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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你到时光尽头_沈南乔【完结】(3)

  他在人前,总是一派端正的姿态,衣着熨帖整齐,神态泰然自若,在她面前,态度又不拘一些。但无论怎样,他身上总透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气质,怎么看,都不像是和她在一个世界的。

  如果在大街上撞见,谁又能相信这完全不相配的一对,竟是夫妻呢?

  如果不是那张暗红证书的提醒,连孙菀都常常意识不到自己已经结婚了,她的生活里,永远有个叫作卓临城的人在那里,亲而不近,疏而不远。

  车子开到一个大路口时,放缓了速度,显然是开车的司机兼保镖吃不准卓临城要去哪里,是去他的私人行馆,还是回他和卓太太的家?

  孙菀和卓临城都是乖觉之人,很快便注意到他的心思。

  卓临城抬腕看了下时间,见还不到八点,问道:“还没吃晚饭吧。”

  孙菀刚准备否认,饿了一个中午加一个下午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下。

  卓临城心下了然,朝司机抬了抬手,指了回家的方向。侧着脸看住孙菀,眸光闪动,“晚饭准备吃鱼吧。”

  “你怎么知道?”孙菀有些讶异。

  “闻到味儿了。”他整了整衬衣,“做完鱼要把手反复洗几遍,才去得了味儿。你老这样邋遢,搞不好哪天我真会嫌弃你的。”

  孙菀闻言,恨不得凭空变出一条鱼摔到他脸上。

  她忿忿地想,得意个什么劲儿呀!

  孙菀做得一手好菜,尤擅长做鱼,哪怕极便宜的糙鱼,经她手一pào制,也能透出别样鲜香。

  回到家后,孙菀一言不发上楼,去自己的卧室换了件几十块买来的棉质居家裙,将马尾胡乱绾了一下,完全无视卓临城的目光,直接走进厨房,将大料、香叶、姜等入汤的东西放入渐温的水里。

  落地玻璃隔出来的开放式厨房,让孙菀觉得很不自在,因为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底。

  她的目光不由瞥向客厅的大鱼缸,有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处境和鱼缸里的热带鱼很像,好像不管怎么奋力游弋,都游不出别人的眼皮。

  水开后,她将鱼放进开水里,改成文火慢慢炖。一道双菇炖鱼,荤素双全,无须再做别的菜,所有食材都已准备好,只等丢进锅里。于是,她站在锅前放胆地发着呆。

  外面传来电视的声音,混杂着锅里炖鱼传来的咕嘟声,让这座豪华而清冷的复式大宅里多了丝人间烟火气。她有多少年没有重温过这种感觉了?大约是从父亲过世以后,她便很少再有这种“家”的体验了。

  感觉到她在发呆,卓临城出神地看着她。几个月不见,她又瘦了,她原本就高,一瘦就显得格外畸零。她低着头,露出修长釉白的长颈,貌似认真地盯着锅里的变化,几绺微卷的长发从发髻里散落在肩上,安静单薄得像一帧杂志cha画。可她的姿态又是那样的拒人千里,即便发着呆,她的脊背都像有一股凛然的力量撑着,让人无法轻易靠近。

  良久,见她关了火,他适时收回眼神,冷静漠然地盯着电视荧幕。

  饭菜上桌后,两人坐在暖huáng的灯光下,默默地吃着东西。卓临城自小家教良好,吃饭自是一派萧肃沉默的大家礼仪,然而对不拘小节的孙菀而言,这样近乎凝神屏息的吃饭方式是她所不能忍受的。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莫过如是了。好在他俩一年到头也一起吃不了几顿饭。

  吃了几口鱼,孙菀心中的那点qíng绪越发按捺不住,故意把筷子啪地扣在桌面上,双手捧起日式圆瓷碗,将汤喝得刺溜响,一双大眼睨着对面的男人,像是在挑衅,又像是在抗议。

  卓临城却仿佛没有听见,依然笔直端正地坐着,慢条斯理地喝汤。暖色调的灯光透过他高挺的鼻梁,在他英挺的脸上投she出淡淡的黑影,让他显得像尊不动声色的雕像。

  孙菀有些泄气,放下碗,举起筷子,一口一口吃起鱼来,动作滞重得倒像手腕上坠着千斤坠。

  孙菀盛饭的间隙,卓临城的目光落在她突兀得厉害的锁骨上,“怎么瘦这么多。”

  孙菀无从答起,有些敷衍似的说:“事qíng太多,顾不上吃东西,撑得住就撑着,撑不住就泡面打发了。”

  “请个保姆吧。”

  “别!我的工资还不如保姆高,拿什么养活别人。”

  谈到这个问题上来了,卓临城不禁停箸,肃容问:“给你开的卡为什么不用。”

  结婚一年以来,她从未动过他给她的附属卡,反倒用自己微薄的薪水肩负起物业和家用。她从不向他要求任何物质,连他买给她的车子,也停在车库里生锈,好像是在用这种方式划清彼此的界限。

  见孙菀不答,他眸色深沉地讥诮道:“你一分钱也不花我的,难道我是娶你来养我的。”

  “我没什么地方需要用你的钱。”孙菀眉眼都懒得抬一下。

  卓临城没有反驳她,只上下打量了下她,用眼神提醒她,她的穿着打扮委实上不得台面,“没地方需要用他的钱”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孙菀不用抬头就能捕捉到他眼神里的含义,心里有些获胜的快感。卓临城的女人应该要有保养得宜的皮肤,会在当季的大牌衣服里挑出最艳压群芳的那些,绝不会穿着在外贸店和店主讲价讲得彼此都疲乏,最后因哪里少颗扣子、哪里线头太多又能便宜十块的衣服。

  她知道他是个讲究品位的人,因而偏要用这种市井的、庸常的形象处处提醒他与她的差别,以及她对他们关系的不认同。

  这种促狭的心理让她想起王小波的《舅舅qíng人》,书中男主角的夫人,白天蓬头垢面、嗓音粗哑,用十分凶bào的态度对待自己的丈夫,只因他是个捕快,而她是被他捕捉的飞贼,除了嫁给他,别无选择。在那样的画地为牢的婚姻里,她只好像被装进笼子的疯狗一样,用粗bào的态度来报复丈夫、消磨时光。

  这与她和卓临城的婚姻是多么的相似。只是孙菀不能理解那篇小说里的女主角为什么又会在晚上将长发梳理得一丝不乱,穿上香糙熏过的锦丝袍子,朝自己的丈夫露出丰腴美艳的身体。

  女人是种复杂的动物。年轻的孙菀一直是这么理解的。其实她不知道,真正复杂的不是男人或者女人,而是婚姻。

  那天晚饭后,卓临城如前次一样,早早地走了。整座空旷的屋子里又只剩下她一人。她胜利了,坐在客厅里的样子,像一个独守空城的王。

  次日在单位见了老夏,老夏一脸狐疑地盯着她问:“小孙,昨儿……没事儿吧。”

  嘴上仿佛是在关心她有没有被恶势力欺rǔ了去,但那双犀利老辣的眼睛底下明显藏着别的怀疑。

  孙菀一如既往地替他泡好茶,语气淡然地说:“没事,他们把我叫上车后,问了我一些qíng况。主要是问你跟踪余小菲多久了,手里掌握了多少有关她的事qíng。然后让我转告你,无论知道些什么,到我们这里最好就打住。”

  闻言,老夏松了口气,顿了顿又问:“怎么偏把你这么个小跟班抓过去问话。”

  孙菀将茶递给他,才答:“他们估摸着我道行浅,比较好下手,容易问出真话吧。”

  老夏笑了两声,心中疑云尽释,啜了小口茶,“这余小菲可真是jīng,我二十年道行就栽在她这条小yīn沟里了。”

  孙菀不想接茬,笑了笑,在办公桌前坐下,翻看着自己的选题,眉微微蹙了起来。

  老夏明显还在兴头上,一颗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让他亢奋得满脸放光,他靠在孙菀办公桌的一角上坐下,感慨地说:“现在这些小花旦不得了哦,你知道昨天那男的是谁吗?我后来拿着车牌号一打听,才知道那是万华的老总卓临城!绝对的‘不可说’先生!要真傍上他,余小菲挤进四小花旦还不跟玩儿似的。”

  冷不丁听到他的名字,孙菀手上的动作滞了一下。

  “前段不是有个号称‘京城四少’之一的公子哥在追亚洲影后隋冰吗?据说一出手就是好几百万的名画。就那货,给昨天那位提鞋都不配。京城四少?不要笑死人,京城可大了!昨天那位不自称什么四少吧,人家是货真价实的中将衙内,管着一偌大的控股集团呢。这年头啊,能被曝光的,都是可以被娱乐的水货,真正的牛人,那都成敏感词了!”

  老夏见这么一个惊天猛料都没能让孙菀瞠目结舌,兴致减了不少,便把自己道听途说的有关卓临城的八卦咽回肚里,有些讪讪地看着孙菀问:“还在愁选题呢。”

  孙菀颇有些无奈地拿笔轻戳了下额头,“没稿子jiāo。”

  “这样吧,我给你个素材,你去写,回头署咱俩的名。”老夏一副正中下怀的模样说:“就写李茜子gān爹疑破产,导致她角色被抢。”

  十六岁就出道的李茜子因有一个财大气粗的gān爹,一路走得极其平顺,近几年更是搭上了好莱坞,演了好几部大片女主,前途看好。冷不丁要写这么条新闻,孙菀颇觉好笑,“不是说她自己不想演好莱坞的那个套角色,主动放弃的吗?写破产,咱拿什么立论呢。”

  “你没注意到她最近好几次出席活动都穿同一条牛仔裤啊?还有,她以前戴的爱马仕手表也没了!这说明她的财务有问题嘛!她的财务有问题,那不就是她gān爹有问题?我们做新闻的要思想开阔,联想力丰富,不符合事实不要紧,关键是要抓眼球,抓经济效益。这年头什么是王道?发行量啊!”

  孙菀小声嘀咕道:“也许人家是低碳生活呢。”

  “谁看什么低碳生活啊?这种假大空的新闻,读者不喜欢,赶紧按我说的写,有你的好。”

  老夏说完,将茶杯一放,往办公室外去了。

  孙菀将稿子赶完,已经下午三点多了。

  七月里的午后,天际骤然出现一片黑云,yīn沉得让人心里极不舒服。孙菀正准备起身给自己冲杯咖啡,一旁的手机却响了。

  电话接通,是孙菀的妈妈黎美静。每每接到黎美静电话时,孙菀都会有那么一瞬言辞匮乏,这次也不例外,所以,在叫了声“妈”之后,孙菀就把“舞台”给了她。

  黎美静在电话那端长一声短一声地更迭叫着疼,恹恹抱怨北京近来多雨,快要赶超南方,勾得她风湿病犯了,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疼,又一阵gān号后,终于把话题绕到了要钱上。“我听你李阿姨说,重庆有个老神医有专门治风湿的神方,只要连着在他那里泡三天药汤,风湿永不发作。李阿姨还说她婆婆就是泡了那个汤,陈年的老风湿都好利索了。我是动心要去趟重庆,但那药也忒贵了点,五万一个疗程!三个疗程下来,不得准备个二十万?你那里还有钱吗?借妈妈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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