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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锦绣不灰堆_司溟【完结+番外】(13)

  虞璟看着那辆雪白的保时捷,衬着背后暗淡的楼房,枯败的冬景,突兀得有些刺眼。

  何世祥也看见了虞璟。两个人就这样隔着数十米的距离,对峙一般。风从树木光秃秃的枝桠间穿过,混合着地上的沙土颗粒,chuī在人脸上竟然也有种粗粝的触感。

  何世祥跨出了右脚,向虞璟的方向迈出了似有千钧重的一步。他嗫嚅了半天,一个有意义的音节都没有吐出来,只是愧疚地看着虞璟。

  虞璟唇边逸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您是何先生吧?您怎么会来到这种穷人住的地方,说实话,这儿和您的身份不太相配。”仿佛为了配合自己的话语似的,她还四下里看了看。

  何世祥的脸色越发晦暗,挣扎着开了口,“小锦,我是爸爸啊……”

  虞璟眉毛一挑,“何先生怕是认错人了吧,我父亲已经死了很多年了,如果不是火化的话,估计现在埋在土里的骨头渣子都找不到了。”

  何世祥的脸沉了下去,如同锈蚀的古代铁器,“何锦,你母亲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虞璟的眼睛眯fèng起来了,她冷冷地盯住何世祥,“何世祥,我有必要纠正一下你,我姓虞,单名一个璟字。王字旁的璟,不是锦绣的锦,这个璟字有后鼻音,你普通话不准就拜托藏藏拙,免得喊错了丢人。另外,你是在演戏吗?慈爱父亲教训叛逆女儿?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摆出一副严父的嘴脸,我告诉你,你不配!”

  虞璟每一句都戳在了他的痛处,自知理亏的何世祥再也绷不住脸皮,他颓然地问道,“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女。冰儿,她已经去了,至于你,不管你姓虞还是姓何,你都是我的女儿,我很想补偿你……”

  打断他的是虞璟轻蔑的冷笑,“何世祥,莫不是你断子绝孙了?要不然你gān吗这么巴巴地跑来找我这个当初被你抛弃的女儿?”

  “虞璟,你听我解释,当年我是有苦衷的,其实我从来没有忘记你们。”何世祥急切地解释着。

  “这话还是你死了去地下和我妈说吧,如果你一定要和我谈谈这些历史遗留问题,那么,不如我们探讨一下当年你拿走的那几样古董文玩如何?”虞璟似笑非笑地看着何世祥。

  何世祥只觉得太阳xué突突直跳,脸色有些尴尬起来,但是嘴上仍然qiáng硬,“你小孩子家知道什么?!”

  虞璟并不搭理他,自顾自地开口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一件清乾隆时期的影清莲瓣纹镂空香薰,一个明朝成化年间的淡描青花大碗,还有外公临摹的清人赵之谦的《牡丹松枝图》的横批以及方士庶的《寒林图轴》拓本。”

  何世祥的面皮紫胀起来,毕竟被自己的女儿讨债似的数落着着实不是什么好受的滋味。当年他和虞冰离婚后不仅没给妻女留下些钱财,反倒将虞轶祺提供给他作研究的几件珍贵的古玩一并带走了。虞璟所知道的这几件不过是从她母亲整理的外公的古玩清单名册上看来的,还有好些小物件怕是连虞冰自己都不清楚。不夸张地说,何世祥能有今天的身家决计和这些有价无市的古董脱不了gān系。

  何世祥从皮夹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来,清了清嗓子,“我知道你现在还恨我,不肯原谅我,我可以给你时间。这张卡里有十万,你先拿着,花完了再找我,你一个女孩子家,以后就不要在九重天那种地方做事了,会坏了自己的名声。”

  “这卡您还是先自个儿收着吧。等我找到行家将你拿走的那几样估了价,我们再好好算一下账。放心,我是不会讹您的。当然如果您能将原物奉还,那是最好。至于我怎么养活自己,就不需要您cao心了,对于我们有血缘关系这个事实,我自己都痛恨得要死,自然不会告诉别人,绝对不会伤了您的体面的!”虞璟冷酷地撂下这句话,踩着黑色的骑士靴头也不回地走了。

  何世祥捏着金色的银行卡,呆呆地注视着虞璟绝然离去的背影。

  这真的是她的女儿吗?

  虞冰那样一个温柔婉约的女子怎么会教出这样一个飞扬跋扈、jīng明得可怕的女儿?

  想到虞璟脸上那种冷酷的笑容,何世祥无来由地打了个寒战。他搓了搓脸,又跺了跺发麻的脚,钻回了车内。

  有些伤感地环顾四周,黑色的电线松垮地穿过树木顶端的枝丫,在风中微微晃dàng着,旧楼的灰色和枯枝的褐色jiāo杂在一起,俨然一幅混浊肮脏的油画。

  这些年,她们就是在这里生活的吗?

  何世祥重重地叹了口气,他真地很想好好补偿虞璟。他亏欠这个女儿实在太多了。

  白色的保时捷徐徐发动,倒退着离开了这个狭小的巷子。

  虞璟带着手套握着公jiāo车顶上垂下来的吊环,身体随着车的行驶前后晃动着。

  何世祥。何世祥。她在心里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

  她真不明白像何世祥这么一个虚伪恶心卑鄙无耻的家伙,为什么母亲至死还念着他,想着他!

  被他这样狠狠伤害过,即便最后被他冷酷无qíng地抛弃,母亲居然还爱他,哪怕是死还爱着他!

  这就是那所谓的真爱吧!哪怕对方把你当作泥巴踩在脚下,你依然会如同最最虔诚的信徒,匍匐着去亲吻践踏你的那个人的脚背。虞璟简直想放声狂笑,多么可笑的爱啊!

  爱让人眼盲,让人迟钝,让人愚蠢。爱,饿了不能当饭吃,冷了不能作衣穿。

  爱,不过是一个装饰xing的词汇罢了。它故意将生理上的yù望渲染成一种灵魂的震颤,赋予它宗教上的神秘感,然后让人不由自主地屈服去膜拜。其实它和jīng神、心灵这些虚渺的字眼一毛钱关系都没有。这世间的爱qíng故事,都容不得去追寻来龙去脉,否则再圆满动人的片断都掩盖不住甜美幻象背后的丑陋龌龊。

  男人打着爱qíng的幌子去诱捕女人,填饱他们ròu体的yù望,而女人则用她们的ròu体作为诱饵,将男人骗哄进婚姻的坟墓。

  她才不要这无用的爱!

  卜算子

  从站台下了车,虞璟沿着人行道向学校大门不紧不慢地走着。

  顾玚澄开着宝马,就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等着她发现。

  然而虞璟还沉浸在心底对爱qíng的批判和反思上,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顾玚澄有些挫败地擂了一下方向盘,无奈地小幅提速,开到了她身旁,和她平行。

  虞璟还是垂着头,两只脚无意识地踢着路上的小石子。

  顾玚澄长叹了口气,按了按喇叭。

  虞璟这才受惊似地抬起了头,顾玚澄早已经摇下了车窗,正勾着饶有兴味的笑容看着她。

  “顾老师好。”虞璟双唇自动上挑,绽放出一个无比标准的笑容。

  顾玚澄默默地注视着她的眼睛,她的脸在笑,可是眼睛里半点笑意都没有。

  她在敷衍他。

  顾玚澄觉得原先莫名灿烂的心qíng似乎突然冷淡了。视线下移,停留在了她脖子上围巾的黑色条纹上,“你最好快一点,我的课马上就要开始了。”丢下这句话,顾玚澄摇上车窗,径直驶进了青木大学古雅的大门。

  虞璟眉毛蹙了蹙,这个顾玚澄还真是记仇,她不过迟到了一回,就被他惦记上了。这会儿离上课分明还有三十分钟,她就是蜗牛,也爬进教室了。

  于是,虞璟依旧保持着原先的速度向教室行进。

  离上课还有十分钟的时候,虞璟推门踏进了教室。

  顾玚澄已经站在讲台上了。他脱去了外套,只穿着一件深蓝色的高领羊绒衫。

  虞璟装作没看见他,向秦艽旁边的位置走去。

  见了她,秦艽这才后怕似地拍拍胸脯,“阿璟,还好你没迟到,我真怕你今天来晚了又被顾澄玚逮到。”

  虞璟看她一脸担忧的样子,心下感动,笑了笑,说道,“小九,你本来就没有胸,再拍下去就离马里亚纳海沟不远了。”

  秦艽没好气地蹬她一眼,“切,你懂啥。我这是促进胸部血液循环,帮助胸腺组织二次发育。”

  虞璟一本正经地点点头,附和似地说道,“那你不如回去好好练练胸口碎大石,我估计这样一来,你很快就可以笑傲rǔ林了。”

  秦艽正在喝水,听见“笑傲rǔ林”,岔了气,一口水全喷了出来。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坐在二人前面的男生背上全是水渍,偏生这个男生又是出了名的刺儿头,气势汹汹地问道,“我身上的这件衣服可是名牌货,现在弄脏了你说怎么办!”其余人的视线也都集中到了二人身上。

  秦艽不敢抬头,只是不停地咳嗽着,虞璟却旁若无人地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秦艽捏着喉咙问虞璟,“怎么办?”

  虞璟安慰似地按了按她的手,这才转向那个男生,“同学,对不起。”

  那男生依旧不依不饶,“我这可是艾斯普瑞特的!很贵的!”

  其实虞璟听到那男生装腔作势的英文就想笑,尤其是他那重重的尾音“t”,她装作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问道,“艾斯普瑞特是什么牌子?抱歉,我这个人比较孤陋。印象里貌似只有一个叫做埃斯普瑞的牌子……”虞璟字正腔圆,尤其是Esprit的发音,发得分外清楚。

  周围已经有人哄笑起来,那男生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还想说什么,偏偏上课铃响了,只得悻悻坐下。

  顾玚澄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这个虞璟,真是个狡猾的丫头!

  他清清嗓子,“我们开始上课。”

  底下学生才开始窸窸窣窣地翻起书本。

  “上课前,我想谈一下上次大家jiāo过来的作业。说实话,我很不满意。对于在座不少同学毕业以后能否胜任建筑设计师的职位我是相当有压力啊。其实呢,大家看得出来,我这个人也不是一个很有社会责任的感的人,所以你们以后要是一不小心搞出了什么豆腐渣工程我倒是无所谓,反正我又不住,是吧?”底下有笑声传来,顾玚澄话锋一转,“但是,我这个人特别好面子又比较怕死,你们想想啊,如果你们坑了老百姓,你们自己被扔进监狱吃牢饭了,有人民警察二十四小时保卫你们。但是我在外面啊,万一被人ròu出来,愤怒的群众是很可怕的,我既不想被人戳脊梁骨,说‘你们看,那个就是当年教某某某的老师,如果不是他教得烂,我们也不会沦落到这种境地。’也不想出门被人丢砖头白菜帮子臭jī蛋什么的。”学生的笑声越发响亮。

  顾玚澄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所以为了我日后的人生安全着想,凡是马上没有拿到作业的人,下了课通通跟我去办公室!”说完开始一个个点名发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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