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来了几天了，只知道送了四次饭。开始的时候还好些，后来就不成了。赵娟丽刚开始还露过几次面，后来根本就不再出现。他想，她要是在多好，好歹可以对他好些。
小时候，她就是对他最好的一个，经常会藏了好吃的留给他，每一次见面，她总会拿出一两样好吃的东西送他，虽然都是小女生爱吃的东西。从小，她就迁就他，一直到结婚，她还在迁就他，包括他让她去给冷悦儿敬茶，她也听从了。她何曾受过这屈rǔ，却为了他，一一做到了，甚至不惜做小！
冷悦儿从来没有出现过，而他更多的想念是在赵娟丽身上，似乎，她成了一种希望。冷悦儿说她并不喜欢他，而赵娟丽从来就没有说过她不喜欢他。是不是，自己对赵娟丽太不公平了？！
“真不想让你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沭之睿低下头，声音有些嘶哑，他觉得自己此时站在赵娟丽的面前，甚至连尊严二字也谈不上。
赵娟丽半天没有说话，她得用好长的时间才能接受沭之睿此时的qíng形。短短四天，他落魄成如此模样，如果真的把他丢在大街上，让他一文不值的呆着，就如哥哥说的，让他尝尝被人无视和嘲弄的滋味，他会如何？但是自己心中，却隐约不舍。
“我已经让人换了沭之琨过来替你。”赵娟丽的声音听来仍然是生硬和疏远的，但听在沭之睿的耳朵里，却无疑是一种天籁之音。他完全可以忽视所有，只知道，自己要出去了，甚至没有在意代替他的将是他的兄弟，完全跟此事没有任何关系的，家中最老实听话的三弟！“你收拾一下，准备出去吧。”
看着赵娟丽离开的身影，沭之睿突然没有任何勇气再招呼她。转头看看自己的父亲，此时的沭清墨早已经没有了所谓的喜怒哀乐，他只是一个需要填饱肚子的行尸走ròu。
走出牢房，光线突然变得有些刺目。小红候在门口，递了一套gān净的衣服给他，“沭少爷，这是小姐临走的时候让奴婢jiāo给您的，说是您这一身衣服出去，只怕走不了几步就会让人欺负。您自个找个地方梳洗一下，换了再出去吧。”
沭之睿愣了愣，接过衣服。衣服上有着皂类的清香，好像清晨树叶的味道，他拿着，突然掉下眼泪。“你家小姐，她，这些日子还好吗？”说这话的时候，他并不是特别的有底气，她能好吗？丧失了自己的母亲，而且是死在自己的公公和丈夫之手，她怎么可能好呢！
“不好。”小红老老实实的回答，“小姐天天以泪洗面，不吃不喝，总是发呆，要么就是守在夫人的墓前。夫人已经下葬，小姐大半的时间是呆在那里的。”
沭之睿轻轻点点头，不再说话。也顾不得别的，随便找了家便宜的小客栈，就在附近最近的地方，用凉水清洗了一下身子，有些冷，冻得他直打哆嗦，但是，他咬着牙忍了，换了衣服才敢走到大街上。
有乞丐在乞讨，看到那乞讨的乞丐，沭之睿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心想，自己在牢里呆着的时候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难怪赵娟丽会让小红拿了gān净的衣服候着他，说是若是他这个样子出去，一定会被人欺负。她，究竟是在意他的。
回到大哥那套房子，母亲正围着厚厚的衣服坐在chuáng上发呆，人消瘦了许多，房间里有着浓重的药味，小木头和小蓉正忙着。
看到他进来，小木头立刻开心的迎上去，“二少爷，您回来了，真是担心死奴才了。您一切可好？瘦了许多——”说着，落下泪来。一直跟着二少爷，这些日子不见二少爷，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沭之睿有些勉qiáng的笑了笑，说：“还好。我娘她怎样？怎么一直发呆？也不说话，看见我进来就好像没有看到一样。”
“夫人这些日子一直这样，总是发呆。”小木头难过的说，“除了吃药就是喝点米汤，家里已经没有钱了，除了买药，好在明太大师念在夫人曾经是寺里最大的香客，对寺里一直关照，让寺里的小和尚送了一些吃的、米和菜，不过都是些素的。对了，昨个冷姑娘让小莲姐送来一些好吃的，今天才可以弄些好的给夫人吃。”
“冷姑娘？”沭之睿一愣。
“是啊。”小木头轻声说，“听小莲姐讲，如今冷姑娘在街东头河边开了一家清心茶馆，收拾的已经差不多了，再过两三日就会开张。”
沭之睿没有说话，发了一会呆，走到自己母亲跟前，握着母亲放在被外已经消瘦的看得见筋络的手，那手握在他的手中，冰凉而gān瘦，早已经不是记忆中温润丰泽的手。娘其实是个富态的人，保养的一直很好，这些日子，——“娘，之睿回来了。”
蔡秀丽似乎没有听到儿子的话，眼睛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娘，爹他在牢里还好，您不用担心。虽然说如今不是以前，但他少了许多的野心。”沭之睿想着父亲láng狈的样子，说了怕母亲担心难过，所以只选些听来不是太让人伤心的话讲，“倒记不得以前的事了，只知道吃饱了睡。虽然牢里的qíng形差些，却活得挺好。”
“这是他自己做下的。”沭夫人突然慢慢的说，“这些日子，娘一直在想，我们沭家究竟是怎么了？其实，不过是自己做的过了，天也不容了，才会如此。之睿，娘对不起很多人，娘也害了很多人，娘想寻个清静之处供奉菩萨，每日诵经来减轻自己的罪孽。你是沭家的继承人，一定要好好的让沭家延续下去。”
沭之睿一愣，“娘——”
沭夫人轻轻叹了口气，用另外一只手盖在自己儿子握着自己的手的手上，轻轻的说，“娘心中一直不甘，一直觉得自己过得应该比当时好，所以才会存了心，伤害了许多人。昨日里，冷悦儿让小莲捎来食物，娘这些日子一直清汤清水的过着日子，心中悲哀而不甘，只觉得赵家欺人太甚。小莲说，她来的时候冷悦儿嘱咐她说，有些事，有因有果，解了因才化得了果。娘想了一晚上，才终于想明白，赵家如此对我们，不过是我们对赵家的影子。若是换了我们得了势，只怕是比赵家还狠。我们恼恨他们，却忘了这一切全是我们自己做下的。”
第9卷 相恋 第249章
沭之睿看着自己的母亲，低下头，轻声说，“孩儿这次能出来，其实是靠了赵娟丽，她对孩儿终究是心存不忍之意。”
沭夫人轻轻叹了口气，“娘这一夜想了许多，赵娟丽是个好孩子，冷悦儿也是个好姑娘，她们都有一颗肯原谅的心。我们沭家欠了冷悦儿太多，以她冲喜，视她不堪，这丫头却没有恨我们，拣这个时候落井下石。就如你那时对娘所说，这丫头，是不屑如此，她觉得我们不值，是的，她觉得我们不值，是我们高看了自己。”
小木头端了熬好的jī汤进来，放在桌上，轻声说，“夫人，汤已经好了，您起来喝点吧。”
沭夫人犹豫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
“娘，孩儿知道您以后想一心归佛，可是，您总得养好了身子才成。”沭之睿伤心的说，“您这个样子，孩儿怎么放得下心？”
沭夫人看着沭之睿，眼泪也落了下来，“好吧，娘不为难你，娘养好身子再做娘自己想做的事。”
沭之睿说不出的伤心。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突然间很想好好的哭一场。他已经错过了许多的东西，再也收不回。
“你五弟倒经常会来。”沭夫人一口一口喝着沭之睿喂进自己嘴中的jī汤，一边温和的说，“他和以前不一样了，心境平和，长大了，只是脸色不太好。听明太大师说，好像是他身体不太好，大概是因着撞击的缘故，有些淤积的内伤。你要好好对他，他其实是个不错的弟弟，只是xing格顽劣些。这些日子许多的事qíng全是由他处理的。”
“嗯，孩儿知道。”沭之睿心中一痛，谁让沭之延成长的？只有一个人，男人只会为了他喜爱的女子改变自己。此时他怎样了？长大了？他长大了会怎样？记忆中，他一直是个顽劣的孩子，油腔滑调，没个正经，“孩儿会在以后多多照顾他。”
犹豫一下，沭夫人轻声说，“之睿，之延他真的是个好孩子。如果他有什么得罪之处，你不要放在心上。他是娘最小的孩子，也是你最小的弟弟，以后，他还是要靠你的。”
沭之睿轻轻点点头，没有说话。
伺候了母亲吃过饭休息之后，沭之睿也觉得疲惫不堪。在牢房里根本睡不踏实，他想躺到chuáng上好好休息一下。有片刻的犹豫，对小木头说：“你知道冷悦儿的茶馆在什么地方吗？”
“知道，就在街的东头，正在收拾。”小木头看着沭之睿，心中犹豫，这个时候，二少爷是不是该放下了？一直以来，都是五少爷帮着冷姑娘，这个时候他再捡个巧，好像不好！“您要过去吗？”
沭之睿发了会呆，看着小木头，想了想说，“我此时过去也是无趣的很，她不会高兴看到我。虽然娘说她不会和我们沭家计较，但是，看到我总会让她想起不开心的过去，还是算了。我想去赵夫人的坟上看看，自她去世后就是是非非到了现在，一直没能好好给她上柱香。”
小木头立刻去准备东西。如今沭家比不得以前，什么东西都是少的，甚至是没有的，连香烛和纸钱也是粗陋不堪。
小木头犹豫一下，轻声说，“二少爷，您凑合些吧。如今连锅都快要揭不开了，哪里有闲钱买这些东西。赵夫人不会介意您用什么样的物品，只要您是真心就好。”
沭之睿想要发火，却突然一心的悲哀，钱，怎么会如此的重要？他以前从来不觉得什么东西需要他花钱去买，包括女人。他想要什么就有什么，那么容易得来，就从来不会记得珍惜！怎么如今这样láng狈？是的，赵夫人人已经在九泉之下，自然是计较不得，可，他还是觉得脸上无光。“好吧，先这样吧！”
小木头看了看沭夫人所住的房间，犹豫一下，轻声说，“二少爷，小木头就不跟着您了。如今可以用得上的人已经没有了，府里原来的奴才们走的走，跑的跑，如今只剩下三四个。夫人现在身体不好，小木头想留下来给小蓉搭个帮手，您自己过去可以吗？”
“可以。”沭之睿叹了口气，沭家，真是大势已去。
提着篮子出了门，路上风很冷，他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不敢抬起头来走路，怕路上遇到以前的熟人，看他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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