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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你到时光尽头_沈南乔【完结】(27)

  大年初五那天,孙菀等回了萧寻,却送走了厉娅。

  孙菀站在航站楼的落地窗前,怔怔望着那架波音747轰鸣着升向白亮的高空,最终什么也看不见。

  她在航站楼里坐了一个下午,面前是从未停止的人来人往。她忽然很羡慕这些人有一个地方可以去,羡慕他们能被一个人收容。她生命中仅有的两个会收容她的人,已经走了一个。她的直觉告诉她,仅剩的那一个,也在用不动声色的方式从她生命中撤离。

  孙菀的直觉没有骗她。

  正如墨菲定律提醒的那样,如果你担心某种qíng况发生,那么它可能已经发生了——她很快就等到了萧寻的告别。

  萧寻跟孙菀摊牌的那天,是四月里一个下雨的星期天。他在西餐厅旖旎的乐声里告诉她,已经接到公司的任命,即将随公司的jīng英团队去美国做子公司的业务拓展。

  孙菀竭力让自己平静,“这就是你要处理的‘重要的事’。”

  萧寻没有回答,只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要去多久。”

  “至少是三年,或者更久。”萧寻不敢正视她的眼睛,垂眸盯着面前的jī尾杯。

  孙菀用自己都陌生的怪异腔调问:“是赵一霆任命的。”

  “不——”萧寻敏感地断然否认,“是卓总和董事会议定的。”

  “卓总?卓临城?”孙菀声音里起了哭腔。

  萧寻有些诧异从她口中听到卓临城的名字,很快,他的表qíng又恢复成一如既往的冷静。

  “一定要去吗。”

  萧寻喉头动了动,神qíng黯淡了下去,“一定要去。”

  “如果我不让你去呢?我一定不让你去呢?”孙菀含泪盯着他。

  “菀菀,别这样。”

  孙菀探手抓住他放在桌上的右手,哽咽着说:“因为阿姨去了,这里已经不再有你的牵挂,所以你要撇开我,去寻找你本来的前途了,对吗?萧寻,你这样是不是太自私了。”

  萧寻的眼睛平静而哀伤,“是。我以前以为人生有很多条路可以走,但是现在我才明白,那么多条路里,只有一条是活路。菀菀,我已经做错过太多选择了,以后都不能再走错了。”

  孙菀眼眶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像断线的珠子扑簌簌地滚落,她抬手拭去眼泪,冷冷讽刺,“这样听起来,我只是一个错误的选择,一个会阻碍你前行的掣肘。我记错了,那个说爱我,说要和我永远在一起的人,竟然不是你!”

  萧寻在她的责难中轻轻摇头,苍凉地说:“很久以前,我觉得自己无所不能,觉得自己可以荫蔽每一个我所爱的人。但现实是什么?现实是我只能让我妈妈住在最恶劣的病房里,让她用最便宜的药维持住生命,最后看着她被病痛一点点折磨致死。很久以前,我觉得我头脑可以为我换来一切。但是现实告诉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我的头脑甚至不如400CC血值钱。菀菀,我特别怕未来有一天,我连你也保护不了,特别怕未来有一天,你会瞧不起我。原谅我这么选,我不能灰头土脸地爱你。”

  孙菀捂住嘴,双肩不停颤抖。她听懂了,不恨他了。可是对一个即将失去爱的女人来说,还有什么比恨不了更痛苦的事?

  她缓缓放开抓着他的那只手,人生第一次,她发现自己的力量其实很孱弱,孱弱到什么都抓不牢、握不住。

  他们很平静地吃完了那顿晚餐。出门时,雨已经停了。因为彼此要去的方向不同,他们很有默契地在门口分道扬镳。

  孙菀迎着夜风,游魂一样往前走。她一再告诫自己稳住、稳住,然而眼前却像播电影片花似的闪出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她明明很清楚却又不明白他们怎么变成今天这样了。她经常在脑子里设想他们的未来,想过要和他结婚,恬不知耻地设想过他们的蜜月,甚至连他们孩子的名字都取好了……可是这在眼前的一切,就这么变成了泡影。

  她越想就越觉得冷,冷得连牙齿都开始打战,冷到极处的时候,不甘地停下脚步,大声对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嘶喊:“萧寻!”

  他闻声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孙菀不顾一切地朝他跑去,一下子搂住他,失声恸哭起来。

  等到她哭得脱了力,只能发出气若游丝般的呜鸣,他才轻轻掰开她jiāo握在他面前的双手,“不要去送我,也不要等我。就当从来没有遇到过我。”

  孙菀用力地点头。

  她能给他最后的爱,只剩下成全了。

  萧寻走的那天,孙菀没有去送他。但是他走后的那几天里,她的耳边时不时会传来飞机轰鸣起飞的声音。那种声音让她焦躁、惶惑,如处世界末日。

  她迅速憔悴下去。很快,403搬来了一个新的室友。新室友的到来填补了因厉娅的离去留下的空dòng,孙菀像讨厌入侵者那样讨厌那个新室友,但孙菀阻碍不了她慢慢和马蕊、江明珠打成一片,也阻碍不了她用她的痕迹、气味慢慢将厉娅的影子抹去。

  那个学期结束得黯然无光。

  进大三那个暑假,孙菀成天缩在家里看乌烟瘴气的港式无厘头喜剧,看得几乎吐出来,又改换成好莱坞的青chūn爱qíng片。看电影的间隙,她一边啃薯片、巧克力,一边笑得满眼泪水。

  侦察兵一般jīng明的黎美静看出了些端倪,旁敲侧击地问了她几次,虽没有得到准确答复,但心里也有了个底。大约是不放心她,那段时间,黎美静不再出去玩牌,晚上一收工回来就抱着之前托孙菀买的笔记本电脑看股票。看股票的间隙,她不是找孙菀问东问西,就是故意和她斗几句嘴。

  按照以往,孙菀非和她火拼起来不可。但是这一两年来经历的磨砺,让她成长为一个知好歹的人,她明白黎美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关爱她、关怀她。

  因着彼此的理解、容忍,整个七月里,她们母女俩破天荒地没有犯一次口角。

  八月初,黎美静接了一个街坊的流水席,没日没夜地忙着采购、拾掇食材,孙菀看在眼里,不好再缩在家里做闲人,得空就去店里帮黎美静打下手。好不容易帮黎美静把那个酒席做完,闲下来的黎美静不知怎么生出了一个愿心——把店子传给孙菀。因故,她非bī着孙菀跟她学做大菜。

  孙菀觉得她得寸进尺,当场就黑了脸。黎美静好像完全不觉得让一双本应“剖新橙”的素手去杀jī斩鱼有什么不妥,连珠pào似的说:“你别看不起我这个店子,你A大高材生又怎么样,毕业后还不是一个穷打工?我教你个乖——宁肯睡地板,也要当老板。我为你想得这么周全,你还不……”

  她话还没说完,电视机里正在放的古装片里很应景儿地来了一句“谢主隆恩”。

  黎美静指了指电视,“听见了没?学着点!”

  孙菀哭笑不得。

  孙菀的细胳膊终究没有拧过黎美静的胖大腿,她被迫下了厨房。

  在厨房里待久了、看多了,孙菀渐渐对黎美静有了一点新的认识,比方说,她虽然市侩,但是做起菜来,动作凌厉而舒展,态度严谨,颇让人肃然起敬;她虽然粗俗,但是无论多复杂的菜式到她手上,都能在很短的时间内行云流水地弄齐备,看上去又添了几分大师风范。

  一个礼拜后,孙菀从纯看客开始上手。很快,她就从做菜里找到了乐趣,没事儿就在厨房里一门心思地琢磨怎么用不同的食材、作料调出新的口味。她舍得花几个小时将河虾仁儿掏出来切细,捏成丸子放进藕片孔里上火蒸烂,也舍得花一天守着一锅佛跳墙。守汤的时候,她就在汤水细微的翻滚声里追忆过往,想着想着,那些梗在她心头的恨意、委屈、痛苦以及不甘,就像是被锅里的热汤泡软了,煮化了,熬没了。

  她想,她和萧寻固然结束了,但是她的爱qíng还没有结束。她依然爱萧寻,只是那种爱不再焦灼炙热,而是变得安静绵长。她不知道她对他的爱会持续多久,但一定会是很久、很久。

  第9章 在你遥远的附近

  一切忙完,已经是八月中旬,燥热的伏天业已收了尾。

  半个多月烟熏火燎下来,孙菀原本饱满的双颊急速地清减了下去,瓷般细白的皮肤亦变成了略透着憔悴的象牙色。因为瘦,她原本柔雅平和的五官便凸显了出来,遗传自父亲的深刻眉骨、高挑鼻梁,再加上那双微凹杏核眼,使得她的脸上有了一种至坚至柔的西域风qíng。

  因着这清减,孙菀仿佛眨眼间生出了些成熟女人的韵味。

  孙菀举着自己瘦了一圈的手腕跟黎美静闹罢工,黎美静翻了个白眼说:“矫qíng什么?大姑娘长开了就这样,跟你十六七岁时抽条是一个理儿。”

  孙菀觉得跟黎美静这种人没什么可说的,直接撂了挑子,如往日般缩在家里一门不出二门不迈,专心啃起考研书来。

  黎美静暗暗观察了她几天,见她果真是重新振作了,也就故态复萌,杀回了股海赌桌。

  这天午后,孙菀做完一套政治真题,百无聊赖地趴在书上,望着窗外那株赤槐的浓荫,听着远处的蝉鸣发呆。就在她神思邈远,yù会周公的时候,客厅门啪地被推开了。

  风风火火的黎美静撩开孙菀卧室门口的帘子叫道:“别看了,赶紧起来帮我做事!”

  孙菀纹丝不动地趴着,眼珠转向她,“gān吗。”

  “六点钟我请了人来家里吃饭,我打牌忘了点儿,自己一个人做不来了。”

  孙菀有点儿纳闷,“你请了什么人。”

  自有记忆以来,孙菀从没见过黎美静请过人吃饭,更加没见过她把人往家里请。

  黎美静柳眉一竖,“让你做点事儿,怎么那么多话?去,把厨房那条鱼剖了。”

  孙菀只好起身,绕过她往厨房走去。

  “慢点。你还是别弄鱼了,味儿大,把香菇先发了,小菜都择好洗好。”黎美静一边跟着她往厨房走,一边忙着下指令。

  孙菀斜了她一眼,“抽风!”

  黎美静探手将一条黑鱼抓住,拇指cha入鱼嘴,食指紧扣鱼鳃,将黑鱼按在砧板上,抓起菜刀麻利地拆鱼骨,切鱼片,“一会儿煮豆芽还是油菜。”

  孙菀不紧不慢地撕着香菇,“豆芽。”

  说话间,黎美静从柜子里翻出她压箱底的那套骨瓷盘,将整齐划一的薄鱼片装盘。

  孙菀不冷不热说:“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要来。”

  就在这时,家里门铃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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