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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你到时光尽头_沈南乔【完结】(53)

  “没有。”孙菀斩钉截铁道。

  “那不排除他摄入了某种非常规药物的可能。”陈政回答得很小心。

  孙菀失望地坐回沙发里,发了一会儿呆。她见无法从陈政这里得到确定的答复,连声道谢后,便提出了告辞。

  周雅见时间不早,也没有qiáng加挽留,却坚持开车送她回去。到了车上,周雅一改在家里的婉约,感同身受地痛骂余小菲是无耻小三,倒比孙菀这个当事人更激动。

  这日,孙菀正在校对蓝纸,卓临城忽然打来电话,叫她陪他去医院看刚诞下千金的大嫂。

  自他一个月前提出大家静一静后,便再没出现过,连电话都很少打来。孙菀一度以为他这是要从她生命里彻底撤离了,然而一个简短的电话,又将彼此拉回到原有的轨道——他们还有对彼此应尽的义务。

  孙菀问清大嫂是在哪家医院后,回复了一句:“我回家换下衣服就打车过去。”

  “我去你那边接你。”

  孙菀尚未来得及回答,周雅就将一叠资料放到了她桌上,“梅姐让你下周前帮她做完‘牡丹亭’的软宣,她说最好从元曲的现代文化意义切入。”

  孙菀顾不上卓临城的电话,只得随意应了声,便匆匆挂断。她将周雅拿来的资料粗略翻了一遍,就去人事那边告了假。

  赶到家时,孙菀见卧室的门仍处于紧闭状态,不禁又是摇头又是叹气。

  她将买给厉娅的便当随手丢在餐桌上,推开卧室门,“瞌睡虫……咳、咳!”

  卧室门dòng开,一股刺鼻的烟气朝孙菀脸上扑来,孙菀一边用手扇着烟气,一边怒道:“我说了不许在卧室……”

  孙菀还未说完的话被硬生生地卡住,就像被人猛地扼住了喉咙。她圆睁着眼睛,骇然看着眼前的画面——厉娅歪歪扭扭地软瘫在烟雾弥漫的chuáng上,浑身颤抖,胸口急剧起伏,像正沉溺在某种极致的兴奋里。她的下巴高高昂着,张大的嘴如金鱼般不断开合翕动。她黑色的瞳仁明明正对着孙菀,却视若无睹地不断往上翻,直翻出大片骇人的眼白。

  孙菀的目光缓缓移向chuáng头柜上,那里散乱地放着冰毒、打火机、锡纸……她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软软地撞在身后的冰箱上。她死死掩住唇,就像按着一处即将血崩的伤口。片刻后,滚热的眼泪并冷汗一起从她脸上滑落。她撞鬼般跌跌撞撞地冲出客厅,将大门从外面反锁上。

  她靠在门板上溺水般喘息,本能地翻出手机,却不知道该打去哪里,只能死死地将手机攥住。

  就在这时,电梯口传来叮的一声响,孙菀吓得心魂俱震,惶然朝那边看去,见卓临城从电梯里走出来,只觉得天崩地裂的世界霎时稳住,绝望、惶恐、惊痛如找到突破口般轰然从心底喷出。

  她跌跌撞撞跑到卓临城面前,忽然伸手抱住他,扑进他怀里嘶声号啕道:“怎么办?怎么办。”

  手里的手机啪嗒掉在地上,她死死揪着他的衣服,像刚从噩梦中醒来,一边绝望地大哭,一边反反复复地问着那句“怎么办”。

  卓临城紧紧拥住她不断下坠的身体,慌乱地吻着她脸上的泪珠,紧张地问:“菀菀,发生什么事了。”

  “娅娅……娅娅在吸毒!”她咬紧颤抖的牙关,将这句话从牙fèng里挤出。

  卓临城倒吸口冷气,“厉娅回来了?她在你这里?她吸毒?吸大麻吗。”

  孙菀使劲点头,又使劲摇头,“是冰毒!”

  闻言,卓临城的脸色也陡然变了,“多久了。”

  孙菀呜呜地哭着说:“她回来一个月了,我一点儿也没发现!我简直是全世界最笨的人!”

  卓临城伸手扶住她的肩,“别怕,会没事的。我答应你,不管花什么代价,都会帮她戒掉毒瘾。”

  孙菀哆嗦着嘴唇抱紧他,很久之后才让自己的qíng绪平静下来。

  卓临城缓缓松开她,抹去她脸上的泪痕和汗迹,接过挂在她食指上的钥匙串,“我进去看看,你在外面等我。”

  孙菀机械地点头,双手忽然用力抓住他的手,目光哀恳地看着他。

  卓临城拍了拍她的手,“放心,我知道怎么处理。”

  孙菀立在原地,目送着他开门进屋,紧握的手心不知不觉又布上了一层冷汗。她脚步动了动,却不敢上前。这一刻,她承认自己的怯懦,鼓不起勇气进去面对厉娅,只能将希望悉数寄托在卓临城身上。

  他们的对话断断续续地从客厅虚掩的门fèng里传来,孙菀凝神屏息地听着,时间的流逝变得缓慢,沉闷的空气像块大石,重重地压在她的心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子里忽然传来东西落在地上的碎裂声、厉娅的尖叫声,以及追赶撕扯声。孙菀再也控制不住,快步冲到门口,大力将门推开,只见披头散发的厉娅被卓临城反握双臂紧紧箍在身前,厉娅不顾一切地尖叫、挣扎、踢打,全然不顾彼此身体可能受到的伤害。

  见到孙菀的瞬间,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挣脱一只手,朝孙菀的方向探去,她猛烈地挣扎,表qíng扭曲地哀求道:“你救我,我不去戒毒所!我宁愿死也不去戒毒所!”

  孙菀被她魔鬼附体般的狰狞吓得头皮发麻,犹疑着上前,用力捧住她冰凉、蜷曲的右手,“娅娅,你镇定一点,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厉娅歇斯底里地哭喊:“不!我受不了那种苦,你这是要我的命!”

  孙菀握着她的手,抬头望向卓临城,“临城,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卓临城顿了一下,“不是没有别的办法,但送她去戒毒所,是最好的选择。”

  厉娅梗着脖子,绝望地呻吟道:“不,去了那里,我的未来就完了!卓临城,我求你看在过去的qíng分上,放我一条生路吧。”

  随着毒品带来的亢奋逐渐减退,厉娅的反抗一点点弱了下去,不再挣扎,膝盖绵软地朝地上滑落。

  卓临城将她从地上拉起,带到沙发边按下。他深吸了口气,擦去额上的淋漓大汗,“我这就是要给你生路!”

  厉娅脱力地靠在沙发里,喃喃自语般威胁道:“我一进戒毒所就自杀,我要让你们下半辈子都在噩梦里过……”

  卓临城脸上稍稍变色——他与孙菀之间已经有了余小菲这个噩梦,断不能再多这样一重yīn霾。他抿紧双唇,定了定心神,恼怒道:“谁让你自甘堕落,往死路上走?你现在半条命已经埋在鬼门关了,想回来,就得千辛万苦地往活路上爬!”

  孙菀轻轻拽了拽他的手臂,提醒他不要再用过激的话刺激厉娅。她从桌子上的外卖袋里端出一杯热牛奶,递到厉娅手边,柔声道:“娅娅,听话,忍一年半载,出来重新做人,好吗。”

  厉娅挥开她手上的牛奶,态度坚决地冷笑,“我比你们清楚自己还有没有机会重新做人。我再说一次,如果你们坚持送我去戒毒所,马上就会变成bī死我的凶手。”

  她怨毒的话如一阵寒风,从他们二人心头刮过。屋子里骤然静了下来,三个人陷入无声的对峙。

  过了很久,孙菀无声地从浴室拿来湿毛巾,俯身将厉娅脸上的láng狈擦去,将她蓬乱的头发理顺。最后,她做出妥协,“临城,我可以辞职,在家里照管她。”

  “不行,我不同意。”卓临城断然拒绝。

  “不然还能怎样?眼睁睁看她去死。”

  卓临城默默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倦然支着额角,“一旦她的毒瘾发作,你根本控制不住她。”

  孙菀在他面前半蹲下身,将头轻轻覆在他的膝上,面色灰败,“临城,我只能这样了。”

  卓临城终于发现这世上也有他无能为力的事qíng。他叹了口气,伸手抚摸着她的头发,“你跟我回家,我安排人来这里二十四小时照管她。”

  目前来看,这是他们所能想到的最折中的办法。孙菀合上眼睛,无声地点头。

  孙菀搬回家后,卓临城高薪请了一位退役女兵和一位戒毒专家对厉娅进行贴身看护。为了保证孙菀的心理健康不受影响,卓临城只允许她每周去探视厉娅一次,且必须是在厉娅毒瘾过去之后。

  孙菀第一次去看厉娅时,厉娅一听到她的声音,就扯开嗓子咒骂。她像是市井里最下流的妇人,用极肮脏、污秽的词语rǔ骂她与卓临城。直到照看她的女看护听不下去,用布条塞住她的嘴。

  隔一周再看,厉娅已经失去了骂人的力量。她隔着卧室门,不断将头撞向门板,求孙菀放她出去,或是给她一点“白货”。

  第三次去看她时,她似乎已经度过最难熬的时段,不再rǔ骂或是恳求,而是以闲谈为名留住了孙菀,并跟她讲述了吸毒的全经过:她那位犹太男友是个瘾君子,在他的诱哄下,她浅尝辄止地试了回大麻。她自恃清醒,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接触那东西。但是Abigale开拍后,她发现她所在的那个剧组,上至导演,下至某个小龙套,都有玩这个的习惯。有时候正拍着戏,导演会突然收工,搬出水烟壶,叫上主创人员一起吸。她原以为这只是B级片剧组的通病,但串了几个剧组后,竟发现影视圈里大多数人都在堂而皇之地玩这个,仿佛这跟香烟、口香糖没什么区别。

  随着影片进度发展,导演在要求她多去红灯区找灵感后,又提议让她在演戏时来点真大麻。她拒绝了,然后因“不合群”被导演痛骂。那位导演尖刻地指出,正是因为这种“不合时宜”,亚洲人才永远无法打入西方主流文化。

  因为太在意这部电影,且太想证明自己,权衡利弊后,她接受了这一提议。再往后,大麻就成了她闲暇时的消遣。

  习惯大麻后,厉娅失去了对毒品的畏惧。她甚至以为那些有关毒品危害xing的宣传是假的、夸大其词的。她不再抗拒男友给她的“高级货”,没多久,便从被动接受变为主动索取,然后不出意外地沦为毒品的囚奴。

  “上瘾后,我戒过。一直在戒,可是真的戒不掉。电影上映前,他甩了我,也断了宣传和发行上的投资。我在洛杉矶待了几个月,攒下来的钱很快就烧光了。毒瘾发作的时候,我甚至卖过自己一次。清醒过来后,我知道这样下去一定会玩完,必须回国,毕竟国内治安比洛杉矶好,危险系数也低很多。”

  厉娅说这些的时候,孙菀的心仿若滴血。这样的故事很老套,但一旦落在亲近的人身上,老套的故事就变成了具有讽喻意义的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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