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我只是忘了忘记你_未名苏苏【完结】(40)

  “什么?”苏扬怔住。

  “你还不知道?”李昂也很意外,看着苏扬,眼神瞬间浮现出心疼。他跨越大半个地球,万里迢迢飞了十多个小时,赶深夜的航班穿过黑夜和白昼,只为赶在清晨五点多下飞机,然后驱车数小时,赶在中午前来看她一眼。只因他想让她在中午品尝她最爱的抹茶蛋糕,她一向不喜欢早晚吃甜腻的东西。而她,拒绝他的好意,蛋糕一口不动,求婚也不答应。她怀着别人的孩子,却连孩子的生父去了哪儿都不知道。李昂瞬间感到自己被完全打败。他一向自视甚高,但在这个女人面前,他却败给了一个不负责任的làng子。

  “中美洲?”苏扬缓缓吐出这三个字,仿佛不信。

  “几星期前,我听熟人说起,郑祉明去了哥斯达黎加工作。”李昂有些不忍地说道。

  苏扬只觉晴天霹雳一般,脑海中一片混沌,不知该如何反应。

  然后她抬起头,撞上了他的目光。他正用一个复杂的眼神注视着她。他什么都没说,可她完全读懂了那个眼神。

  苏扬,可怜的苏扬。你死心塌地地爱他吧,接下来够你受的。你用尽你的激qíng,孤注一掷地做了一件你认为值得的事qíng。可是,你真的能得到他的爱吗?是的,没错,你爱郑祉明,所以你要生下他的孩子。可郑祉明连自己有个孩子都不知道,他人都跑到天边去了,连理都不理你,这就是你想要的爱qíng吗?苏扬,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可怜、可悲、可叹。最重要的是,苏扬,你是个笨蛋,你永远分不清好歹。

  那个漫长而复杂的注视,让她无法遗忘。

  小镇仍旧是一成不变的古老、宁静。

  冬天来临,天空时常布满yīn霾,有时会有水雾滞留在半空中去留不定。偶尔有阳光,但并不温暖。整座小城依然苍白萧索。苏扬心中黯然,觉得一丝暖意也如此奢侈昂贵。

  房子里总是悄无声息,空气冷清寂静。苏扬依然经常失眠。她经常凌晨起chuáng,去厨房煮牛奶,在沙发上怔怔地发呆,直到天亮。她不知道其他人在做些什么,有时能听到鼠标点击声断续地响着,还能听到楼上偶尔传来的脚步声、水龙头打开后的流水声,但听得最多的还是沉默与寂静。

  每个人都那么孤独,空气中弥漫着不幸。

  每次,当她在深夜无眠时翻看那些从上海带来的相框、勺子、枕套,她总是觉得恍惚。这些物品是她记忆的证明,仿佛她伸出手就能触碰到那些已经流逝的时光,指尖尚有那湿润的余热。爱qíng,它到底是让生命升华,还是让人沉沦?

  平安夜的早晨,苏扬打开门,看到门把上cha着一枝火红的玫瑰。

  花朵娇艳yù滴,花瓣上沾着露珠,一根细绳拴在花枝上,细绳的一端是一张小卡片,上面写着一句英文诗:

  上帝赐给我们记忆,让我们十二月依然拥有玫瑰。

  落款是J.M.Barrie(J.M.巴里),十九世纪的苏格兰小说家,送花者没有留下姓名。

  是谁呢?苏扬笑了笑,不想探究。

  她用一只玻璃瓶盛了清水,把玫瑰花cha入瓶中,放在书桌前的窗台上。十二月的玫瑰,她也拥有。它没有褪色,她把它珍藏在心底最深的地方。

  这日傍晚,苏扬靠在客厅的沙发上,点了一支烟,祉明抽的健牌8毫克。她不会抽烟,所以只是让它燃着,燃着,让空气中弥漫着记忆的味道。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沉沉睡去的。

  梦里,仿佛来到了世界的尽头,她看见了他。他脸上依然是那优雅而傲慢的微笑。她徒劳地呼唤他的名字,抬起手想要触摸他,却看到他漠然地转身离去。她望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黑暗之中。

  醒来时,天已经黑了,那支烟早已燃尽,只剩一个烟蒂。

  梦境揭露了她的潜意识,她自卑、不安,渴望抚慰与温暖。她站起来,揉着麻木的胳膊,走到窗台边。打开窗,一阵凛冽的冷空气几乎令她窒息。她望着冰冷漆黑的小镇,告诉自己不能再过度想念,那样会伤害腹中的宝宝。

  哥斯达黎加,中美洲。无论祉明去那里做什么,无论出于何种原因他没有联络她,无论他是否真的已经抛弃她,她都不能再想念,不能再纠缠。

  她需要振作起来。现在她是一个母亲了,曾经她以为自己和所爱之人融为一体,结成联盟,以为他是可以依靠的。但现在她清醒了,他们各自都是独立的,是自由的。她谁都无法依靠,只能依靠自己。必须振作了,必须行动了,不然就太迟了。

  圣诞节的夜晚,苏扬做了简单的食物,独自在厨房吃自己的圣诞晚宴。寒风在窗外寂寞地呼啸。这座空寂的小镇犹如流放之地。

  她再次忍不住思念。她失去了他吗?他在做什么?他的身边有谁?他知不知道属于他的一部分正在她体内慢慢生长?她已经开始感觉到微弱的胎动,一跳一跳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呢?她把双手放在小腹上,慢慢微笑起来。

  此时,这刚刚成形的孩子,便是属于她的十二月的玫瑰。

  门被推开,是拜伦回来了。苏扬不抬头,轻轻道一声:“节日快乐。”听起来很不经意,其实她一直在等他。

  “来杯热橙汁吗?”苏扬问。

  “好的,谢谢。”拜伦坐下。

  苏扬冲了两杯橙汁拿过来。他们喝着,各怀心事地沉默了一会儿。苏扬一抬头,发现拜伦在看她,是那种好奇的、探究的眼神。他在想,她有什么问题?

  又过了片刻,拜伦突然说:“你伤了他的心?还是,他伤了你的心?”他说的是那种莎翁式的古典英文。苏扬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对她说话,还是在背一首诗?

  “什么?”她问。

  “你这样会很辛苦的,相信我。”拜伦说。

  “什么?”

  拜伦微微一笑,是那种同qíng的微笑。他说:“独自生孩子,独自抚养孩子。”他一双dòng察的眼睛里显出一丝揭露秘密后的歉意与难为qíng。

  苏扬并不尴尬。原来他知道,这样也好。她喝了一口橙汁,问道:“想不想做笔生意?”

  拜伦看着她,等着下文。

  “陪我回去见家人,告诉他们,你是我男友,我怀的是你的孩子。三千镑,怎么样?”

  “五千镑。”拜伦的迅速决断和讨价还价让苏扬吃了一惊。

  “五千镑就成jiāo。怎么样?”他说。

  苏扬依然愣着,看似忧郁文弱的拜伦远比她jīng明老练,这是她没料到的。

  “我只有三千镑。”她说。

  “那算了吧。”拜伦耸耸肩,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苏扬叹了口气,一双手放在桌上,茫然地转动着玻璃杯,橙汁已经喝完了。

  “是那个家伙的吗?”拜伦问。苏扬知道他指李昂,苦笑着摇了摇头。

  拜伦笑笑,没问下去。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说:“你有点像我母亲。”他把自己坐端正,不疾不徐地说道:“我父亲是个波兰人。他当年去厦门,遇到我母亲。他们没结婚,有了我。母亲还未把消息告诉他,他就不见了,没留一句话,电话也打不通。他消失了,就像从来没有过这个人。我母亲去领事馆、旅游局打听过,什么都没打听出来。”说着他无奈地笑了笑,脸上有种温柔的怜悯。

  苏扬一言不发地看着拜伦。是什么让他敞开心扉诉说自己的身世?圣诞夜的大雪?热橙汁?还是她这副天涯沦落人的悲惨模样?

  “就三千镑吧。”拜伦突然说,苏扬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些怜悯。

  “机票是你买吧?”他又问。

  “是的,当然。”苏扬说着,嘘出一口气。

  农历chūn节前夕,苏扬申请休学一年,携拜伦一同回到上海。

  在电话里,她给母亲编了个故事:孩子是在英国怀上的,她和拜伦一见钟qíng。苏扬知道,故事只能这么编,管它听上去多荒唐、多可耻。

  母亲向来了解苏扬,知道她表面上乖巧贤淑,实则有天大的胆子。安排她去英国前,母亲也有过犹豫,但她料想女儿到了陌生国度,学业忙碌,贴心准女婿又给安排了“家庭宿舍”,出不了大错。母亲真万万没料到女儿的胆子竟大到这种程度:不声不响地怀了孩子,怀到四 个月了!

  母亲在电话里把什么难听话都骂遍了,还扬言要断绝母女关系,末了还是来机场接了苏扬。一见面,母亲的泪就止不住了,怨苏扬是个无法无天的小赤佬,让她这个做娘的伤透了心。

  “好了,妈妈,这是喜事啊。”苏扬挽起母亲的胳膊。

  母亲拭去眼泪,不再说什么,又从头到脚地打量拜伦。这混血男孩长得是漂亮的,衣着也是gān净体面的,乍一看倒是挑不出毛病,但总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他会讲中文吗?”母亲问苏扬。

  拜伦微笑着说:“伯母您好。”

  母亲点一点头,笑容有些勉qiáng。她看出这小伙子的毛病在哪里了。他的一身规矩装束和礼貌微笑是遮掩不住那双眼睛里的玩世不恭的。

  当晚,拜伦在客房早早歇下。

  母亲来到苏扬房间,沉着脸问:“你们何时结婚?怎样结婚?”

  “也许要等毕业之后吧,到时再说。”

  “你昏了头了,找这种人。”

  “妈妈,我和他真心相爱。”

  “真心相爱?苏扬,你和他真心相爱?你当妈活到这个岁数都是白活的?”

  苏扬心里震惊,却克制着不做反应。

  母女二人陷入沉默。片刻后,苏扬听到母亲近乎冷酷地问道:“苏扬,你和他到底怎么回事?你实话告诉妈妈。”

  苏扬转开脸,默不作声。

  “你们演戏演得真好啊,演给谁看?”

  苏扬落泪。她已无意探究母亲如何看穿了她的把戏。她只是压抑太久,已近崩溃。

  母亲上前搂住她,语气软下来,“到底怎么回事?告诉妈妈。孩子是怎么怀上的?啊?”

  苏扬抬起头看着母亲,这个世上最爱她的人。这一刻,她几乎愿意将自己所有的委屈、不甘和盼望告诉母亲,告诉她所有的真相。然而瞬间,她清醒了,克制住了。她知道这是必须由她独自承担的后果。苦与甜,悲与喜,一切只能由她独自承担。

  她对着母亲微笑,“妈妈,你不要胡思乱想了。我和拜伦挺好的。我们都已成年,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母亲再无话,只是坐在那里怔怔地沉默,片刻后起身回房休息。苏扬望着母亲的背影,听到轻轻的一声叹息。


小贴士: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vip/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好书推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