暗念头,她以己度人,认为何绍礼并不希望她在外过得好。二是看准何绍礼做人有些心软,不妨抛弃自尊多诉苦,希望能换取与何智尧更多相处。

  可目前qíng况,何绍礼显然没有到心软智昏的地步,不吃这种无效的示弱,那以后也不必做了罢。失忆前,jīng算执局都没拿下的年轻小男人,此刻依旧难守难啊。她略微羞愧,但心底也并不失落,幸好幸好,她的小朋友个xing就十分乖软单纯。

  两人说话的时候,何智尧已经双手双脚地爬下椅子,无声地跑到电视机前坐下。因为双方都要上班,一个男看管会在放假前的白日里前来,照顾小朋友。

  江子燕望着儿子,重新笑起来,眸中温柔倾斜。

  体检报告原封不动地jiāo给人事,到了chūn节前三天,她都没收到劳务合同的副本。

  人事部歉意地说,合同最末需要傅政最后签字,老板这几日一直连环出差,行踪难定。江子燕也想到自己入职后,确实只在面试那天见到那位颇爱谈qíng怀的老板,至于其他时候,他都没出现在公司。

  何绍舒经过多次检查,终于算是把这胎彻底安稳下来。她前段时间整日在家,倍感窝心,动念要去横滨待几日,除了散心外打算采购些婴孩用品。只可惜吴蜀有手术,没法请这么长的假。何家父母视大女儿若珍宝,董卿钗一合计,索xing提出一家人在日本过个海外chūn节。

  江子燕如今回国尚短,对旅游的兴趣确实没那么大,婉言拒绝邀请。只是放下何绍舒电话,才意识到方才自己的拒绝不仅代表自己,还代表着何绍礼和何智尧的意见。

  “你和尧宝chūn节不要跟着他们去日本啦。”江子燕对何绍礼解释自己的理由,她骤然发现,两人因为住在一起,相处比预想中多得更多,“绍舒说她这次购物为主,大多数时间在商场,尧宝会无聊的。再说姐夫不去,爸爸也不去,如果妈妈帮着照顾智尧,谁又来照顾怀孕的绍舒?你一个男人又不是三头六臂,总之,这份热闹还是不要凑啦。”

  她东拉西扯地说完,才假装问何绍礼的意见:“你是怎么想?”

  何绍礼倒也对这种旅游无所谓,他毕业后就创业,如今拥有一家蒸蒸日上的智能车配公司。公司规模虽然小,每日处理的事qíng不比江子燕的老板傅政少,临近chūn节还在连轴地忙。

  车企及相关副产业,又豪又土,也都是靠经验和预算吃饭的工作。何绍礼长着一副比较讨巧娃娃脸,岁数看上去比实际更轻,很符合年轻才俊的定义。早些年时候,有些大客户动了别的心眼,隐晦地说“我女儿目前还单身,大家一起吃顿饭”。

  眼前的才俊笑着说:“实在抱歉,我儿子还在家……”

  啊?什么?!对方惊了一下!他才多少岁!

  后来,何绍礼公司的副总帮着解围:“绍礼大学刚毕业就结婚了。”

  太太是谁?做什么的?何绍礼对这些问题,只能摸着鼻子苦笑,他患有鼻炎,每次尴尬的时候会无意识做这个小动作:“我现在在国内工作,供着我老婆继续读书。她学成后回国,以后有机会带来让您看看。”

  周遭一片羡慕嫉妒恨的声音。

  江子燕这时候打了个喷嚏,裹紧了身上的貂皮。

  天气实在极冷,单靠着大衣已然扛不住,这是她刚从行李箱最底层找出来的御寒物。江子燕自认是老年人土气的审美,冬日从不穿羽绒服,嫌弃臃肿。而身上过于华丽的貂皮大衣,是在法拉盛的某家可疑古董衣店里买的。

  排除从死人身上剥下来的可能,这种丰沛皮糙大概是内乱时期流落的富贵人家女眷因为囊中羞涩,不得已的典当物。但这件皮糙扔在旧衣店常年卖不出去,因着版型古怪,腰和袖子极窄,整体又极长,普通白种人和瘦小的亚洲人都不适合。唯独到江子燕这里,就仿佛裁fèng为她特意订做般,让她捡了个漏。

  江子燕如今仍保持古怪的洁癖感,肯拣他人二手衣也确实是喜欢极了。送到衣服gān洗店清洗三次,每次的清洗价格都比当时购入的价格贵三倍。

  水貂皮原本被压着,此刻略微抖开,每一寸毛尖在灯光下都凝着光,触手覆之上,既暖又滑,显而易见是上品。何智尧看江子燕穿着件皮糙,连忙把胖脸凑过来,来回贴着她袖子滑动,眯着眼睛,显然也觉得貂皮舒服得很。

  廿九公司放假,财务更是厚道,痛快地早发了上个月的工资。

  江子燕至今不过入职一周多,却因为赶着月尾入职签合同,也收到一笔算是厚道的过节金。她裹着那水貂皮,喜气洋洋地带着何智尧逛了一下午的商场,依着自己恶趣味把男孩身上的旧衣服都剥下来,从头到尾换了新衣服。

  年夜饭已经订了酒店外卖。家政上次还留下不少现成食材,因此也不多劳心。

  大年三十,何绍礼当天才算结束工作,尽早推门进家,已经看到满桌丰盛的饭餐。

  何智尧正笑眯眯地趴着玩小火车,他身上穿着整套新买的飞行员服,小寸头还被江子燕往后梳,是个神气得意的小胖子。而江子燕正走到各个房间,仔细地把家里的所有隔音窗户关紧,再拉上窗帘。她不喜欢热闹,更不很适应国内每到过年那股子把一切炸上天的热闹,感觉自己才是被鞭pào声驱赶的年shòu。

  她回头,正好看到何绍礼正有些沉默地站着。

  “不好意思,我回来晚了。”他脱了带着寒气的外套。

  “也没有等你多久。”江子燕站起来要礼貌接过外套。然而她视力的准头总有偏差,不小心手指擦在他手肘之上,很快缩回来。

  何绍礼已经感觉触手冰冷,温度很低,他内心刚刚动了下,江子燕已经退后了几步,跟被烫了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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