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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忘了忘记你_未名苏苏【完结】(28)

  她说还没有定,也许不去。她略有失望。他对她出国完全不在乎。

  周围全是人,很吵。有人打了饭没地方坐,举着盘子东张西望,也有人站在他们身边等位子。祉明吃得很快,说他欠了三篇论文没动,一会儿回去赶。

  她说:“为何这么急?还没到期末呢。”

  他说:“我很快要去广州参加一个面试,必要的话还得在那儿实习一段时间。”

  “什么?去广州面试?”

  “是啊。”

  “你……不回上海了?”

  “为什么要回上海?”

  “家在那儿嘛,总要回去啊。再说,我将来要回上海的呀。”

  他顿了顿,说:“你不是出国吗?”

  “你回上海的话,我就不出国,我也回上海。”说完,她自己也很惊讶。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去英国是早就定了的事qíng。她这时才知道,自己是经不住一点希望的诱惑的。祉明给她一点希望,哪怕是很微小、很渺茫的一点希望,她也能将其无限放大,支持她推翻一切去跟随他。

  “我先去广州面试完再说吧。”他淡淡地说。

  “广州有什么好工作?北京上海大把机会你不找?”她说。

  他笑笑,不再接话。他要去广州工作,如此重大的事qíng,似乎才聊了个开头,他就把话题结束了。他呼呼啦啦地把饭吃完。他吃东西向来很快,是那种体内有充沛能量的男生。她看着他,心中无限恋慕。他很快站起来,把座位让给一个在旁边等待的女生。苏扬也放下筷子,站起来给等在她旁边的人让了座。

  就这样仓促地结束了短暂的相聚。

  他们一起走出食堂。外面阳光很好,花儿都发了芽,小糙也从土里向外冒。和煦的chūn风带起细碎的花瓣,零星地飘落在她的头发上,柔软芳香。

  万物复苏的季节,一切都将重新开始。他们可否重新开始?她在心中追问。她知道这个问题注定无解。

  并肩走过的路途总是太短。很快到了三角地,他们就要在这里分别。他从南门离校,她回宿舍。不久的将来,他们还要分别,他去广州,她去英国。

  为什么总是在分别?何时可以不用再分别?

  “你爱我吗?”她慢慢吐出这几个字。

  他看着她,yù言又止,顿了顿,他说:“我希望你过得幸福。”

  “我爱你。”她把这三个字说得很轻,却很用力。

  三角地人来人往,周围是一张张年轻单纯的面庞,就像四年前的他们。

  她从他眼中看出了他未说出口的话。要毕业了,眼前有大把正经事要做。谁还有工夫谈qíng说爱?那是属于十六岁的奢侈。

  回到宿舍,苏扬打开了信封,里面装的竟是一本书和一沓钱。还有一张字条,只有短短的一行字:

  苏扬,这是你的诗集,这些是稿费。毕业快乐!

  她怔住了。诗集?

  诗集的名字叫作《爱的迷阵》,三十二开的小册子,薄薄一本。暗红色封面,靠右侧三分之一处有一幅由黑色线条组成的抽象画,是简洁素雅的风格。

  翻开书页,里面是她从高中开始陆续写给他的诗。她抚摸着纸张,目光游走在字里行间。她不知道自己竟然写过那么多,更没有想到他竟全部保留着,积攒着。那些落在糙稿纸和小书签上的诗句,那一封封的电子邮件,那些饱含着盼望、压抑、喜悦、忧伤、欢笑和泪水的词句,他全都读了,而今又把它们印成铅字,集结成册。那些已被她遗忘的文字让过往的一幕幕重回眼前。

  她抚摸着书皮,感伤良久。这是属于他们的记忆,微小,但珍贵。

  这些年他对她一直若即若离,热爱过,离开过,承诺过,背叛过。但她对他始终没有放下过。她的信心还在。她相信他们即便不在一起,也知道自己在对方心中的位置。她甚至相信,即使将来两人也无法在一起,这一生他们都会是彼此最好的朋友、最亲的亲人。

  她依旧忍不住打电话给他。他只淡淡地笑,说你开心就好,又说出版商是他的朋友。他嘻嘻哈哈,说苏扬你将来成了大诗人、大作家,可别忘了我这个伯乐。

  她知道他故意轻描淡写,知道他并不爱听那些缠缠绵绵的甜言蜜语。他就是这样,任何好的感觉都宁愿放在心里,不愿去说破,希望别人也是如此。而苏扬在喜悦之余,还有一丝惆怅。因为她觉得这份特别而珍贵的礼物,更像是他为这些年来两人之间的感qíng所作的jiāo代,是一个庄重的总结和句号。她知道他又要去追寻他的理想与信念了。他要她放下他。

  第一场chūn雨过后,天气开始转暖。毕业真的就在眼前了。

  就在这忙碌而热闹的毕业季,校园里却出了件大事:有个女生跳楼了。她叫刘莎,上海籍,与苏扬同届届。刘莎与男友是同班同学,两人谈了四年恋爱,感qíng不错,但刘莎的父母始终反对两人jiāo往,因为男生是农村的,家境贫困。毕业了,刘莎要回上海工作,男生还在犹豫要不要去上海发展。刘莎父母qiáng行gān涉,多次与男生jiāo涉,终于劝说他放弃。据说两人曾大吵一架,男生向刘莎提出分手,直言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兴许还说了些绝qíng的话。当晚刘莎就从宿舍楼的天台上跳了下去。就在前一天,她刚刚拿到了一家顶级金融机构的聘书。

  苏扬是在同乡毕业聚会上听说了事qíng内幕的。大家议论此事,皆感到悲伤和惋惜,确切地说,是惋惜多过悲伤。大家谈论的焦点不是女生自杀的原因,而是她拿到的那份入职邀请函。如此好的单位实在太难进了,多少人神往的工作,几乎是经过千里挑一的选拔方能获得。这种单位,进去做个三年五载年薪就能过百万。什么事qíng能大过百万年薪,还要拿自己的命去换?

  一片唏嘘声中,话题转向了毕业后的出路。很多人要出国,最多的还是要去美国。苏扬当然清楚,自己的选择也是出于盲目和虚荣,抑或只是遵循母亲的想法:出去镀一镀金,长一长见识。大家问她拿到了哪个学校的offer(录取通知),她说圣安德鲁斯。有人问这是什么学校?她略有窘迫,说是英国的一个学校。大家嘻嘻哈哈,说英国好啊,回头看英超去,就是天气不怎么样。苏扬知道他们中很多人都拿到了哈佛、伯克利、斯坦福的offer。在他们眼里,什么圣安德鲁斯,那也算学校?

  而后有人提起前一阵的十佳歌手大赛。他们都说郑祉明就是个天生的qíng种,不务正业的làng子。入校后祉明一直与上海人的同乡往来不多,这些人对祉明的印象始终停留在花花公子的阶段。苏扬说起去年的竞选,没几个人知道详qíng。他们都不太看得上这些学生组织,很少参与其中,对社团的热qíng也不高。他们只关心offer、学校排名、五百qiáng排名,或者薪水后面是四个零还是五个零。他们听说祉明去广州一家私营公司面试,都表示惊讶,仿佛他是个永不归正途的异类。

  人们就是这样,追求平均数,追求中间值,追求比中等再高一点的那个水平线。谁稍稍异于常人,稍稍不符合既有的价值标准,就成了异端或者笑柄。聚会临近尾声的时候,大家几乎都忘了刘莎的事qíng。所有人都开开心心,热热闹闹地互留联系方式。几个有了好东家的人尤其受欢迎,每个人都在给自己的前途寻找铺路石。

  有个女生在散会的时候眼睛红红的,走在人群的最后。苏扬认出她和刘莎是一个系的。苏扬给她递了张纸巾,她就哇的一下哭了出来。她说实在是想不通,四年前入学聚会上还好好的,毕业时就没这个人了。苏扬能体谅她的感受,同窗四年,难免会留下深厚的qíng谊。苏扬想不出合适的话来安慰女生,只是默默地陪着她向外走。这时,女生突然抓住苏扬的手,说:“你知道是什么让刘莎想不开的吗?刘莎她爸妈偷偷给过那个男生五万块钱,让他和刘莎断绝来往。那男生居然就收下了!居然就真的放弃这段感qíng了!这是什么爱qíng啊,五万块就买断了。”

  “你知道吗,五万块不重要。问题不是五万或者五十万,问题是这个爱qíng可以买卖。可以,或者不可以,这才是关键。”苏扬说。

  “事qíng已经发生了,无可挽回。”李昂安慰道。

  他们坐在湖边的长凳上,望着对岸星星点点的烛光。一些学生自发地到湖边点蜡烛悼念刘莎。一场雨刚过,树叶上的水滴滴答答地落到湖面上,像一些人在哭。

  “五万块让人想不通,那如果是五百万呢,是不是就能想通了?五千万呢,是不是会有大把的人抛弃自己的爱qíng?”

  “好了,苏扬,别那么激动。给我五千万我都不会把你卖了的。”

  李昂这玩笑开得很不高明。苏扬说:“你根本不懂我在说什么。”

  他说:“我懂。只不过我觉得事qíng已经过去了,讨论这些没有意义。”

  他又说:“这个女生自己也有责任,太脆弱了。这样的人就算把这件事qíng想通了,碰到别的事qíng一样还会想不通。”

  她瞪着他,说:“你好冷血。”

  他说:“不是冷血,是我觉得年轻人理应有所担当,这是基本的责任与素质。”

  “你少打官腔,你一定还在心里说这女生活该,是不是?”

  “当然没有。你怎么会这么想?”李昂困惑地看着她。

  苏扬沉默了。她不明白怎么就跟他吵起来了。其实今晚和李昂到未名湖来散步,她是准备跟他提分手的。可不知为什么,此qíng此景,让她又无法开口了。

  “我们走吧,宿舍该熄灯了。”她说。

  “难得抽空陪你,再坐一会儿吧。”他握住了她的手。

  借着路灯和烛光,她看着他。一张沉着、稳重、略显疲惫的脸,一个学生会主席和优秀毕业生应该有的脸。她想:我的分手理由该是什么?

  四年的爱qíng被五万块买断,从此无法相信爱qíng了?

  我即将出国,而你的事业在北京,就别互相耽误了?

  或者,想不想听大实话?我早已心有所属,其实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我爱你。”她听到他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他的手臂环住她的肩、她的腰。他说:“不要回宿舍了,今天跟我回家。”

  生死两茫茫

  湖边悼念的人渐渐稀少,烛光一盏盏熄灭。苏扬跟着李昂往东门走去,五月的夜风大起来,chuī乱了她的头发。夜黑得奇怪。她抬起头,四层的教学楼高得望不见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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