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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生淮南_乔牧木【完结+番外】(69)

  她吸烟的样子很漂亮,这个词语好像用烂了,但中文不说这么多年,成天又面对那些数字,谢橘灯早就把中文忘在脑后勺了。

  或者说刻意的忘记。

  毕竟但凡记着一点,都能抽丝剥茧,将一切回忆起来。也许记xing太好不是一件好事,这会让她觉得曾经的快乐遗忘不了,但曾经的痛苦也没办法忘记,他们好像相互伴随,是双生子。所以谢橘灯快乐的和不快乐的一起打包埋在记忆深处,只活在当下。

  素盈听谢橘灯没有回忆的意思,便从窗户边撤了,临走前还问谢橘灯:“你今天中午要做什么?”

  “啊?”谢橘灯刚才神游物外,这会被声音拉回现实世界,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粥吧。”

  “我可以蹭饭么?”

  “来吧。”对着素盈那张脸,谢橘灯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来美国已经三年,在普林斯顿也已经呆了三年,和素盈是合租关系。两人同为华人,年龄又相仿,意外的有共同话题。素盈不像是这个年龄其他女生那样多话,事实上她活的像是一朵安静的水仙花,漂亮而毫无伤害,大概好处就是能够装饰整个屋子。

  素盈极少在屋子里,谢橘灯也是一次去超市买东西,才发现她在那边工作,当一个收银员,每天cao着熟练的英文,说着“你好”和“谢谢光临”。

  她声音很xing感,却又带着含蓄的羞涩,给谢橘灯的感觉很奇怪。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她就好像一只本来应该圈养在笼中的金丝雀,这一刻却又变成了野生的麻雀,让人叹息bào殄天物的同时,却又惊异于其旺盛的生命力。

  和素盈合租的时间尚且不长,在长时间忍受上一个合租人丝毫不讲卫生不讲隐私夜夜笙歌日日狂欢中谢橘灯沉默的爆发,选择的方式就是搬离了那里,房东苛刻的扣下了她预jiāo的、此刻还剩一个半月的房租,谢橘灯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没有在意这些。

  比起那些噪音和骚/扰,钱离开了还能再赚,谢橘灯有无数办法赚钱,虽然辛苦了些累了些,但好歹能把她的时间给占满。

  素盈比起上一个合租对象,简直好了不止一百倍,她爱gān净,好像还有一些洁癖,当然这并没有什么,在谢橘灯的忍受范围内。当初谢橘灯也是误打误撞然后才找到这里的,两人一拍即合,谢橘灯住下之后便再也不想离开,素盈的手艺还不错,做饭做的很好,只是她不常出现在卧室以外的地方,因为隔音问题谢橘灯还会听到她卧室奇奇怪怪的声音。

  不过在一次仔细聆听之后,她大概弄懂了这位合租人的工作方式——除了当收银员,她还会在网上当播音主持,谢橘灯后来听素盈透露过一点,她好像赚的还不少,在网上也小有名气。

  不过这些事qíng都好像没什么意思,毕竟别人的生活,无论是不是隐私,倘使没有直言告诉你,最好也不要打听,这样对别人是一种不尊重。

  这天素盈下班之后拐弯去甜品店带了一个蛋糕,这花费了她近一周的钱,但素盈脸上并没有什么心疼的神色,她好像是一个对未来没什么打算的人,以至于每天都得过且过,近乎是月光族。

  手上拎着从超市买回来的酒,还有那个小蛋糕,素盈坐在小客厅的沙发上,愣了一会,然后起身去敲谢橘灯卧室的门。

  谢橘灯当时正在攒书,为了赚钱她无所不用其极,每一分钟都规划的很好,当时正好落下最后一个字,检查了一遍发了过去,才起身去开门,看到素盈的脸,有些怔忪:“怎么了?”

  “我生日,要不要来吃个蛋糕?”素盈说话声音很轻,尾音却像是带了个钩子,叫人心里痒痒。

  “好啊。”

  cha蜡烛的时候素盈愣了一下,最后还是cha上了两根。

  “你今年二十二岁?”谢橘灯以为她cha的是零头。

  素盈摇头,“不,我已经二十七了,你没有看出来吗?”

  她笑了一下,当时客厅的灯已经被关上了,只有茶几上放着一盏小台灯用来应景,哦,是了,还有那些蜡烛,无论什么颜色的蜡烛最终发出的还是昏huáng色的光芒,好像夕阳落幕时候的样子,但又自有一种温和和柔软,让素盈看起来好像jīng灵。

  “真没有看出来,我感觉你和我是一样年龄的。”谢橘灯这句话从内心深处抒发。

  素盈把那两根蜡烛chuī灭,她嘴角有梨涡,笑起来很可爱,这让她看起来年龄更小了。

  她起身去开灯,回来之后拿着刀把蛋糕切开,“一人一半,吃吧。”

  这个生日过的相当荒唐,酒水搭配蛋糕,谁能想到人生还能这样度过呢?蛋糕本来应该和家人一起吃,酒是用来消去愁苦的,倘使一个人即吃着生日的蛋糕,又喝着酒,他/她的生活该是多么的凄惨?

  然而身为主人公的两人却没有这种认知,谢橘灯因为这一天的工作做完了,第二天又是休假,她便难得给自己一次放纵的机会。

  这真是太珍贵了。

  素盈喝酒并不习惯坐在沙发上喝,两人便盘腿坐在地上,好在这边有瑜伽垫子,也就凑合着背靠沙发,腿盘软垫,你一口我一口,把各自瓶子里的酒给喝光了。

  谢橘灯越是喝酒,就越是有倾诉的yù/望,但她又觉得平白无故,为什么要把自己不开心的事qíng吐给别人呢,人家又不是你的垃圾桶。

  于是她便愈发的沉默,沉默的好像窗外的月,很圆很亮,好像那年在火车上和顾淮躺在一张狭窄的chuáng铺上看到的那轮月亮一般,事实上,那真的是一轮月亮,只不过看的心qíng不同,也就觉得它们形状不同罢了。

  想到这个名字,谢橘灯心跳如擂鼓,咚咚咚咚,她觉得这跳动实在是莫名,隔了那么久,仍然是窒息到不能呼吸。

  她这一生所负之人实在太多,她只能像鸵鸟一样将头埋在沙子里,才能避免去看那些人指责的目光,或许没有,但谢橘灯无法面对自己的心。

  “你为什么到美国?”素盈忽然开口问谢橘灯这个问题。

  话题由她开始,或许就变得不是那么让人难过,开口也变得容易了些——然而只是一些,谢橘灯艰难的找出一个不是借口的理由:“一部分是……为了学业。”

  这句话带着自欺欺人的xing质,谢橘灯有时候觉得她连自己都骗过去了。

  然而却是骗不了素盈的,她粲然一笑,那笑容好像连月光都能融化,那个词叫什么,月光融融?说的大概就是这样吧。

  这个chūn/风沉醉的晚上,两个单身的孤独女人,彼此倾诉,声音低沉,好像自言自语。

  “你知道为什么我能看出来吗?因为我从十六岁就开始学会察言观色。”素盈讲话的时候眼睛没有一个焦点,好像是涣散的,迷雾朦胧了她的眼睛,她朦胧了别人的心。

  谢橘灯qíng不自禁被她的话题代跑,“为什么?”

  十六岁,大多数人在这个年龄的时候,都还是中二青chūn期或者装深沉的时候,在这上面谢橘灯虽然和旁人没有什么相似的地方,但她还是了解别人的生活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状况。

  那是自由的,无忧无虑的,说青chūn像龙卷风,一点都不假。

  素盈并没有纠结于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开始了她漫长的陈述。

  她说话声音像谢橘灯第一次听她说话那样,带着身为旁观者的冷漠,尽管讲述的是自己的故事:“因为我十六岁就被人拐跑了,我不甘心在大山中,当时有一个人yīn差阳错到了我们寨子,然后我跟着他跑了。”

  谢橘灯想象不出那是怎样一种qíng况。

  “我们山寨和对面的山寨,世世代代联姻,极少有人会出去那边,如果出去了,回来的时候会被打出去,用好听的词讲,人们的xing格淳朴,热qíng,原始,不好听的,就是愚蠢,自大,固步自封。”

  谢橘灯灌了自己一口酒,对此不置一词,只是充分的表现了一个优秀的聆听者,到底应该有怎样的素质——让对方知道你在听她讲话,让对方觉得她被重视,不喧宾夺主。

  “我努力去遗忘他的名字,因为他带来的伤害太大了。”

  “什么伤害?”

  “他把我给卖了。”素盈嘴角上扬,却有种下垂的沮丧,带着一瞥无可奈何,叫人心中为她疼了一下,“我那时候……还不到十七岁。”

  “你……”谢橘灯好像有些明白素盈之后的生活是怎么样的。

  素盈看着她的表qíng,轻轻一笑,好像魂不在身上,“你怕不怕?”

  “有什么好怕的?”谢橘灯心中真是觉得这没什么可怕的,因为命运总是在各种各样的捉弄旁人,根本不讲理由——或许是讲的,素盈最开始选错了,命运便安cha这样一个笑话给她,让她的路扭曲。

  “你不怕,我当初却是很害怕,当时也是他给我过生日,然后请我喝酒,那是我第一次喝酒,觉得有些难喝。啤酒太苦涩了,白酒却又烧胃,从喉咙一直烧到心脏。”

  “那一次,他给我下药了,第二天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自己躺在哪里了。”

  谢橘灯听的心头一惊。她二十年的生活虽然坎坷了些,却也没有遭遇过这样的事qíng,那是只在今日说法里有过的传闻,没想到会发生在素盈身上。

  她刚才说不怕,这时候却是浑身上下如同被凉水泼了一样冰冷。

  她还是怕的。

  “我后来知道,这人是个老板,姑且不论是什么老板,我都称他为B,之前那位称之为A。”素盈吐字清晰,丝毫不见醉意,眼中是冷月,“这位我跟了不久,因为他爱打人,也就是你们说的nüè/待,我在他手里待了三个月,想过逃跑,从二楼的卫生间跳下去,没跑多远就被抓住了,之后伤筋动骨一百天……”

  “什么?”

  “伤筋动骨一百天啊。”素盈那双寒潭一样的眼睛撞入了她的视线,“我的腿被打断了,扔在了医院里。”

  小客厅出现了不多时的死寂。

  素盈勾起一抹笑。

  她不高,在谢橘灯看来只有一米六多一点,平日里穿着平跟鞋,走路也从不趾高气昂,没有给人什么纡尊降贵的感觉,和她的长相不太相符。毕竟富贵人家养出来的金丝雀,总是难免带着一点娇蛮任xing。

  素盈从长相上看像是金丝雀,从她的经历上听,却更有种狗尾巴糙的即视感。

  那是任凭生活风chuī雨打,也“从流飘dàng,任意东西”的一样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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