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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桃木梳_虫鸣【完结】(33)

  梦很短暂,一个穿着黑色茄克衫,短短的头发朝天竖起的男人望了他俩好半天,才走过来,双手同时搭上来茴和家逸的肩,惊醒了来茴的甜梦。

  “来茴?家逸?我还真没认错,就是你们,哈哈!”男人笑得很豪慡,嗓门儿大得周围的人都看过来。

  他们俩都认识这个人,高中同学,也是王记的少东家---王昌渝,来茴记得他曾在讲台上解释过自己的名字,他祖籍是重庆的,王记老板热爱家乡,给儿子取名昌渝。

  家逸和来茴也笑着跟老同学打招呼,昌渝又说道:“好多年没见你们了,来茴的消息是打听不到,家逸也只听说发了大财,你们啊,都不跟老同学联系联系,正巧,今儿有一桌同学在我这里聚会,过去坐坐?”

  果真是左右逢源的生意人,说起话来就那么好听!王记生意忙,来茴就不信他还有时间打听两个失踪的同学,但面上还是笑着回应,跟着去了同学聚会的包房。

  她和家逸当年是学校最出名、同学间最羡慕的一对qíng侣,鉴于学习成绩好,老师劝说几次无果后,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几年后两人同时回乡,大家都不意外地往修成正果那方面想。

  面对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来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反倒是家逸跟同学闲侃得游刃有余,还不时地拨空给她添水夹菜。

  一个多年前喜欢家逸,如今结了婚的女同学眼尖地瞧到家逸的体贴,玩笑道:“谢家逸是几十年如一日啊,难怪两个人能八年抗战取得最后的胜利!”

  又一个男同学接话:“对了,你俩结婚了没?”

  来茴和家逸同时一愣,还是家逸先反应过来,笑着说道:“还没,工作很忙,暂时还没计划!”

  男同学啊呀一声,跟刚才那个女同学打趣道:“听见没,于茉,你赶紧离了婚还是有机会的!”

  于茉啐他一口,转头为来茴打抱不平道:“结个婚也不麻烦啊,回来在王昌渝这儿办几桌酒席不就得了,你这样拖着来茴可不好,女孩子是经不起拖的啊!”

  误会!天大的误会!来茴脸红通通的,现下的qíng形又不容她去辩解,同学都认定了他俩还没分手,看一个个的兴奋劲儿,像是他俩的‘圆满’弥补了这班人初恋的遗憾似的,要说明白她跟家逸早分手了,这班人指不定立刻将他俩就地正法---把婚事儿办了。

  她这厢胡思乱想,家逸倒是脸不红气不喘地应付着:“唉,坏人都让我当尽了,天地良心啊,你们都知道我当年可是恨不得一夜间长大十岁,好娶了她,这下好,老天爷当真了,不到十年,就真不让她嫁给我!”

  众人哄笑,来茴脸红得可以掐出水来,她记得家逸以前在班上跟男同学闹着“拔萝卜”,脖子被箍得尽是红痕,还笑着说:这叫揠苗助长,你们最好能给我拔大个十岁,我好娶了来茴。之后,班上渐渐地兴起一股风,谁要追女孩儿,都得先让男同学“拔”上一顿。

  青chūn年少,来得让人措手不及,去得也叫人没有防备。

  似水流年,在人不经意的时候,带着快乐已经离你好远好远!

  蓦然回头时,什么都不剩了,除了残留的那点儿模糊的回忆---是快乐的,或是苦涩的,在如今的苍凉背后,都是美丽绚烂的。

  来茴兀自沉浸在过去的美好中,心酸得几yù掉泪,这时,桌下的手被另一只柔软的大手握住,指甲轻轻划过她的手心,她如梦初醒,眨眨眼看向跟同学谈笑风生的家逸,他其实也难过,所以才会留意到她的伤感吧。

  她只猜对一部份,自从进到包房,家逸虽是若无其事的应付同学,但眼角的余光始终没离开她,她的眼睛看向那盘菜,他立刻会夹了送到她碗里;她舔舔嘴唇,他就立刻给她的杯里注满水;她的嘴角沾了油渍,碗碟旁立刻多了张结白的纸巾。

  从前家逸吃饭时也照顾她,但还没有做到这般细致,他不是刻意的,只是心里有个意识驱使他去这样做,所以才会做得自然而然,若不留心,是察觉不到的。

  一餐饭快吃完时,来茴才留心到,眼神复杂地凝视着家逸的侧脸,想起他说过的话---

  我改变了,不会像过去一样不懂得珍惜你!

  chapter 38

  A城的国贸商业中心顶楼,林秘书敲门进了办公室,见老板背对自己坐在办公桌后,头略微偏向左侧,脸朝着窗外碧净的天空,左手支着太阳xué,似在沉思,指间夹着燃了半截的香烟,不知道想什么入了神,大截燃尽的烟灰竟忘了弹进烟灰缸里。

  林秘书清了清嗓子,恭敬地唤道:“董事长!”

  烟灰抖落到地上,周于谦应了声道:“什么事?”

  “MOIO的钱副总到了!”

  “预约的不是谢总吗?”周于谦的头略微一倾,疑惑地问道。

  莫非是因为上次在医院停车场的谈话,而造成谢家逸的避而不见?按理说,他断不会犯这种公私不分的错误。

  “是这样的,谢总早上因私事离开了A城,工作暂由钱副总代理。”林秘书见老板蓦然转了个向,面对着他,立刻垂下头请示道:“是否请钱副总进来?”

  周于谦略一点头,道:“把合约书准备好!”

  两分钟后,一个身形微胖,红光满面的中年人走进来,周于谦挂着笑迎上去与之握手,客气道:“烦劳钱总亲自走一趟,真是过意不去啊!”

  钱副总咧嘴笑笑,露出一口四环素牙,也寒喧道:“董事长客气了,谢总因临时有事回了家乡,突发的意外,过意不去的是咱们啊!”

  周于谦的笑脸僵了一下。回家乡?有这么巧?来茴舅妈病重回C城,他又是摊上了什么事儿?

  送走钱副总,周于谦站在窗边,烦乱地又点了支烟。窗外浮云缓缓地流过屋顶,指间烟雾缭绕,流云已近在咫尺,他不自禁地以手抚上冰冷的玻璃,那流云是远在天涯的,也是他触摸不到的。而另一个人,却比他勇敢多了。

  年轻就是好啊,不怕到头来落了一场空!

  他自嘲地笑了,玻璃窗倒映出一个黑沉沧桑的脸影,眼角起了细细的纹路,额头竟也有了几条不明显的浅痕,历经商海沉浮近十载,他头次认清到自己的无力。

  来茴,这个他亲自买来的麻烦,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伴了他近五年,无时不像只小猫乖巧地偎在他怀里,不吵不闹,却在快要结束的时候,成了他无法解决的麻烦。

  谢家逸比他多了七年的时间,又胜在来茴从未忘记过他。或许,她这次回来就会跟他提出离开吧。

  他很后悔,后悔这一个月有意避开了她,也许,那就是他们最后相处的时光。

  送钱副总下楼的林秘书站在门口望着老板的背影,这次他没有打扰,只站了会儿便转身离开了,直到走回自己的办公室,他还在想,谁知道那站在云端的老板也有落寞的时候,而且落寞得让人打从心底怜悯起来。就像---

  就像什么,林秘书比喻不出来,跟了老板十几年,他再清楚不过的是,一贯冷漠的老板不会示弱,即便qíng绪低落了,也会记得关上门,不让任何人瞧见。

  而这次,他竟然忘了。

  把周于谦扯回人间的是一个电话,来茴打来的,他欣喜地接起,以他对她的了解,没有重要事qíng她是不会来电话的,现在来电只有一个原因---大概是,她要回A城了。

  然而,这次他错了。

  “为什么要晚回一星期?”周于谦失去了平静,冲着一支已经断线的手机发火。他当然是不会这样问来茴的,于她,他要么是答应她的请求,要么是命令她立刻回来。但来茴请求他的次数少之又少,理智让他答应了。

  尽管,他想像得到来茴晚归的原因极可能是因为谢家逸,极有可能他们已经发生了一些他不愿去想像的事qíng,极有可能,来茴真的要跟他分手了。

  但,他只能压抑着心痛,冲着一只手机瞪圆眼睛。

  事实上,周于谦是关心则乱,来茴晚归只因为舅妈要在一星期后接受手术,她希望能亲耳听到医生宣告手术成功的消息,所以才决定晚些回去。若周于谦问她了原因,她会一五一十地告知,就算不问,他霸道些不让她在C城滞留,来茴也会解释。

  但他偏偏表现的毫不在乎,因此,也没人在乎他。

  挂了电话,来茴远远地看到谢家逸拎着痰盂走进病房,身体猛地一僵,她跟着走过去。

  谢家逸服侍舅妈吃完药,微笑着跟她闲聊,眼睛瞄到站在门口的来茴,起身跟舅妈说道:“您刚吃了药,先睡一会儿,有助于药效发挥!”

  舅妈笑着点点头。“真是麻烦你了。”

  “呵,都说了您别跟我客气!”谢家逸说着一手牵开被子,小心地按着舅妈的肩膀,服侍她睡下,又压紧了被子边沿,才走到门边,笑着问道:“电话打完了?”

  来茴没答,只看了他片刻,才说道:“其实你不必做这些事的。”

  谢家逸摊手。“我也没做什么!”

  来茴气闷地望着他,只想对他大吼:那是我舅妈,不是你舅妈。

  怔了半会儿,她转身走开了。那叫没做什么?端茶倒水是没做什么,按时送饭也是没做什么,陪病人聊天解闷也是更是没做什么,洗衣服倒痰盂当然还是没做什么……

  只要是她该做的事,他全做了,是,当然是没做什么!

  这个本该坐在办公室指点江山的总经理,做这些微不足道、任何人都会做的小事是不算什么,她知道,她都知道---

  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到下颚,璨璨地如深秋的露珠,她粗鲁地用手背抹去,他不知道,她根本不愿意他去做那些事qíng,从前的家务都是她做,他只要负责赚钱回钱,晚上抱着她就好了。

  又抹去一波汹涌的泪水,她的谢家逸不是会做这些事qíng的人,他该滚回办公室当总经理,他该开着他的百万名车出入高级宴会,他不该在这个小医院里端着恶臭的痰盂来回往厕所跑。

  一双手忽然从背后圈住她的腰,耳侧传来一阵热气:“宝贝,别哭了!我不想惹你生气的。”

  贴着她背的胸口正在剧烈起伏,他知道不该这么冒失的,但容不得他多想,就这样做了。抱着她,和几年前一样轻声哄她,不管多久,她都是他手心里的珍宝呵!

  他的声音也在哽咽,滚烫的泪滑进她的衣领内,他几乎是泣不成声:“别哭了,宝贝!”

  就这么一刻就好,哪怕下一刻他会被推开,被她羞rǔ,甚至是扇他一个耳光,他都甘愿,只要这刻能抱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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