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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锦绣不灰堆_司溟【完结+番外】(30)

  还是许教授不轻不重地咳嗽了一声,两人才如梦初醒,赶紧起了身。

  “我这处方单又不是金箔,你们俩有必要用抬的吗?”许教授凉薄的嗓音里似乎带着一丝隐忍的笑意。

  虞璟这才讪讪地松了手,脸却又红了。

  许教授心里赞赏,这年头会脸红的女孩子是越发稀罕了。现在的不少女孩子,脸老的跟什么似的,说话不分轻重,做事不顾场合,实在不像样。想到这里,她的声音不觉又和煦了几分,“还有你,女孩子家家的,不要一天到晚思虑过多,老话说,只有上不去的天,没有跨不过的坎,有什么事qíng不要成天闷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想,没病都搞出毛病来了。”

  虞璟知道对方是出于好意,感激地一笑。

  许教授似乎也觉得自己太过温qíng了,板起脸,挥挥手,“出去拿药吧,药房会告诉你们怎么煎药的。”

  九重天门口。

  “把药给我吧!”虞璟朝苏君俨手一摊。

  苏君俨深思似地看她一眼,“你保证会乖乖喝药?”

  虞璟气恼地瞪他,“难道我喝药还要写保证书吗?”

  “保证书就不用了。”苏君俨勾唇一笑,“还是我亲自监督比较放心。”

  “你——”

  苏君俨却抬起手腕,友善地提醒她,“你要抓紧时间了,马上七点了。”

  虞璟这才“哎呀”一声,推开车门,快步奔向旋转门。

  直到她苗条的身影看不见,苏君俨才收回视线,落在了那一堆用四四方方粗麻纸包好的中药上。嘴角不由浮现出一个苦笑,他何尝不希望她辞去九重天的工作,什么名声好不好听倒是其次,实在是担心她的身体吃不消。然而这话他却只能一个人想想,断不能向她开口,以她的xing子,怕是直接冷笑两声,然后绝qíng地踢他出局,再也不给他靠近她的机会了吧?

  虞璟刚到九楼,就看见唐糖面有忧色地朝她招手。

  “怎么了?”

  唐糖扯着她的胳膊将她拽进更衣室内,焦急道,“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啦?古风禅室里老早就来了个男人,四十八九岁吧!指名要见你。”

  “谢谢你。我晓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虞璟淡淡道。一面换了一件白色水墨团花的旗袍,慢条斯理地扣好盘扣,换上银色高跟鞋。又松松绾了头发,抿了一点粉色的唇彩,方才施施然向禅室走去。

  那是一个宽阔肩膀的男人,正负手看着墙上的字画。

  “这位先生,我来迟了,还请恕罪。”

  男人猝然转身,huáng色的顶灯斜斜地打在虞璟身上,他有些迷乱地喊道“涵白?”

  虞璟吃惊不小,涵白是母亲的小字,眼前的男人怎么会知道?这人看上去似乎还有些眼熟,虞璟不知道该作何表qíng,唯有微笑以对。

  “对不起,虞小姐,刚才是我唐突了。我是常耀江,前些时候我们见过的,你和苏书记遇袭的时候……”

  虞璟这才有了印象,她心中虽然依旧惊疑不定,但面上沉静如水,“常局,您好。不知道您找我有何贵gān?”

  常耀江吐字艰难,“你母亲她还好吧?”

  “她已经过世了。”

  常耀江一个踉跄,面上一片灰白,“涵白,涵白她已经去了?怎么会?怎么可能?”

  “常局,您没事吧?”虞璟小心翼翼地问道。

  常耀江深呼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qíng绪,“虞小姐,不怕你笑话,我这一生唯一爱的女人就是你母亲虞冰,为了她,我甚至至今未娶。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希望可以和你聊一聊。”

  虞璟深深地看了看眼前的男人,点了点头。

  “涵白她,她是怎么去的?”常耀江这话说得异常挣扎。

  “她得了肝癌,自己吞安眠药走了。”虞璟声音低而邈远。

  常耀江又是一震,不可思议地喃喃道,“自杀?涵白她是自杀的?”

  “她大概早就不想活了吧。”虞璟垂着头,看不出悲喜。

  “何世祥呢?何世祥他gān什么去了?”常耀江有些狂乱地吼道。

  “您还认识何世祥?”虞璟蹙眉。

  “我和何世祥同届,他念的考古,我念的法律,住一个寝室。何世祥——”常耀江似乎陡然想起了什么,“何世祥不是你的父亲吗?你们关系似乎不怎么好的样子?”

  回答他的是虞璟的一记冷哼,“何世祥不是我的父亲,我没有他这样的父亲,如果不是他的背叛,母亲也不会——”

  “何世祥背叛了涵白,他竟敢这么对涵白,他怎么舍得!”常耀江简直怒不可遏。

  “我可以喊你常叔叔吗?”虞璟突然轻声问道。

  常耀江却欣喜异常,“好,好,当然可以,我求之不得。”他的语气有些颤抖。

  虞璟见他并未碍于苏君俨的关系而推托这个称呼,对他的好感又添了几分。

  “常叔叔,能把你们过去的事说给我听吗?”

  “涵白比我们低一届,我还记得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她也穿了一件白色的旗袍,不过她扎了两个辫子,看上去就像仙女一样。那个时候我们还不知道她是虞老先生的女儿,只觉得她漂亮,你也知道,八十年代的校园简直就是诗歌的天下,随便抓个人,各个都能背两首普希金拜伦什么的,大家也喜欢写诗,尤其是qíng诗。不过涵白不喜欢外国诗歌,嫌直白,不够蕴藉。她念中文系,家学渊源,国学功底一流,又多才多艺,青木第一才女的桂冠自然非她莫属。那个时候她一天不知道要收多少qíng书。我也喜欢她,想追她,知道她不爱洋诗,就请何世祥帮我捉刀写了两首词,送给她。说老实话,何世祥当年也是仪表堂堂,长相清秀斯文,虽然出生贫寒,但白衬衫永远gāngān净净,成绩出类拔萃,沉默寡言里自有一种卓然的气质,很讨女生喜欢。不过他对女生,无论美丑,永远都是客气而冷淡,从来独来独往,唯独和我还算投缘。涵白偏偏对那两首词上了心,约我见面。你不知道,为了和她见面,我一夜没睡,问何世祥借了一本《宋词三百首》,囫囵看了一夜。涵白和我聊得倒也投机,不过以她的聪明,几句话就知道那词不是我写的,我也慡快承认了。当时倒也没什么心眼,直接告诉她是请舍友帮忙的,连名字都告诉了她。后来才知道何世祥很受虞老先生的赏识,涵白早就对何世祥万分好奇了。”

  常耀江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又继续说道,“这男女之间,大多都是先有了好奇之心,器重之意,以后就顺理成章了。很快涵白就和何世祥在一起了。说来也是我蠢,看不出何世祥的机心,当初可以说先是涵白主动接近他,他也没显得多热络,后来知道涵白是虞老先生的独生爱女之后,这小子就慢慢转了风向。我那时年轻气盛,老觉得是我先喜欢和认识涵白的,气不过,将何世祥揍了一顿。又正好征兵,我就直接报名当兵去了。后来听说他们结婚了,更是心灰意懒,一直赖在军营里,不肯出来,后来即使提拔也一直刻意避开他们的消息,直到去年年底刚调回蔺川市公安局当一把手。”说完,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们在我七岁的时候就离婚了。何世祥在外边有了女人,是他的贸易伙伴的独生女,还生了一个只比我小不到一岁的女儿。那个女人找上门来,像母亲这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哪里能受这种侮rǔ,第二天就和何世祥离了婚。何世祥很快带着他的新欢去了日本。母亲就带着我生活,直到我高一那年冬天,她得了肝癌,需要大笔的钱动手术,她死活不肯动外公留下来的古董文玩,自己吞安眠药走了。”虞璟双手掩面,语气很是苍凉。

  常耀江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唏嘘道,“这么些年,辛苦你了。”

  虞璟沉默不语。

  常耀江又道,“苏书记对你是认真的,我看得出来。他是值得托付终生的人。”

  “常叔叔,你说,有我妈妈这么一个前车之鉴,我还能真心爱上谁吗?”虞璟笑得很苦涩。

  常耀江无言以对。以苏家如今的身份,怕是接受虞璟,也绝对不是什么易事。

  “阿璟你一直都在这里打工吗?”常耀江问得很小心。

  “嗯,我高一就在这里弹古筝了。人总是要讨生活的,穿衣吃饭之后,才有尊严,何况我们总是想要的更多。”

  常耀江见她这般故作轻松的说辞,心中更是难过,“阿璟——”

  “常叔叔,什么时候和我一起去看看妈妈吧,她看见你,应该会很高兴的。虽然她眼光不怎么样。”

  常耀江点点头。

  华胥引

  虞璟刚上车,苏君俨就将一个保温杯递了过来。

  虞璟狐疑地看他一眼,“我不渴。”

  “里面是中药,已经煎好了,你趁热喝掉吧。”苏君俨的声音淡淡的。

  车里没有开顶灯,暗暗的,男子的声音像夜色里的风,拂在虞璟的心尖儿上,她竟轻轻地抖了抖。

  双手接过圆柱形的杯身,虞璟将右手移到了杯盖上,微微用力,旋开了盖子,中药特有的粘稠馥郁的气息氤氲而出,植物的块根、果实、jīng叶通通化为了这样一杯黑黢黢的液体。药汁反she着薄薄的光,如同一面小小的圆镜子,颤巍巍的,望久了,竟然叫人有一种头晕的感觉。

  虞璟赶紧低头,尖着嘴chuī了chuī气,才将两片薄唇凑到杯沿,屏住呼吸,吞下一大口,舌头触到药汁,只觉得沉沉的苦,还有钝钝的涩,不敢含在嘴里,只得咕嘟一声咽了下去。

  “忍忍罢,还有几口。”还是疏淡的调子,虞璟却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她含糊地应了声,捧起杯子,有些慌张地将余下的一气喝了个gān净,除了中途略一换气,就没有停顿。

  她正要拧好盖子,苏君俨的手却伸到她面前,掌心平摊着,是一颗糖。

  霜浓月薄的银蓝的夜被隔在外面,虞璟有些怔怔地盯着那颗包裹在绚丽糖纸的里的糖果,迟迟没有去拿。

  “是话梅糖。”

  细白的手指终于还是伸向了他的掌心,拈起了那枚糖果。一阵窸窸窣窣的剥糖纸过后,硬糖酸甜的味道逐渐漾满了口腔。

  苏君俨发动了引擎,仪表盘在夜里闪烁着细弱的荧光,虞璟看着黑色的指针,感觉硬糖在舌尖的舔吮下慢慢变薄变小,她本想用牙齿直接将其嚼碎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最终还是耐心地含在口里,直到它化作最后一丝甜意,在唇齿间弥漫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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