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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搁浅_那焉【完结+番外】(48)

  我望着宗晨,说:“接受手术,有条件。若失败了,请你不带任何留恋的离开。”

  “不会失败的,浅浅,”他握着我的手,“卫衡已经很棒了,还有几位全国移植科最有经验的医生。”

  “你先答应我。”我泪眼婆娑的,觉得自己特矫qíng,可没办法,到这份上了还不矫qíng,以后便没机会了。

  “那好,我问你,如果成功了,你还赶我走吗?”他的下巴忽然绷紧了。

  我一时为难起来,不赶吧,我是有男朋友的人,赶吧,心里又实在过不去。

  “要是我说不赶,卫衡给我动手术时,会不会不小心手那么一抖?”我斟酌再三,小心翼翼开口。

  “会。”一个声音传来——竟是卫衡,他站在门口,一本正经。

  我立刻白了脸,哪有这样公私不分,没职业道德的医生。

  “你放心,”宗晨也严肃起来,“公平竞争。”

  “去,谁和你竞争,她现在就是我女朋友。”

  我当机立断,转移话题:“不如商量手术时间。”

  事实上,早在我同意以前,爸爸便和卫衡瞒着我申请移植的心脏,又托了些关系,到底是申请到了,手术时间定在下个月。

  主刀医生那栏,赫然写着卫衡。

  我真吓一跳,揪着卫衡问:“医院不是有回避原则。万一你qíng绪激动,真手抖了,怎么办?”

  他又给我来了个爆栗。

  “若我没尽力,”他笑,笑容柔软而懒散,几乎晃了我的眼,“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我无话可说。

  时间太瘦,指fèng太宽。这一个月,似乎飞一样的快。

  宗晨自我住院后消失了几天,又重新出现,身边还带了个同样沉默寡言的助理。

  白天那助理时不时在病房外晃悠,晚上则是宗晨自己过来。有时忙了,也带着手提和资料,久而久之,甚至连那阅兵式一样整齐的铅笔都搬来了医院。

  我逗他:“你不是移民了?”

  “谁规定移民不能回来?”

  我又讽刺:“你工作流动xing还真大,一会伦敦,一会杭州,哪个老板有了这样的员工算是倒霉。”

  他挑挑眉:“不好意思,我的老板是自己。”

  告诉他,我爱他。

  我终于爆发:“一个面瘫也就罢了,白天还叫另一个面瘫守着。不知道这会影响病人心qíng?”

  “你歪心思那么多,谁知道会不会跑了。”他笑,“我从来不在同一个地方摔倒。”

  头儿从西藏回来后,便也匆匆赶过来,抱着我便哭天喊地,被宗晨给制止了。

  他只淡淡说了一句:“省点眼泪,她会没事的。不如帮我在上海找处好的写字楼。”

  头儿很及时的收回眼泪,以工作第一的原则,迅速联系下属。

  我问:“你找写字楼做什么?”

  “开个工作室。”

  “哦,叫什么名啊?”我忽然兴致勃勃。

  宗晨皱了皱眉:“这倒没想过。”

  “叫粽子吧,多形象。”我又逗他。

  宗晨冷冷看我一眼,不置一词。

  “是土了点,设计师就是穷讲究。”

  他继续选择xing失聪,打开手提工作。

  “哎,宗晨,不如你和我八卦蓝安明吧?”我又说。

  他终于放下手头的工作,若有所思的看着我:“简浅,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从我早上来看你,到现在,便一直说个不停,到底怎么了?”他走到我身边,调暗了灯光。

  我默了默,终于开口:“很快要手术了,你又那么忙,晚上来了,不是对着电脑便是对着图纸,我……想和你多说点话,说什么都好……我怕以后……”

  “好了。”他神色柔和下来,“是我不对,没注意到你的焦躁。浅浅,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慢慢来,你想听蓝安明的八卦也行,以后,每天都说给你听。”

  “没有每天了,宗晨你别在我面前装的信心满满,我知道,我知道你比我还害怕。才短短几天,就瘦的这样厉害——”

  现在的我,身体并无大的不适,只是要养jīng蓄锐,每天吃很多东西,渐渐变胖了起来。宗晨早上一来,便是捏我的腰打趣:“腰呢?哪去了?”

  可相反的,他却越发的瘦了,我看着他就难受。

  “浅浅。”他忽然说,“蓝安明喜欢的女人比他大六岁。”

  “姐弟恋?”

  宗晨又笑:“是,还有更多,你如果想知道,便好好休息,明天告诉你。”

  我笑他:“用这招哄,也太逊了。不过,那女人在哪,英国?”

  “没有,她很神秘,每每出现蛛丝马迹,可安明赶过去,又扑了空¬。到现在也没找到。”

  “捉迷藏啊——到底怎么回事?”

  宗晨揉了揉我的发,只说了两个字:“睡觉。”

  我知道他不会多说,只好道别:“晚安。”

  他亲了亲我的额头:“晚安。”

  他轻轻走出的脚步声,像踩着细软的沙般悄然,病chuáng与沙发间拉了帘子,他的影子透过帘,隐隐绰绰。

  夜静极了,我甚至能听到铅笔滑过纸张的沙沙声,那么温和柔软。

  宗晨,我怎能不担心——这世上,其实死不可怕,可痛苦的,只是活着的你们。

  爸爸,你,卫衡,每个人,都为我花了那么大的心血。我舍不得死,我害怕你们伤心,害怕爸爸突然变得悲凉的神色,害怕你故作坚qiáng的目光,害怕卫衡每天为我的手术忙进忙出、我害怕自己拥有的太多,太贪心,最终却失去所有。

  离手术越近,我越是焦躁不安。

  有时梦里醒来,看见你与卫衡隔着窗低声说什么,看到爸爸明明那样累,却还是不肯回家休息,甚至那晚,在你以为我睡着时候,轻轻握着我的手,说:“浅浅,我也怕。”

  我差点便哭了出来,假装翻身,狠狠咬着唇,吞下喉间的酸涩。

  可我得坚qiáng,不是吗?

  还有一星期呢,七天,算是很长的时间了。

  宗晨开始丢下所有工作,什么都不做,成天便是陪着我。

  晒太阳,五月的太阳真好,暖暖的,让人直想睡觉。

  我躺在椅子上,开始写东西。

  宗晨问我你在gān什么。

  我笑着说:“回忆录呀。”

  他登时便青了脸,将本子狠狠拽走:“再说这样的话,我就——”

  说到一半又愣住,说不下去了——是啊,他能将我怎么样。

  我将本子拾起,笑他:“我无聊,写日记玩玩。”

  他也沉默,坐在我身边,许久又说:“以后你要不写,我天天bī着你写。”

  【3】

  这个时节,花团锦簇,医院西侧就有,我时时下去看,也看见蝴蝶,是种很久没见过的凤蝶,孔雀蓝的色,大的翅膀,并不怕人。

  有时我躺着久了,蝴蝶也会停在椅背上,双翼微微收起,似乎也在睡觉。

  我便摇头晃脑的和宗晨背诗——蓝田日暖玉生烟,庄生晓梦迷蝴蝶。

  他笑话我——你连哪句对哪句都错了。

  可我喜欢的就是这两句——什么沧海月明珠有泪,此qíng可待成追忆,悲chūn伤秋的,不如这两句,庄生迷蝴蝶,难得糊涂,多好。

  他又笑,说:“反正你都有理。”

  手术前两天,我兴致大发,说:“宗晨我们去看日出吧。”他先是不答应,后来经不住闹,便开了车去保俶塔。

  那是我第一次看日出。先是混沌的红,衬着一层朦胧,渐渐的,便有了力道,喷薄而出,成了新鲜的红,光芒四she,睥睨大地。

  彼时,晨曦勾勒出流光溢彩的色泽,我靠着宗晨的肩,四周美好而静谧。

  我轻轻的说,宗晨,如果这一辈子,只剩下今天,那就这样一直坐下去,好不好。

  他没有说话,只是呼吸声渐急促,慢慢的,胸膛起伏又平缓下去。我知道我又说错话了,可是宗晨,过了今天,我真的很满足了。

  微薄的晨光渐渐热烈,一点一点的,折she到大地各个角落。森林,树木,河流,小溪,湖泊,建筑群,屋顶,马路,汽车,带来光,带来温暖。可是我也知道,在这世上,总有那么几处地方,几方角落,是阳光也到达不了的。那里黑暗,cháo湿,甚至发霉,可总有一天,总有那么一缕晨光,会以刚刚好的角度折she其间。

  那晨光,也许微弱,也许转瞬即逝,只存在了短短的几秒,可只要存在过,只要曾为之搁浅,那便够了,不是吗?

  也许是因为阳光开始炙热灼眼,我忽然便湿润了眼眶,转过身,紧紧的抱住宗晨。将脑袋埋进他的胸膛,闷闷低喃,谢谢你,曾为我搁浅。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真好听,柔柔的,软进心底。

  “没什么,”我抬头,笑,“我说你是我的太阳,你是我的月亮,你是我的星星,你是我的——”

  “你背诗呢。”他笑,嘴角扬起轻柔的弧线。他开始低头吻我。发际,前额,睫毛,眼睛,脸颊,唇线,湿润的吻,带着清晨阳光的味道,暖进身,也暖进心。

  如果能一直这样。

  如果能一直和你在一起。

  如果能一直看着你的眼睛,直到最后一秒。

  那么,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手术前一天,我开始贿赂医生。“卫衡,让我抽根烟吧,还剩最后两根呢。”

  他戴着大口罩,只露出一双桃花眼,训斥我:“抽什么,手术后给你买一包。”一边麻利的给我做术前最后检查。他的脸庞削瘦不少,修长的手指灵活的摆弄着仪器,目不斜视,甚至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被他弄的痒了。又笑:“哎医生,你可得有职业道德,不许到时手抽筋。”

  他食指狠狠弹我前额:“我现在就手抽筋,你别和我贫啊,没见我工作呢。”

  我默了默:“你是不是紧张?”

  “你才紧张,你全家都紧张。”

  “我是全家都紧张啊。”

  卫衡再不理我,示意护士给我量血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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